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蚊子现在叮你还晕血吗?

  眼前一片黑暗,南宫燃却是醒着的,只是眼皮没有睁开。

  房间里多了一股气息。

  在那股气息到来的时刻,他的大脑几乎同时就醒了。脑海里警铃四作,都在说明,那股气息并不怎么友好。

  轻柔缓慢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声音的脚步,驻足在床前,若有似无的打量,让人不舒服的视线。

  被子下的手紧握了一下松开,他的身体蓄势待发。心中默念完三个数,他就把被子掀翻在床边站着的那人身上!

  三……二。一!

  “您醒了。”

  南宫燃猛然睁开眼坐起,手里的被子被这一句熟悉的声音打断。

  他惊诧地看着床边站着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苏息辞整个人处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明亮而又温柔地看着他,“少爷,我是您的管家。”他可以出现在庄园里任何地方。

  他沉下脸,“我不喜欢我在房间的时候有人进来。”

  “别多管闲事。”他僵硬道,“你没事来我房间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才来的。”

  他上前一步,南宫燃上身反射性地往后偏了下。

  苏息辞嘴角弧度更大了些,后退回去,转身去另一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他懊恼地想着,刚才怕这个人做什么。

  窗外的光线全都涌了进来,驱逐室内的黑暗,南宫燃这才发现,已经是白天了。

  苏息辞站在落地窗前,薄唇嗫嚅了下,道:“少爷,昨晚的事……”

  南宫燃知道这人特地来他房间的目的了。

  他不是那种无聊的人,也没兴趣关心他,但刚才的确实打实吓了一跳,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不管是谁都会很不爽。

  他一手弯曲撑在身后,懒洋洋地躺靠在床头垫子上,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么,算个把柄吧?”

  “只是睡眠不足情绪低落引起的低血糖。”苏息辞坚持道。

  “还真是能骗人,要真是低血糖,你怎么会一大清早来我房间解释,还想知道我的态度。”南宫燃嗤笑道,另一只手闲散地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当我是傻的么。”

  苏息辞握紧双手。

  “我今天会辞职。”他道,“以后不会给您造成困扰。”

  “辞职?就你这毛病,哪个地方会收你?也就这里他们当你是管家,对你客客气气,吃好的穿好的,连住都给你单独安排一栋。老头子还把你当个宝,丝毫没有为难你。”

  “你去看看外面,哪个人不会欺负你。”

  苏息辞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你要待在这里,可以。”

  他慢慢抬头,眼里带着警惕和疑惑。

  南宫燃逗猫一样,终于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坦白交代,谁让你来的,你收了谁的好处,目的是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交待出来,我勉强可以给你个容身之所。”

  反正工资不是他付,他也不想跟这种虚伪做作的人做太多纠缠。

  “没有人。”

  “没有人?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真的是事实。”

  “那你枪法是和谁学的?”

  “游乐场。”

  “骗子。”南宫燃全然不信,“你要是再这样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说着,他往浴室走去,明显是要他离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谁都有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请你互相宽容一点,体谅一点。”

  “你去和老头子说去,看他体不体谅你这个怪胎。”

  他低声道:“他知道。”

  所以他非常感激南宫榕对他的包容,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眼看现下跟南宫燃谈不成,苏息辞只好先告辞,另外再想其他办法。

  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

  南宫燃早餐的时候问南宫榕的想法,南宫榕果然知道这件事情,他不由不满道:“你不能找个正常点的人来?”

  “正常点的?他就很正常,怕接触人怎么了,你又不是要跟他睡,管那么多干什么,他能做好管家分内的事情就行了。”

  仔细一想,其实是没什么问题。

  他什么时候关注过集团员工是不是有毛病?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就是好员工。

  苏息辞走进来,跟南宫榕说医生来了。

  南宫燃翻了个眼皮,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纠正道:“别乱讲,我喜欢女人。”

  “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还能不知道?”南宫榕嫌弃道,“苏苏……”

  南宫燃冷下脸来。

  “你推我过去。”南宫榕和蔼地招招手,让苏息辞推他出去。

  苏息辞把他推到门口,刚好迎上医生,身边的护士接过他的位子,继续把他推到客厅。

  苏息辞看着他们走到隔壁房间,耳边传来身后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已经在楼下了?果然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我的魅力,这样下去,要是男人也对我心动……”

  想起这个,他胃里一阵翻涌,想吐。

  不,不是心理上的想吐,是生理意义上的想吐。

  南宫燃一口把嘴里的饭菜吐出来,再看面前海鲜粥里加的料,脸色顿时泛青。

  他把海鲜粥推远,面无表情地灌一大杯水漱口。

  “少爷,您看起来面色很不好,是粥不合胃口吗?”苏息辞温雅地站在门边问他。

  “又开始假惺惺地问候起我来了?”南宫燃眼神微睨。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我是真心关切您的。之前喝海鲜粥时我发现您神色总是淡淡的,应该不喜欢它的味道,所以今天我让厨师在里面多加了些蟹肉以增加鲜味。”苏息辞认真推断道,“您是不喜欢螃蟹的味道么?”

  “你想多了。”他脸色铁青,一刻也不想多待,丢开餐布离开餐厅。

  苏息辞笑了笑,招招手,让人把碗筷收拾了。

  ——

  “没事。”南宫燃面无表情地按去脸上的汗珠,惨白的脸上更显冷漠。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娇滴滴地凑过来,看到他这脸色,吓得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什么事?”

  眼看要被当场炒鱿鱼,她哆嗦着把手中的饭盒拎到他面前,“庄园里司机送来的。”

  平常他都是吃公司楼下食堂五星级酒店厨师做的菜,庄园里的人也知道,今天送来一个饭盒,不禁让他奇怪。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正常的四菜一汤,还有一个小巧可爱的塑料透明盒子,上面贴着半透明的猫头贴纸,盒子里装的两粒药。

  还有一个便签纸,上面隽秀的字迹写着:过敏药,别硬抗。

  苏息辞,绝对是苏息辞这个小骗子!

  早上意有所指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蟹肉,中午就送药过来了。

  还假惺惺装作一脸关心的贴心模样!

  他挠挠手臂,早上不小心吃进蟹肉后,强烈的心悸让他恶心冒冷汗,全身发起红疹,逐渐从关节扩散,整个人肿了一圈,浑身发热发痒。

  硬抗了一个上午,没想到苏息辞会送药过来。

  也不看看早上是谁故意往粥里放蟹肉。

  知道他吃了会怎么样,还让他熬了一个上午才送过来。

  南宫燃把饭菜连带药都丢进垃圾桶里,带着一身煞气进了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他让秘书把垃圾桶拿进来。

  将药盒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他倒了杯水,一口把药吞了,再让人把一整个垃圾桶丢到公司楼下。

  ——

  晚上回到庄园,南宫燃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苏息辞在哪里」。

  “在客厅,老爷在下棋。”女佣就算满眼崇拜欣喜,也止不住身体的害怕。

  他黑着一张脸往那处走,耳边南宫榕的笑声越来越大。他进屋后,南宫燃一眼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人。

  “燃燃,过来瞧瞧,你们兄弟几个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南宫榕身后的苏息辞随声音抬头,坐在他对面的人跟着站起来。

  “二弟,几年没见了吧?”

  这是南宫耀的大儿子,南宫炎,两年前南宫燃在集团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发配到非洲去挖矿。

  南宫燃一挑眉,生生让他止住脚步,张开拥抱的手尴尬地在空中转了个圈,插进自己的裤腰带。

  “咱们南宫家的家主还是这么一表人才,意气风发,一点都没变。”

  “你也没变,那里的蚊子现在叮你还晕血吗?看你这么瘦,应该至少没吐出来给你补血。”

  “呃……”南宫炎的脸皱成一团,谄媚地笑笑,“是没有二弟强壮帅气。”

  苏息辞转而看向旁边独自喝酒的人,此时也跟着站起来,畏缩地走到近前。

  这是南宫耀的二儿子南宫堂,他的私生子,之前南宫燃曾介绍他去一家丧葬公司搞物业。

  俗称看坟人。

  “二、二、二……”

  “都会被《咏鹅》了,你爸不得欣慰地从床上跳起来跟你走。”

  他躲到南宫炎身后,唯唯诺诺地站在那里,恨不得当隐形人,让南宫燃看不见他才好。

  南宫燃背靠沙发,脚架在茶几棋盘上,目光锐利地盯着两人。

  “去医院看过了?”

  南宫榕叹道:“下午刚从医院回来,你婶婶和玟楠等下也过来,大家一起吃个晚饭。”

  看在老人的面子上,南宫燃脸色没摆太难看,爱答不理地应和两声,等二夫人和南宫玟楠也来了,大家纷纷到餐厅入座。

  空旷的餐厅难得有这么多南宫姓氏的人坐在一起,但气氛不可说不压抑。

  南宫燃一个人震慑全场,摆明了不喜欢南宫耀一家。

  南宫耀家的人个个低头吃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晚饭就在这种沉默诡异的氛围中结束。

  苏息辞推南宫榕上楼的时候,听到他哀叹道:“家,终究不是一个家了。”

  他知道这段过往。

  书里写道,当年南宫耀不甘心被夺权,使出了阴险的招,剪断南宫燃父母乘坐的轿车刹车阀,导致他们俩遭遇车祸双双毙命。

  要不是南宫燃当时羽翼不丰,南宫榕又从中极力斡旋,南宫耀早就去见阎王了。

  “这种情况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苏息辞温和地安慰道。

  “是啊,我也老了,管不着什么了。”他的小儿子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对他动手,他也没多少同情心给还在医院的南宫耀。

  “越在心里憋着,少爷的逆反心理更大,对二先生一家越没有好处。”

  月光下,苏息辞长身玉立,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边框眼镜。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少爷把心里的怨气释放出去,您别插手,看着他们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