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外面说真沐过来了，林长旭本来是想上前打招呼的。
他跟媒体说的话也并非全是客套——他的未婚妻……哦不，现在应该说他的新娘韦曼，的确很喜欢真沐。说来讽刺，他的未婚妻会知道他，还是因为真沐。
那年他和真沐为同一部电影做中文配音，韦曼是冲真沐去看的中文版，却无意中喜欢上了林长旭的声音。仔细想想的话，林长旭不得不承认，许多事情都是真沐替他做了嫁衣。
然而现在，他对真沐那点隐约的感激和旧情，都被看到的情况给冲刷干净了——他当年那样死缠烂打希望真沐给他介绍点资源，对方却是语重心长地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说什么“走捷径不好，锻炼好演技最重要”，真沐明明才比他大两岁而已;那现在呢?他那样主动地将单泽川介绍给别人是为什么?
还是在说他比不上单泽川?
林长旭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在刚入行、察觉又是前辈又是大神的真沐对自己另眼相看时，他就知道这是好机会。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真沐，也不代表他的感情里没有一星半点是真的。
喜欢是真的喜欢，利用也是真的利用。
而现在看见那个真沐身边，和自己当年“出演”的样子十分相似的单泽川，林长旭只觉得火大到呼吸都不顺畅。他正想着，后面又来人找他：“林哥，那边薛老板到了，您过去看看?”
“我马上就去。”
对于他和韦曼而言，婚礼更像是一场光明正大缔结关系的酒会。虽然他们的圈子不尽相同，但却同样算公众人物，媒体的到场自不必说，婚礼上的一举一动日后肯定都有媒体或粉丝拿出来反复咀嚼出什么有爆点的八卦故事。
诸如他和真沐的过往，那是绝对、绝对不能被人察觉到的。
尤其是韦曼和她的父亲。
——
单泽川说话很大方，只要对方不是真沐，他就一点不会扭捏。真沐和圈内这些制作人们说得很随便，可单泽川听得出来，他们并接着话茬客套几句而已。好几个大佬真的有在问单泽川从业多久了，擅长什么类型的角色，之前的作品……等等等等，末了还有人给他塞名片。
塞名片那人趁着旁人没注意，对单泽川说了句：“这还是真沐头一次给别人牵线，他过去死板得不像话。……《丛牙》我有去看过，表现很不错，期待你和我们VO社的合作。……先失陪了。”
单泽川脑子里“嗡”地一震，连忙把名片掏出来看——还是副社长!!
VO社可是Galgame游戏大家，几乎每年的Galgame大赏投票都是VO社的游戏拔得头筹，单泽川虽然自己没玩过，但他家妹妹可是实打实的VO社消费者，出碟必买的那种。
再回头去想副社长那句“期待你和我们VO社的合作”，哪怕只是客套话，都能让单泽川高兴上天了……这就是真沐前辈的人脉吗?完蛋，走捷径的感觉也太令人堕落了吧。
就在他心情飘上云端时，背后忽然冒出像被针扎到一样的不适感。
单泽川蓦地转身，视线朝着远处看了看，但什么也没看到。他又下意识地看向真沐，对方正和叶澈靠着长桌，手拿香槟的闲聊：“前辈……”
“聊完了?”真沐自然道，“那几个可都是大佬，早年跟我关系还挺好的。”
“……嗯，我还拿到了这个……”单泽川就像在学校考了一百分、回到家里求表扬的小学生，殷切地把名片递到了真沐面前。
真沐眸子里闪过瞬间的惊讶，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叶澈先惊叹道：“这不是VO家的老狐狸吗，靠，他居然主动给你名片?!”
“……嗯。”
真沐轻笑着道：“以前叶澈刚入行，在他这里不知道碰了多少钉子。他是个特别看重感觉的人，应该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
“是、是吗!”单泽川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好，没给前辈丢脸就好……”
叶澈幽怨道：“陈年往事干嘛还提啊，我现在也是TC的名监制好不好……”
“哈哈哈……”
在他们三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里，司仪上了台，婚礼要开始了。
单泽川就坐在真沐旁边，婚宴这种事总会有人没有提前报备而带家属过来，所以每桌都预留了一两个座位。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和精致的小甜点，新郎站到台上的瞬间，单泽川伸手抓了橘子开始剥，垂着头一眼都不想看台上的人。
他将一瓣橘子弄下来，小心地将白色脉络弄干净：“前辈。”
真沐本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人，听见他出声才侧过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瓣橙黄橘子，还有单泽川纠结的脸。他干脆张嘴靠近，一点也不避嫌地吃掉：“啊——”
“前辈这样……”明明是单泽川先想拿橘子吸引真沐的注意力，却被他弄得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这么多人呢……”
“大家都在看新郎，又不会看我。”真沐笑眯眯道。
“甜不甜啊，还吃么。”单泽川说。
“甜，”真沐道，“不过没有你甜。”
“!”
真沐的话是对的，新郎在发言，很快新娘也要入场;无论是媒体的长镜头还是业内人士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林长旭身上。台下灯光晦暗，台上光彩耀目，谁也不会注意到单泽川喂真沐吃橘子，然后又握住他桌下的手，和他对视着满面笑意。
唯独林长旭。
他笑得嘴角发僵，却不得不一直提着笑肌的致辞。别人的婚礼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但林长旭没有。今天就像是场声优见面会似的，只是他的工作，他必须完成的事。
他的目光游离在台下“观众”的身上，在掠过真沐时陡然一停，然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真沐满眼温柔地看着单泽川，单泽川喂他吃橘子。
对于热恋中的情侣而言，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但在林长旭眼里，这画面刺眼得厉害——分手之后他找过真沐好几次，真沐虽然从来没有给过他一点好脸色，也从来不松口答应“继续来往”;可林长旭知道，只有在意才会恼怒，才会这样无法平静面对。
换而言之，即便真沐有时会对他恶言相向，那还是因为真沐喜欢着他。
可从真沐过来，到现在他们坐在席下，谁也没有看向林长旭，也没有听他发言，甚至没给过他一个目光。真沐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不悦。
这才是最令林长旭生气的。
他自己答应会来参加婚礼，现在是什么意思?故意再用单泽川刺激他么?!明明是他不要真沐了，而不是真沐不要他，为什么现在像是立场调转了。
“看得出来新郎很急切啊，那么接下来，”司仪道，“该新娘出场了——”
现场立刻放起结婚进行曲的声音，在宴会厅的另一端，追光落下，现场变得更黑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身披嫁衣的韦曼身上。她挽着她父亲的手，漂亮又优雅地往前走，追光一直拢在她身上，就这样一步步接近林长旭。
单泽川倒不是第一次参加婚礼了，但是这样漂亮的新娘，他还是第一次用肉眼看见。他一边看着韦曼，一边说：“她是歌手，还是演员啊……”
“演员哦。”真沐说，“干嘛，刚才还看着我，现在就去看漂亮女演员了?”
桌下单泽川握着他的手倏地收紧：“前辈明明知道我不会那样的……”
“那，那她没有前辈好看，真的。”
“嚯，甜言蜜语倒是很熟练啊。”
他们在台下说着话，牵着手;漂亮的女演员一路走到了林长旭身边，她的父亲将她交给了林长旭，二人站上了灯光绚烂的舞台上，司仪开始问那些冗长的问题，大家都在听新人说“我愿意”。
就在这时候，真沐忽然说：“泽川，你有想过以后吗。”
“诶?”
“就是，我们也许没有办法像这样……”
单泽川愣了愣——不是因为问题忽然涉及到令人想躲的现实，而是因为真沐鲜少说这样真实的话。
多数时候真沐都像个遥不可及的美好，无论是在一起之前那种“不般配”的感觉，还是在一起之后没见面时的疏离感，都让单泽川觉得他飘忽不定，离自己忽近忽远。
但这个问题却让他蓦地有了在恋爱的实感。
恋爱是个必经的过程，它甜蜜或苦闷，快乐或煎熬，但最终是要奔向长相厮守的目标，不管有没有一纸婚书。
而像他和真沐，如果要继续下去，就一定会要面对——社会与家人。
单泽川非常诚实：“前辈我还没有想过这些……”
真沐眨眨眼，一直上勾的嘴角慢慢复位，变成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单泽川又说：“现在想来得及么。”
“…………”
“……反正不是有前辈在吗，”单泽川小声地说着，低沉的嗓音性感得要死，“只要和前辈在一起，接下来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轻言放弃的……不然我不早就改行了，哈哈。”
“你还真是……你以前和女孩恋爱也这样么，都不会说说谎哄哄人么?说‘你会解决’之类的”
“呃……”单泽川又说，“我会啊我会啊，为了前辈我什么都会。……真的。”
“呼——”真沐舒出口气，“真不知道是你拿我没办法，还是我拿你没办法了。”
台上站的是他的前男友又或是他以前带过的后辈，那又怎么样。
真沐很清楚，他早已经对林长旭没有感情了。如果尚有留恋，也只是留恋曾经热切爱过他人的那个自己，而不是林长旭。
正当他有些伤春悲秋时，单泽川蓦地又道：“他们还要说多久啊……我都饿了，前辈饿不饿?”
“噗。”真沐失笑地摇了摇头，“……吃橘子。”
“那我给你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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