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凶又温柔。
这问题问严谨, 严谨是不敢给正面回答的。
——毫无疑问，他会食言。
好在周理见严谨在哭，认为严谨在发泄这多年来的委屈，也没非追着严谨要答案。
他就这样温柔地拍严谨后背, 直到严谨不再颤抖。
——
翌日, 严谨醒来看见周理躺在他身侧, 不免一阵失神，眼睛带着哭过后的酸痛, 强烈的不真实感一点点挤占了他的大脑。
周理昨晚的话随之浮上心头，严谨看一眼周理，又很快挪开。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周理。
周理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严谨不确定地想。
但长久以来严谨面对这种情感方法是隐藏和逃避, 从未考虑过有朝一日要直面周理的情感。
他在那躺了会儿, 临时决定起床上班。
谭主任平时挺关照他的, 就当给领导个惊喜。
才掀开被子, 周理就翻身压了过来。大腿搭在严谨身上, 膝盖弯曲，用小腿和脚腕勾严谨的腿，挡住了严谨下床路径。
他声音带着清晨刚起床时特有的沙哑,“严谨……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上班。”
成年Alpha身体的骨骼、肌肉密度都高, 而周理又是从一开始就有专业训练师直到的超S级Alpha, 身体密度远超其他Alpha。
这样一条腿压在身上还挺沉的, 严谨推了下没推动，无奈侧头看周理。
英俊的Alpha闭着眼睛，模糊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看不出情绪。
严谨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 见周理没动静, 又试探地动了动。
“是吗?”周理还是没睁眼睛，嘴唇动了下，压在严谨身上的腿往回勾了勾，“严谨。”
严谨恍然发觉周理没睡醒，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有点儿好笑，又有点难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第一次标记后躺在周理床上时他觉得那是结束，没想到只是前言，连开始都称不上。
周理是勇往直前的性格，有问题就解决，再困难也不逃避，他的世界中不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
严谨跟周理截然相反。严谨遇到问题，首先要判断这事儿他能不能独自应付。
应付得来，自己解决;应付不来，再考虑能不能尝试着解决，有解决可能就立刻试，一次不行马上放弃。
他俩成长环境不同。周理能承担失败的风险，严谨不能。
严谨一举一动都关乎周理，一点儿疏忽不得。十二年来唯一一次疏忽，严谨额头留了道疤。
也幸亏周理是这样性格……否则早在严谨第一次对周理说不合适时，混乱关系就结束了。
“真的。”严谨迟疑地拍了下周理的肩膀，“我去上班，晚上回来。”
半睡半醒的周理顺势捉住严谨指尖，放在嘴边吻了吻，“严谨，你不准骗我。”
指尖有点痒，严谨笑了笑，但笑的有点悲伤。
他低声说：“不骗您。”
这总该行了吧?
严谨又试着抽回自己手，结果周理还不放。
“少爷。”他有点儿没办法地喊。
“你才刚回莫星，我都差点儿不知道，总台肯定也不知道你回来……”周理闭着眼睛说，“不能假装你还在幻星吗?今天别去上班了。”
看来周理睡醒了，进入了耍赖阶段。
严谨无可奈何地所，“我需要上班，已经耽误好几天了。”
“既然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不差这一天吧。”
“呃……”严谨不说话了——周理逻辑自洽，他说也白说。
这样过了会儿，周理眼皮掀一条缝偷瞥严谨。
严谨不出声，也没什么表情，就那样等着。
周理只好一点点松开严谨的手，有点不情愿地说：“好吧。”
严谨和周理从前就这样相处。大少爷总有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和肆意妄为的任性，有的严谨拦得住，有的劝不住。
实在劝不住时严谨也就不劝了，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周理为所欲为。
时间一长，周理觉得没趣，会自觉收手。
这便是周理说他没把严谨当仆人的原因——谁家仆人能像严谨一样安排主子?
周家从上到下，换谁在周理这儿都没这么大面子，哪怕是秦叔、甚至他亲爸，都没一声不吭的严谨好使。
严谨起床后没几分钟周理也起来了——严谨洗澡的水声直往周理耳朵里钻，他睡不着。
于是洗完澡搭着毛巾出来的严谨直接撞上了周理。
眼看周理靠过来，严谨伸手一档，“你……您先去洗漱。”
周理低头看着严谨，发梢还在滴水，脸颊泛着红，兴许是洗澡时水蒸气熏的，也兴许是因他的动作又害羞了。
严谨原来这么容易害羞，周理倒是没想到。他心里有点痒，强压着上头的冲动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出来，周理倚着墙看在厨房忙碌的严谨。
阳光穿过云海透过玻璃落入房间，周理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走到严谨身边，和严谨一块儿感受柔和的清晨阳光。
周理从背后张开胳膊抱住严谨，“你是去上班，对吧?下班之后还回来?”
严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是的。”
“不会突然消失吧……严谨。”周理下巴在严谨头顶来回蹭，“要不我今晚去接你吧。”
严谨动作一顿，侧头看周理。
良久，他拍了拍周理环在他腰间的手，低声说：“会回来。”
“别来接我了。”严谨让自己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毕竟您这时候应该在幻星录综艺。”
“呃……”周理张了张嘴，被怼的无话可说。
但看到严谨在这样近的距离冲他笑，还拍了他的手……心里又软到不行，愉悦感沿着他和严谨接触的地方透过神经窜到他身体每一个角落。
“那你抱我一下。”周理呼吸扑在严谨后颈，他不是故意这样做，只是这个角度刚刚好，“不然我不信。”
“呃……”严谨失笑，转过身问，“周理，你在撒娇?”
一抬头眼神撞入周理深暗的黑眸……严谨心跳加速，这眼神看起来不像是撒娇。
周理不为所动地向严谨索取：“你抱抱我。”
严谨顿时有被蛊惑，还真产生了听周理话、抬胳膊拥抱周理的想法。
大脑发出了这样的信号，身体却不大听使唤。
垂在身体两侧半天没抬起来，严谨以为这事儿很简单，但没想到周理一个眼神让他大脑失控的同时，四肢也失控了。
其实心脏也不怎么受控制，跳得飞快。
周理十分自然地低下头，在严谨还有点红肿的眼皮上吻了吻，“不行吗?”
他听见严谨的心跳声了，他知道严谨很紧张，可能正在他弄不懂猜不透的脑袋里打架。
周理又吻了吻严谨的鼻尖，“好不好?”
吻完鼻尖严谨不给答复，就转到一侧去咬严谨耳朵，很刻意地在严谨耳边问：“真的不能吗?”
严谨哪里受得了周理这样折磨，很快就想投降。
声音很小地说：“可以。”
周理心里又酸又满，手臂环在严谨腰间，低低笑了起来。
他就在严谨耳边笑，胸膛微微震动，震得严谨不知怎么办才好。
周理收紧手臂，虽然严谨只是口头给出答复，尚未执行，可他依旧很满足。
“严谨。”周理忽然贴在严谨颈侧，他深深嗅着严谨颈间的味道。
严谨是个爱干净的人，身上总萦绕着淡淡皂香，多少年来一直是那个味道，周理一直很喜欢，“我好像一直没说……”
严谨大脑一秒不停地工作，终于在这会儿命令胳膊抬起来，搭在周理后背。
同一时间，周理抵在严谨额头，认真地说：“我爱你。”
说完又抬起头，捧着严谨的脸让严谨与他对视，他看得见严谨的表情，严谨也看得见他的眼神。
用很慢的语速又一次认真地重复：“严谨，我爱你。”
——
严谨大脑宕机。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心跳声在耳朵里「咚咚咚」的，似有烟花在狂轰滥炸。
没想到他会从周理口中听见这句话。
周理爱他?
真的吗?
周理……确定他知道这是怎样的情感?
严谨想当做没听到地从周理身边离开，却被周理牢牢锁在怀里，“不准跑。”
周理仿佛突然发现咬严谨耳朵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一点儿不耽误他在严谨耳边说话，“为什么想跑?不相信我吗?”
纠缠这么长时间，严谨也有在寂静深夜望着天边思考他和周理未来的时候。每一次他告诉自己那未来虚无缥缈不值得花时间，可每次又控制不住去想。
周理对他不一样，过去他总有些埋怨周理，干嘛对他这样特殊，害他多想。
他只好对自己解释：高高在上的Alpha少爷只是没接触过这些事。周家在这方面管他管得密不透风，年少时身边有严谨看顾，进娱乐圈后有刘森处处留心，周理属实接触不到乱七八糟的Omega。
跟他走最近的Omega应该是舒云，极其不遭周理待见。
有时严谨还会想：哪天周理碰见了、或者真出现了一个和周理信息素完全匹配的Omega……周理还会这样追着他吗?
Alpha抵挡不住骨子里想标记Omega的天性，但凡有O绝不会找B。
没有腺体、不能完全标记、又承受不住信息素……别有趣味是一方面，可无论哪个Alpha都不能指望这点儿趣味过一辈子。
听说周理跟100个Omega录综艺时，严谨心里点儿尘埃落定的感觉——那么多Omega，就算没有景安，也能找个他喜欢的。
这应该是周理第一次跟这么多Omega相处，他会近距离体会到Omega对他发自内心的臣服和崇拜，他会感受到Omega们渴望被他标记……
周理把他按在墙上时，严谨也只是警告自己别多想，大概是这100个里没有周理喜欢的。
大少爷是个挑剔的Alpha。
……
严谨想了那么多，可他从未想过从周理口中听到这句话。
这么快、又这样慎重认真。
严谨眼眶发热，刹那间又有要落泪的冲动。
周理察觉到了，低头轻轻吻严谨双眼，小心翼翼地哄：“别哭啊，严谨。”
“我没在开玩笑。”背对阳光的周理像极了下凡的神明，“你最了解我，你一定看得出来，我是认真的。”
“别哭。”他手忙脚乱地摸严谨脑袋，拍严谨后背，“昨天就问你了，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怎么还哭……”
他实在见不在严谨哭，他从前让严谨受了太多委屈，严谨一哭，他整颗心都跟着揪痛。
“你松开我，就好了。”严谨尽量平稳地说，然而那双带着水光的眼以及泛红的脸颊实在没说服力。
周理怔了怔，这句话触动了他脑海中某个开关，直接低头吻了下去。
又凶又温柔。
严谨毫无还手能力。
吻完，周理环着严谨笑起来，擦掉他眼角沁出的泪痕，“严谨，你是不是很紧张。”
一言不合就……
严谨根本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不好。”周理用威胁的语气说，“但想让我松手……这辈子都不可能。”
严谨蜷了蜷手指，脊椎到后颈这条线莫名窜上来股凉气。
总觉得，只要他再说一句让周理松开之类的话，周理还会像刚刚那样又凶又温柔地吻下来。
——
电话铃声打破了此间温度不断攀升的厨房，严谨终于有正当理由离开这个可怕的Alpha。
周理恋恋不舍地松手放严谨接电话，但眼睛还黏在严谨身上。
是谭主任打来的。
“小严啊。”谭主任声音一贯的和气，“你在幻星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好，很顺利。”
“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
周理眉毛一挑，那眼神似乎在质问严谨：你领导不知道你要上班?
严谨假装没接到周理信号，谭主任一大早找他肯定有事，沉稳地说：“如果需要的话，今天就可以。”
“太好了。”谭主任说，“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严谨避开周理眼神，“您说。”
“下星期召开议会，这次议会重点关注金融市场监管，有好几个相关提案。总台要出记者去现场采访，金融部有个名额。”谭主任说，“我感觉你最合适，机会不容易，你把握住。”
旁听议会、采访议员……
这项目确实重要——Beta很难接到涉及到议院的采访任务。
而且议院一般不放外人进去采访，内部随便写几份稿子，拍两张场地开完会的照片交给总台就算采访过了。
“谭主任，谢谢您给机会……”严谨欲扬先抑地说，“但这么重要的任务，给我一个Beta是不是……”
如此重要的事儿反常地交给Beta，严谨当然得打听打听，免得里面存在他不知道的内幕。
——就总台那群人，好事儿怎么可能给Beta。
议院是个很复杂的地方，有赫尔特老牌贵族放在外面的代表，赫尔特成立后新冒头的权贵世家、当局弄进去替自己说话的发言人、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军部及分析处代表、近些年才容纳的平民阶级代表……
不弄清楚具体情况，再重要的任务严谨也不随便接。
“你比他们谁都了解议会。”谭主任略有深意地说，“之所以要整顿金融市场，还要从那个普锐案子说起……那个案子办得很漂亮，领导欣赏你。”
「领导欣赏」……这四个字似曾相识，严谨瞥向周理。
罪魁祸首全然不觉有哪里不对劲，直冲严谨比口型，让严谨请假。
谭主任可能也想到了这个事儿，爽朗地笑了两声，“放心吧——总有几个领导，就喜欢能干活、会干活的。”
这倒是，谭主任就是没性别歧视的那种领导，他眼里就两种人：能干活的和不能干活的。
“这策划明面上是甄安提的，但到底谁做的上头心里有数。”谭主任说，“你这次一共有两个任务，一是现场采访，你只管问，总台在背后给你兜着。”
“当然也得把握个度。”谭主任又补充，“你是聪明人啊严谨，问谁、问什么、怎么问，这个度你自己把握，我不多啰嗦。”
“或者你先猜猜。”谭主任笑呵呵地说，“以你对议院的了解，应该也不难猜?”
谭主任就说到这儿，多一句也不说了。严谨也不好在电话里复试探，便就此作罢。
周理听见谭主任已经默认严谨一会儿到单位，恨得牙根痒痒，气氛与委屈溢于言表。换做从前他早就抢过严谨手机替严谨拒绝，可这会儿他踟蹰了——
严谨会他生气。
他不想严谨生气。
所以只能站在那生闷气，因为没挂电话，他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扑过去堵严谨的嘴。
严谨看着周理，他这电话打了十分钟，周理就在旁边憋了十分钟气。
抿着的唇泄出些笑意，清清嗓子，严谨问谭主任：“这任务特殊急吗?我早上刚到家。”
言外之意他需要休息。
“没事那你先休息，不差这一天。”谭主任心领神会，只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又强调了遍让严谨好好休息，“不用着急，原也没想到你回来了。打这个电话就是让你提前了解情况，大致说说。”
挂断电话，周理马上扑过来，眼神亮亮的：“你请假了。”
严谨答非所问：“我想休息。”
“你昨天就回来了。”周理也答非严谨所言，“但你跟他说你今早上才回来。”
俩人完全各说各的：“我想休息。”
“我不管，反正你请假了。”
“所以呢?”
“所以……”周理在严谨颈间拱了拱，“其实你也想留在家里陪我。”
“呃……”严谨耳根又添红晕。
真要考虑让周理知道，有些话不用非得说出来。
停顿几秒，严谨又放弃这一想法，转身到客厅开电脑。
周理凑过来：“你要干什么?还没吃早饭呢?”
“查资料。”严谨简短地说，“您先吃。”
周理毫不客气地拽严谨去餐厅，“你是故意的吧?你觉得，我可能会让你因为工作耽误吃饭?”
看不着也就算了，就在他眼皮底下……周理怎么会允许!
吃着饭，周理状随口一问：“你要找什么资料?议院相关吗?不好找吧，用不用我的权限?账号密码都没变，还是以前那个……”
“不用。”严谨打断道。
周理指的是周家信息情报网，周理有这张网的管理员权限，宇宙中任何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能知道。
偶尔也存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但若是周家少爷想知道，下面人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了，会很快补充进去。
不过周理视角的这张网中没有严谨信息——秦叔删了。
严谨原先也有账号，挂在秦叔名下，无论他浏览了什么信息，系统都会自动加密打包压缩发给秦叔。
秦叔不会每次都看，可只要这功能存在，就意味着严谨时刻处于秦叔的监视下。
周理知道这事儿后便让严谨用他的账号。
周家少爷权限高，一般资料有个账号密码都能看，极个别特殊信息情报才会需要调动周理生物信息。
这种要么涉及周家机密、要么事关星际大战，严谨用不着。
……
严谨不打算动用周家信息网。
一方面他要查的资料还没保密到这程度;另一方面后台有监控信息网使用者ip的功能，一旦周理信号奇奇怪怪地出现在了赫尔特莫星北区边缘……
那个信息网怕不是要预警周理有危险。
严谨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镜片反射出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
议会……平议院介入市场监管……金融部派出代表……普锐保健品造假案带来很大影响……
诸多信息综合在一块儿，严谨猜到了谭主任语焉不详的第二个任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