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越来越对陆晏清刮目相看了。
一个外来户能接触到这种核心区域，绝不仅仅是会请客吃饭就能做到的。
“不过丑话得先说在前头。”陆晏清眉毛一挑：“可以帮你打听，但我不会插手。”
本就是意外之喜，不能苛求过多。许平认真说道：“能有消息已是感激不尽。”
陆晏清叫来掌柜，两人到角落悄声说了几句。许平就见掌柜领命而去，一刻钟后拿来一张纸条。
许平伸手接过，大略一扫便当着陆晏清的面拿到一旁灯烛上烧掉，转身着急要走。
“且慢。”陆晏清叫住他：“身上带钱了吗？”
许平如实答道：“几两碎银。”
陆晏清让掌柜拿来一个小布包，亲手交到许平手里，轻声说道：“能用银子解决的尽量用银子解决。此处不是咱们清河县，管事的也不是张南德那种草包货色，还望贤弟好自为之。”
入手一沉，粗粗一估，起码五十两。
许平心系救人，如今情报到手，便冲着陆晏清和掌柜草草一点头，迅速下楼去了。
等许平走远，掌柜忍不住咂了咂嘴。叫陆晏清听见，斜眼瞅他：“怎么着，心疼了?爷又不会白用你柜上银子，你咂个逑嘴！”
“唉哟，公子爷说得哪里话。”掌柜连忙解释：“您跟东家什么交情！柜上的钱尽数拿去也没什么要紧，便是让小的自掏腰包也是心甘情愿……”
“有话说，有屁放。”
掌柜陪着笑脸：“那帮家伙与咱们向来不是一路，您那位同学不知道小的可知道，为了这小小一张条子，您舍了多大的面子出去……”
陆晏清撇撇嘴：“你想说为这么个人，为这么点事不值得？”看書喇
掌柜干笑两声，不言自明。
“你呀目光太浅。”陆晏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要站在你家主子的立场上想问题。”
掌柜努力踮起脚尖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
陆晏清懒得跟他解释：“你只要知道，许平若是把这潭死水搅动起来，咱们说不得便会有机会。不然整个南京铁板一块，早晚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掌柜恍然大悟，然后倒吸一口冷气：“可您方才还特意给银子让他大事化小……”
“我之本心，自是希望许平平安无事。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今后他若为官，还能互相帮衬。”陆晏清嘿然一笑：“可你也不是第一天在秦淮河做事，沾上那帮子混蛋，是这么容易全身而退的吗？”
许平当然不知道他的好同学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这会儿正站在岸边，拦下了一条顶上刻着九天玄女的画舫。
画舫的鸨母叫做丽娘，年岁至多与许平仿佛，但在这行却已算徐娘半老，只得退居二线。
“公子爷是头回来吧？”丽娘见他生得好看，心中便有些欢喜，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许平身上四处流连，又黏又腻。
许平伸出四根手指。
丽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缓缓说道：“公子今夜可好？”
许平抬头与之对视：“四分好。”
丽娘接着问：“另外六分呢？”
“一分在天，两分在地，最后三分，自在如意！”
“公子稍坐，奴家这就送您过去。”丽娘招呼了些小吃鲜货，亲自做陪。
许平有心套话，便与她周旋起来。对过暗号，丽娘便不再防备，甚至可说有问必答。
秦淮沿岸的产业几乎都是以年轻女子为核心，不仅需求量极大，淘汰速度也极快。皮肉生意催人老，就像丽娘，二十过半的年纪，不涂粉脸上已是不能看了。
可姑娘哪里来？
教坊司不能指望，偶尔出些精品还行，指望从那里“进货”，得先让圣上把满朝文武的家都抄了才行。
民间卖儿女的虽多，可都是些不成个的黄毛丫头，买来还得费米粮养些年，算不上好买卖。
看来看去还是偏门的好，价钱便宜不说，交给“干娘”们炮制几日便可拉出去接客，大多接上几回也就认命了。便是减去性情刚烈的“损耗”，也还有巨大的利润。专有一些人收这些姑娘拿来转卖。
而且不少达官贵人玩腻了乖顺可爱的，就好这一第一口野鲜菜，还舍得为此花上大比银钱。
虽然有些风险，但只要手脚周密些，场地口令换的勤些，倒也无妨。
许平倒是想了解的更深入，可丽娘在这其中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喽啰，挣两个跑腿钱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画舫驶到处僻静所在靠了岸。悄悄在对岸跟了一路的李义暗暗念了声少爷小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许平跟着丽娘在月色下七拐八拐，不多时便到了一座气派的宅子前，上挂金字牌匾，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如意楼”。
“公子自便，奴家少陪了。”丽娘任务完成，便想要转身回去。
许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咬她耳垂窃窃私语：“小弟初来乍到，不如姐姐陪我一道进去，完事之后共度良宵岂不美哉？”
丽娘半边身子都软了，暗道方才在船上规规矩矩，还当你是柳下惠再世。便顺势靠上许平，在他脖颈间轻轻呼了口气，扭捏道：“奴家自是千百般愿意，只是今夜还未开张……”
许平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足有五两，往她怀中一塞，顺势摸了一把。
丽娘满面娇羞嗔怒不已，暗忖这小白脸好阔的手笔。
现在就是赶她也不走了，丽娘紧紧挽住许平胳膊，陪他一道叩开了如意楼的大门。
起初几进还有些冷清，走了一会儿便热闹起来，处处传来靡靡之音。沿路奴仆众多，个个点头哈腰跟许平打着招呼。还有胆子大的上前讨赏，给丽娘挥手驱开。
忽然一男子不知从哪里闪出，青衣小帽，眼神阴鹜，背负双手拦在许平面前。
“公子高姓大名？”嗓音嘶哑难听，如磨砂纸。
“无姓无名。”
“可知此地是何处？”
“不知。”许平捏了捏丽娘的脸颊，淡然说道：“在下只是一个买鲜货的过路人罢了。”
男子咧嘴笑笑，露出森森白牙，仿佛一头噬人饿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