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理有一些期待地喊他的名字。
严谨收敛起个人情绪, 温和地笑了下，“他问我办公室想怎么布置。”
看到严谨露出笑意，周理怔了怔，那些年在周家老宅, 在阳光下冲他笑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
只是看着没以前那么健康, 明显瘦了很多。周理心里又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 细细密密地罩着他的心脏。
“你想怎么布置?”周理让自己笑着问，时间还长, 能补回来。
“按您说的就好。”严谨淡淡地说，他少见地在周理面前抬起头，苍白如纸的面色直接暴露在周理面前, 侧颈皮肤薄薄地贴着骨头, 近乎透明,“也不常用, 这样就很好了。”
刘森有几分诧异地看着严谨, 心说难不成严谨是真不想签合同?他忍不住打量周理和严谨, 别说，这位严老师衣着朴素，不像那些在外面胡混的人。
莫非……是周理强迫的?刘森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
他盯着严谨走神引来周理怒视,“这没你事儿了刘森, 你出去吧。”
“呃……”刘森猛地回神然后火速消失——他居然在一个超S级Alpha面前盯着人家喜欢的Beta一直看。
无声地待了一阵, 严谨捏了捏眉心,“我有些累，可以先回去吗?”
周理一愣，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严谨这是在向他提要求。
“好。”周理嘴角不受控地向上扬, 他靠近严谨, 指节轻触严谨凸到有些锋利的下颌，“我送你。”
——
刘森说了那么多严谨不喜欢听的，但有一句话刘森说得对——
周理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他会对得不到的东西有一些执念，比如严谨。
但如果严谨完全配合周理，让周理觉得严谨在他控制范围内，他可能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严谨决定试试这个办法。
无论周理说什么他都答应，他知道周理想要什么，那便就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给周理想要的。
周理想接他下班，那严谨就等周理去接;周理想和他一块儿吃饭，那严谨就再多准备一份餐食;周理不想听「少爷」这个词，那严谨就省略掉……
周理想知道他要什么，那就挑点儿无关紧要的提，满足周理的同时让自己的日子也舒坦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周理的黑车频繁出现在总台楼下，有时回周理家，有时回严谨家，严谨从不拒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来到了严谨曾短暂期待过的春天。
春寒料峭，清晨阳光落在严谨身上，衬出一种淡漠的冷意。
这些日子严谨时常会想，这样看着周理还有什么意思?气氛尴尬又诡异，甚至不如从前他单方面拒绝周理时来的自然。
至少那时候的他还是他，现在周理面前的他……严谨自己都觉得陌生。
频繁有豪车接送严谨，同事们又讨论起包养严谨的人是谁。这位大佬最近很上心，天天来接严谨。
严谨背后这人藏的严实，来接严谨但从不下车，没人见过他的脸。好奇心驱动大家在找严谨背后金主这事儿上下足了功夫——列出来了一个所有严谨接触过、有可能会包养严谨的金主名单。
赵晗跟严谨说完这事儿，无语地点评，“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在这种事情上用起了枚举法。”
严谨牵动嘴角，笑意却未及眼底。无聊的人凑在一块聊八卦，当然也不指望能讨论出什么结论，就是想要个乐。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成为了大家谈资的对象。反正不会传到周理耳朵中，无所谓了。
孰料晚上周理就知道这事儿了，严谨上车直接对上周理森冷的视线。
“为什么不告诉我?”周理问他，“同事怀疑你被包养，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必要。”周理问的太直接，严谨没法逃避，顿了顿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转头看向车窗，一前一后地映出他和周理两个人的表情。周理迟迟不给回应，严谨没办法地开口：“您不必放在心上。”
“严谨。”周理咬着后槽牙说，“你劝我别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严谨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垂的睫毛遮住了他心虚又嘴硬眼神。
周理当然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堂堂周少居然成了严谨背后见不得光的人?
所以严谨不想告诉周理。
原来周理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周理的童养媳啊。
如果当年知道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可惜不复当年。
从前他喜欢周理，想被平等的对待，所以不愿意忍受别人说他是周理附属品。
现在他想明白了，虽还喜欢周理，但知道周家不允许，所以不会有那么多想法了。
是什么人，就在什么位置。
多一分都不求。
这份喜欢很累，所以严谨又在心里做了个沙漏。
每一次心累就漏下去点儿沙子，等什么时候沙漏上层空了，他就离开莫星。这次他要走得远远的，谁找他回来都没用。
“到底要我强调多少次?”周理看着严谨，难掩其神色中的怒气，“严谨，我不会不管你。”
“嗯。”他信。
只是周家不准他信。
周理：“严谨，你把头抬起来。”
严谨听话地把头抬起来。
“看我。”
于是严谨视线也往上抬了一抬。
他和周理离得很近，他甚至听得见周理的呼吸声，但就好像有层无形的隔阂横在他和周理中间。
如雨雾一般，抓不到，却有存在感，悄无声息地弄得人狼狈。
周理的容貌这些年变得不多，是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喜欢的模样。只是这模样中青涩的稚气换成了成熟稳重的贵气，拉长了他和周理之间的距离。
“我不会不管你。”周理低声说。
我知道，严谨想，我真的知道，你说很多遍了。
周理大约想伸手碰碰严谨的脸颊或是揉揉严谨头发，但严谨正抬着头，看到周理骨节分明的手过来，本能往后一退。脑袋磕到车窗，发出很闷的一声。
“严谨你——”周理被严谨反应刺的心脏一阵钝痛，他在严谨面前毫无防备，严谨却处处提防他。
严谨表情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一如他在周家的那些年。
这幅周理看了十二年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的表情，这会儿却看不下去了。他深深地看着严谨，心里又掀起一股苦而涩的情绪。
他不想看见严谨这个表情。严谨对谁都这幅表情，他在严谨面前应该有一些特殊待遇。
严谨对他和对别人，应该是不同的。
严谨在他面前不应该是这个表情。
信息素在严谨不知道的情况下填满了车厢，辛辣苦涩的烟草气息在此刻变得醇厚而热烈。强势的信息素一寸寸地缠绕在严谨身上，一圈又一圈。
严谨后知后觉意识到周理信息素已经扩散到不可挽回的程度时，表情有一些绷不住——这是莫星总台，每一个员工都足够优秀。哪怕只逸散出去一丝，也会被他们捕捉到。
尤其现在这情况……恨不得全总台的想知道严谨背后那个人是谁。
周理低低地笑了一声，“严谨。”
“你又发现了——”周理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攀在严谨后脑，“你真的很敏锐，信息素才刚放出来，你就发现了。”
严谨听出一丝讽刺的味道，想说点儿什么缓和气氛，让周理冷静下来。可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僵硬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你在紧张。”周理慢慢靠近严谨，“害怕外面的人察觉到我的信息素，是不是?”
周理的信息素太有标志性，震慑力那样强的烟草气息全宇宙大抵仅他一份，实在很难认错，严谨确实怕。
在周理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严谨无所遁形。他想低头，却发现周理的手危险地停在他后颈的位置。
严谨浑身发毛，他有一种——只要低头，周理马上会恶狠狠地咬上来的感觉。
“严谨。”周理哑声喊，他眼神挣扎，“其实我不想这样的。”
严谨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又要标记他吗?在这种地方……严谨心境悲凉。
下一秒，周理扣着严谨后脑，倾身吻住了严谨的唇。
——
“呃……”严谨瞬间僵住。
停了有两三秒，严谨才反应过来嘴唇上那个温软的东西是什么。
他实在没想到周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只是唇贴着唇，没有进一步侵略的动作，也没什么旖旎的动情氛围。
但仍使严谨的大脑罢工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没想起来推开周理，是周理主动离开的。
退开后，周理用拇指摩挲严谨薄薄的唇，沙哑地喊：“严谨。”
“呃……”严谨好不容易找回来点儿工作能力的大脑又一次罢工。他闻不到信息素，但感受得到周理扑在他脸上的灼热气息。
这个Alpha怎么可以突然这样……太突然了。
毫无防备。
“严谨。”周理额头抵着严谨的额头，手臂环着严谨肩膀，低声道，“我不会不管你的。”
严谨心脏剧烈跳动，回家的路上也忍不住想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在他唇上，以至于严谨无数次想用手纸擦掉那异样的感觉。
周理贴过来的那一刹那他浑身紧绷，退开后他又软的手脚无力。也幸亏周理没逼他讲话，否则周理还会发现，向来妥帖淡定的严谨说话都不利索了。
微妙的气氛持续到晚饭结束，严谨处处躲避周理，晚饭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想躲回房间。
“你在害羞吗?”周理又喊他，“严谨。”
严谨耳尖发烫，有点承受不住，豁然起身，“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周理紧跟严谨站起身，把严谨堵在墙边，“严谨，下星期三是我生日。”
“我知道的，少爷。”
严谨已为此事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要给周理准备生日礼物。
若按他想远离周理的想法，其实不该准备生日礼物。
然而从他和周理现在这复杂的相处模式来看，不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周理大概率不会放过他。
严谨还在思考，却听周理问：“你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闻声严谨瞳孔骤然一缩。
“严谨。”周理有一些期待地喊他的名字。
严谨愣在原地，半天没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严谨张了张口，竟不知傍晚那个吻和周理的邀请哪个更离谱。
他配合周理配合得太好?让周理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恢复……能参加他生日会的程度了?
周理的生日是周家年度大事。
无论周理在忙什么，在他生日那天，他都得穿上点缀着灿金墨绿色的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优雅矜贵地出现在于周家老宅中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上。
周理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他给了严谨一个回到周家的机会。
如果严谨点头，那严谨将重新出现在周家，拥有一个正式且合理的身份跟随周理。不必再担心他手排挤，不必再担心总台的风言风语。
因为严谨背后的人站出来了。
——周家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