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真一把拽着季知景, 又快速从乾坤袋里掏出颗种子,使用灵力催生柔软枝条。

  季知景呸一口,吐出喝下去烫嗓子的岩浆:“宗主, 我方才就想说了!您竟然夹带!”

  把枝条一甩, 朝着杜承露方向丢去,在人身上绕了个结。卜真使劲把人拉住, 以防他被冲散。搞完累得半死, 这才有空回季知景。

  “没这玩意你大师兄就客死他乡了。”

  季知景噎住,宗主说的有道理。

  刚才没仔细看,如今他才发现卜真拿的是铁艳柳。不提铁艳柳作为药材的珍贵,就说其特性“不惧高温,不熔于火”。看看周边被岩浆炭化的植被,季知景心有余悸。

  “真真——”

  余非寒逆着岩浆划入卜真这条支流, 一边抵抗火灵气, 一边朝他这边奔来。卜真又催生了一颗铁艳柳, 然后扔给余非寒。

  “刺啦——”白色雾气奔涌。

  几人周身的灵力罩子碎了个彻底。热浪烧到身上, 还好冰冷的潭水稍作缓冲。余非寒奋力一跃, 拽着杜承露终于来到卜真身边。

  他把铁艳柳在两个弟子身上打了个死结, 然后自己搂住卜真,开口就问:“有没有伤到?”

  说着又催动灵力维持防御,动作间依稀可闻喘息声。一下下, 吹进卜真心里。抬眸看向眼前人,湿透的黑发贴在白莹的面颊上, 唇瓣湿润。他突然按住余非寒手。

  “你累了, 我来。”

  他们身处吸灵渊, 因使用了灵力, 周遭水流开始疯狂波动。加上更多的岩浆踊跃过来,不可抗力下四人又被塞进一条细流。

  “是地下河。”余非寒抹了一把脸,看向卜真道。

  这一声叫醒了后面的俩葫芦。季知景和杜承露晃晃荡荡,又吞岩浆又吞冰水,这会儿都神志不清了。眼睛半睁半闭,恍惚看到水底淤泥中插着的东西。

  “好多灵器……”

  闻言卜真看过去,还真和自己猜测一般,吸灵渊底下是个巨大宝库。只可惜现在身不由己。

  四人所到之处皆是橙红,热浪滔天。余非寒发现,很快他们就出了天晴雨林。只是他不知去往何处,身下的河流又是哪里。

  漂啊漂的最后也不知落到何处,卜真疲惫地朝四周望了一眼,忽然发现周遭不再动了,瞬间就来了精神。

  “停了?”

  余非寒依旧搂着他的腰,肯定点头。

  “他娘可算是完了。”

  经历岩浆漂流的季知景和杜承露,互相抱着对方的肩膀,头交错对着彼此身后就是一顿猛吐。

  吐完总算缓过来,卜真抠出两颗丹药丢给他们。杜承露还沉浸在悲伤中,即便是横生的变故,他也无法沉静下来。季知景拍拍他肩膀,然后打量了一圈四周。

  看着看着嘴巴张老大,瞬间震惊,他大声道:“为什么我们到海上了?!”

  别问,问就是缘分。

  说话间一个大浪打过来,头顶一群鸟飞过,然后哗啦啦掉下一堆白色物体。季知景赶紧拉着杜承露,下意识闪躲,完全忘了他们的灵力罩还在。

  翻飞的波浪中还有小可爱腾跃,卜真侧身闪过一只。他趁机摸了把,然后对着余非寒道:“修为限制不在了。”

  他的神识可以用了。于是一瞬扫遍附近,结果发现此地一片深蓝,最边上是看上去是海岸,却被笼罩在一层云雾中。神识进入后,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封闭空间。”卜真皱眉,他问余非寒,“你还记得我们进来的路么?”

  “方才有一炷香的时间失去五感。”

  言下之意来的路是找不到了。

  薛儒水这个老匹夫,真是死活都能给人找点麻烦出来。卜真想了想,又道:“能将一处地域封闭,必然是依靠阵法或是封印。”

  海的尽头是一片迷雾,卜真没有感知到任何相关东西,不过说不定其中蕴含真意。只是要达到这种高度的东西,也挺不容易的。小叔叔写的这本书,简直不断推出隐藏世界观。

  叹气,本座习惯了。

  灵力罩子像个泡泡似的,支撑几人浮在海面上。此时天光正美,折出不少七彩。季知景看杜承露不高兴,想逗逗他,拉着人趴在泡泡边缘。

  “承露,你看下面——”

  海面下数以万计的银色小鱼群在他们底下,惊恐地不敢靠近,见泡泡不动,又冲过来戳着玩。

  没一会儿泡泡边缘围着许多白色泡沫,季知景伸出一只手,在尴尬边缘反复试探。卜真回头看见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赶紧抓住他。

  “宗主,我就是想摸摸那个触感。”

  “你确定要摸?”

  “看上去软软的,好像挺舒服。就是有点油腻。”

  卜真表情一瞬不可捉摸,他蹲下来指了指外面那浮沫,然后笑眯眯道:“底下那些鱼看见了么?这些是他们身心愉悦的产物。”

  “身心愉悦?产物?”

  杜承露仔细辨认了一番,突然也尬住。卜真看他脸红红,瞬间笑了。

  “小尖鱼生于浅海,它们喜欢在晴朗的天气里交丨配。完事之后留下的便是那些浮沫。”卜真起身,歪着脸看季知景,“小季,记得连我那份一起摸了。”

  ……

  “宗主,我以后一定好好听您话!”季知景噌噌噌后退,央求杜承露,“大师兄,你放点干净的水给我洗洗手。快,我被污染了。”

  卜真哈哈笑出声,冷漠替杜承露拒绝:“你师兄的水灵根不是这么糟蹋的。”

  季知景心态崩了,求助不能只得自己搞个灵力泡泡出来,然后漂老远去洗手。那背影,别提多委屈。

  见人走远了,卜真才停下表情。他走过去,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现下有太多未知,收拾好自己心情。”

  余非寒看着师徒两人,轻笑了一声。

  真真一如既往的温柔。

  “不会。”说完顿住,咽下了后半句。他从未听师长们提过,不歇雨中有个混元流域。

  说着他又环顾四周,眉间有犹豫,只是并未继续说下去。刚好天上乌云又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那一场在天晴雨林没有下的雨,终于还是落下来了。

  劈里啪啦的雨滴投入海水,溅起更多,再配上风浪,一时间他们又水深火热了。季知景被波浪追着匆匆跑回来,钻进卜真他们的大泡泡时,直接成了个落汤鸡。

  虽说眼下场景有些诡异,但他们也算在风雨中稍作停息。大家也折腾不动了,纷纷盘腿打坐。

  看着两弟子入了定,卜真才沉下心,终于有空和余非寒捋剧情。

  “兽潮中小红突然出现,当时他对我流露的杀机,果然不是错觉。

  余非寒不知道这事,眼中精光一闪,瞬间又想起另一事。

  “当年你离开云城府后,我曾前往李家讨要债务。”

  多年不曾提及李行水那家了,卜真都快忘了这几号人。不过十年前竟然还有这茬,他倒是没想到。

  “你讨什么债?”

  “为季归云,亦为你。”

  嗯哼,懂了。

  “离开时我碰到了愁红。”

  卜真想到染宗华告知自己,李府满门陨落,他原来还以为是余非寒干的。在外人眼里,他便是季归云本身。联想到小红之后对自己的杀意,卜真突然出声。

  “你说他为何要杀李府的人?”卜真停了停,“不,应当说薛儒水。”

  “明华宗长久以来,一直针对神禾宗。”余非寒补充了一句。

  卜真冷哼一声,笑道:“所以,薛儒水也有可能在针对我。”

  杀李府,卜真是漏网之鱼,继续追杀合理;杀卜真,连坐李府斩草除根。两者都有可能。可李府不过小门小户,和远在遥月府的明华宗能扯上什么关系。

  这边想不出,卜真话锋一转:“你还记得薛小小提及的那个‘魔修’?”

  “给了薛儒水天厄丹。”

  “没错。还有那吸附灵力的烟雾,十之八丨九也是他的杰作。”卜真兀自笑了声,看着不停歇的雨,忽然道,“修真者皆知,魔修不可炼丹。我倒是想看看,这个魔修是怎么做到的。”

  骤雨初歇,乌云不曾离去。泡泡内两人静默,一边弟子还在吐纳。

  突然有人叹了口气。

  “想来想去还是太便宜薛儒水了。”

  “四宗会处理后续的。明华宗的罪,一个人都跑不掉。”

  卜真把手伸出泡泡,接到了一滴雨。天色暗了下来,电闪雷鸣,竟又开始了瓢泼大雨。

  他突然看向两名弟子,轻声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着薛小小那样子,我还挺怕的。”

  还记得当年云城府初见,夜色朦胧的烛火中,小姑娘骄傲明艳的样子。不过弹指的时间,便般匆匆凋谢。

  余非寒停住,忽然倾身把人搂到了肩膀上。卜真有点窒息,愣住了。

  “我和你一起看着他们。”

  这话说的,卜真扑哧就笑开了。他顺势伸手圈住人纤细的颈,闷声道:“年少老成说的就是你了。”

  余非寒本沉浸在卜真的靠近,一动不敢动,听得这话突然想到,他问:“可否告诉我,你……”

  “修行几载?”

  卜真的嘴再也合不上了,笑得不行,眼看要惊醒打坐的弟子。他离开余非寒怀抱,撑着手在膝盖上。

  “算上在这里的时间,约有四百六十年。”

  ……

  原来,差距不是一点点。

  那两个弟子最终还是被他们聊醒了。卜真换了个话题:“困在这里不是办法。”

  他问余非寒:“可有联系上师门?”

  余非寒摇头。

  卜真嘶了一声,然后指着海水道:“天上没路,地上看不透,那就下去。”

  “下、下去?!”季知景不敢置信,盯着海面下的深渊看了几秒,“宗主,你可能不知道,我……我有点深海恐惧。”

  “你不下去的话,我就只给小露儿开小灶了。”

  啊、啊?

  “海中植物、动物与陆地完全不同,眼下正是个深入接触的好机会。”卜真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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