天天上赶着找你谈天说地聊废话,你以为我很闲

  苏息辞脖子生锈了一般, 缓慢而艰难地抬头。

  少爷坐在轮椅上,靠着阳台栏杆,一脸傲慢薄情的样子。

  一如初见。

  他倏然站了起来, 板起脸,往主宅里冲去。

  “苏苏,你干嘛去?”南宫榕着急叫道。

  “我去洗杯子。”

  苏息辞发现自己没拿杯子,往回走几步, 夺过他手里的酒杯, 冲进厨房。

  南宫榕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激动叫道:“我酒还没喝完!”

  那可是他一周的量,还剩三分之一呢。

  “得, 更没得喝了。”老头子重新趴回到躺椅上。

  “看这样子,马上就能喝喜酒了, 还差这点小酒?”按摩师笑道,手中不停拍打他的小腿肌肉。

  “还别说,要是没我这杯酒,喜酒有没着落还不知道。”南宫榕笑道。

  再抬头往二楼阳台,已经空空如也。

  苏息辞鸡尾酒洒了一手, 袖口也沾湿了, 就算洗完了手,还是沾着酒气。

  他把袖口拎起来放在水龙头底下冲, 这回酒味没了,袖子湿哒哒地黏在手腕上。

  苏息辞心情愈加烦躁。

  “苏苏。”

  清瘦的背影一僵。

  “我在。”还未回答, 一个声音先帮他回答了。

  南宫燃烦躁道:“休眠休眠, 赶紧给老子休眠去。”净添乱。

  轮椅扶手上的页面黯淡了下去。

  “苏苏。”他又温柔地叫了一声。

  “我在。”苏息辞立刻站直, 应声答道。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苏息辞脸色发黑。

  “你给它换个名字。”他不满地嘟囔。

  “你转过身来, 看着我。”

  “有事吗, 少爷?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转过身来。”

  苏息辞把水开关关上,低着头,攥着袖子转过身。

  “袖子湿了。”

  “嗯。”

  “拧干点别沾了湿气。”

  苏息辞依言把半只袖口提起来拧了拧,几滴水从指缝间滚落,再也挤不出来,“好了。”

  “嗯。”

  一股难言的沉默。

  南宫燃抓着轮椅扶手,面对着人,反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分一秒,实在难熬。

  “少爷,要是没别的事的话……”

  两人同时开口,发愣地望向对方,默契地莞尔一笑。

  气氛终于和缓了些。

  “有心事?”南宫燃问。

  “啊?嗯。”这不是明知故问的事么。

  苏息辞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皱巴巴的,好乱。

  电动轮椅传来几不可察的引擎声,开到他的身边。

  “以我每秒20万的身价,不介意跟你聊个1800万的天。”他盯着不远处桌上的西红柿,帅气地撩撩前额的头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要你开口。”

  他什么时候不是随叫随到。

  “能直接给钱么?”苏息辞目光一正,“支票就行。”

  “呃……”南宫燃咬牙切齿道,“不行!只能选要不要陪聊,拒绝兑换!”

  “哦。”苏息辞道,“您这陪聊还挺贵。”

  两分钟不到就要1800万,他这穷酸小户哪里能付得起。

  “VIP专属服务。”南宫燃没个正经地朝他使个眼色。

  苏息辞忍俊不禁,“谁稀罕。”

  “我稀罕啊。”南宫燃道,“天天上赶着找你谈天说地聊废话,你以为我很闲,对谁都这样?”

  苏息辞心思一动。

  南宫燃难受地动动身体,听他说想把他的时间兑现成支票,虽说是玩笑话,可有时候一定程度上也是反映出他内心的真实。

  “苏苏,你最近……是不是手头紧张,缺钱了?”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苏息辞算了下离退休还差的钱,点点头,“是的,少爷。”没他股份真的好难攒钱。

  “少爷从哪里听说我缺钱的?”他好奇道。

  南宫燃沉默了一下,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你不小心把投标书夹带在书里。”仿佛是逃避,头一回,他帮随时会损害到自己利益的人找了个借口。

  苏息辞本想顺势说下来,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摇摇头,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不要怀疑自己,您的直觉从来没有错,少爷。”

  南宫燃从来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是他做的,除非他亲口承认,否则只要他想,事情也能让他说成另外一番样子。

  但那些似是而非的行为里,哪里能永远藏得住谎言。

  “因为缺钱?”

  “对。”苏息辞承认道,“专业词语不太懂,担心动得太离谱,我就把数据全改了,拿到司徒瑟的钱同时,我想确保您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

  “那些数据一样很离谱,也亏得司徒瑟会相信。”南宫燃撇嘴道,司徒瑟好歹也是家族集团掌门人,竟然被一个门外汉耍得团团转,心里更加看不起他。

  “我有办法让他相信。”苏息辞嘴角的笑容毫无温度。

  商业间谍的作用,不就是这个么。

  “这种做法很危险,以后别这样。”南宫燃叮嘱道,“你要是缺钱了,找我拿。这回你是幸运,碰上司徒瑟这个搞娱乐产业的,不知道真相,和你做了交易,要是有下回,人家当场把你卸了一条腿都有可能。”

  他后怕道:“现在司徒瑟发现你动的手脚,我等下让萧群带几个人全天候跟着你,人家背景是黑的,暗地里使黑手是常事,最近最好不要出庄园。”

  “你知道了这个,不赶我走?还要派人保护我?”苏息辞愣在原地,不敢相信道,这明明是个很好的借口让他离开庄园,“这回我改了数据,下回呢?要是有人出了更多钱,我很可能就把原件一字不动发给别人了。”

  南宫燃看完监控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个想法。

  商场如战场,就算不用那些文件,司徒瑟要是以它们作为参考,足够让南宫集团每次都比司徒集团逊色几分而让人毫无察觉。

  小打小闹时影响可能不大,但涉及资金链大的合作和竞争时,对手的信息和举动真的太重要了。

  将苏息辞放在身边,无疑是放一颗悄无声息的定时炸弹。

  何况,是他这样性格多疑的人。

  南宫燃把轮椅推近,犹疑了下,拉住他泛凉的手。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说。”他缓慢而郑重地说道,“我不想变成你不愿依靠和相信的人。”

  苏息辞曾说,他做的一切,都能够对自己有利。

  现在,南宫燃相信他说的话。

  就算苏息辞为了自己,也永远不会伤害到他。

  曾经,他觉得这种人完全不存在,就算有,也可笑至极。

  人为了自己,哪里会管别人的利益,连至亲手足都能残杀,何况其他非亲非故的人。

  “为什么?”苏息辞不解,“我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就像他对别人的防范,即使是对对方好的,他会把做的事情安排妥当,却永远不会诉之于口。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南宫燃自己也解释不清楚,靠在轮椅背上,墨黑的眼珠滴溜溜地往他身上转,“可能年纪到了吧,不想孤孤单单的。”

  苏息辞面色一僵,有些难以启齿,“刚才草地上的话,您听到了多少?”

  “全部。”他又不是聋子。

  他这辈子好像都在被「正常」这两个字束缚着。

  南宫燃沉下脸,闷闷不乐地坐在轮椅上。

  “别人我不管,你说你对我心动了。”他都听到了,哪里能不作数。

  “我……”苏息辞哑然。

  良久,他声音沙哑地承认道:“可能,有那么几次吧,就那么几次,偶尔的那种,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

  他右手死死抓着左手手腕,几乎要在上面捏出血红印子,面色苍白到没一丝血色,难堪至极。

  “少爷,我是个同性恋。”

  南宫燃讶然抬头。

  “天生的,改不了的那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刚才给予他的信任感,他终于把这件事宣之于口。

  “对一个男人产生一些心动的感觉,就像您看到一个漂亮女人那样,是避免不了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知道对你,或者对其他人而言,同性恋完全合理合法,像正常人一样,但是……”

  对他不是。

  他为此遭受了太多,如果可以,他宁愿远离所有人,一个人平静地孤独终老。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南宫燃永远没办法知道,这一刻,向别人坦白这句话,花费了苏息辞多大的勇气。

  “所以,您不用感到困扰,就当作是朋友那种。”苏息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当朋友吗?”

  他不是故意不想说的。

  “朋友?”南宫燃满腹委屈上涌,“都这样了,还想让我跟你只做朋友?!”

  苏息辞眼里熹微的光明灭闪烁,最终熄灭。

  “好,我知道了。”他脸上浮起得体的笑容,连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一如往昔。

  如果可以忽略他颤抖的唇。

  “你去哪里?”南宫燃见他要走,忙问。

  “我、我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只想快点离开。

  他天性就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

  用再多外壳去包装也掩盖不了的、一个连自己都唾弃到想把自己掐死的人。

  “苏息辞,等等……你要我一个病患去追你,你良心不会痛?”南宫燃气急败坏道。

  “嘶……我的伤口裂开了。”

  “少爷,您能不能别每次都用这个借口。”苏息辞无奈道,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一招果然百试百灵。

  南宫燃捂着胸口,满意地看着他走回来,立刻抓住他的手。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傻瓜,话才听一半就走的。”南宫燃叹道,神情变得忸怩起来,“你今天要是错过了我的表白,以后再想让我说,我打死也不会说的。”

  这么丢脸的事情,说一次足够了。

  “表白?”苏息辞以为自己听错了。

  “喂,苏息辞,我喜不喜欢你,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感觉到吗?”南宫燃惊讶又无可奈何,还有几分可笑的感觉。

  苏息辞茫然地看着他,摇摇头。

  霸总失望地「哦」了一声,挠挠耳朵,深刻反省自己三秒种,手上突然发力。

  苏息辞被抓着的右手一紧,整个人被带偏,接着,脖颈处的深蓝色领带被另一只手拽着,强势而不容拒绝地逼他弯腰。

  惊慌之下,他的手撑在轮椅扶手上。

  “少爷……”刚开口,剩下的话就没了说下去的理由。

  四目相对,咫尺毫厘间,呼吸交织。南宫燃的唇,此刻成了试图剥开他内心的刀尖,欲触欲离。

  黑丝绒般的睫毛抖了抖,苏息辞闭上了眼睛。

  却向他坦露出自己的内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