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脑海里电光石闪，他语气未变的说道：
“因为韩豹一条贱命，搭上自己戎马换来的功勋，实在不甘心。本想将功折罪，待重新建立功勋后，再请先帝开恩。”
他顿了顿，见刘傑没有打断他，继续下去：
“那时白芒山被楚军虎视，而罪人又一兵一卒，便只能招兵买马。以后的事，想必卷宗上有所记载。”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理由，刘傑一手握住册子，一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真的是这样吗？
夏正出身与雍州景县的一个颇有名望的家族，自幼聪明好学，不然没有优渥的家庭条件，他也没那么快建功立业。
夏氏家族？
刘傑想了许久，夏正跪得膝盖发麻，他本就是死里逃生的人，又入了牢狱，身体还没补回来，不禁眼前发黑。
可他还是没吭声，只是握紧拳头坚持着。
刘傑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问道：
“你是怕连累自己的家族吗？”
夏正一震，微微动了一下，眼前一片缭乱的眩黑。
他忽而身体一歪，倒在了清凉殿中。
百里奕一惊，连忙试探他的鼻息和脉搏。刘傑正在观察他的反应，以判断自己推测是否正确。没想到这人直接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傑一叹，看着百里奕的动作，稍后问道：
“如何？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百里奕回答：
“陛下，卑职只能说他脉象虚弱无力，气血匮乏，身体不好倒是真的。”
百里奕也只能草草判断下，毕竟不是御医，这是他多年来受伤，掌握的基本诊断办法。
刘傑端起自己手边的茶，交给方云海，对着夏正抬抬下颌。
方云海立即会意，端着温热的茶水，走到夏正面前突然泼了他一脸。茶水的刺激让他本能的一吸气，脸上一皱，随即睁开了眼睛。
好啊！竟敢装晕！
刘傑正要发怒，一看他眼神飘忽犹疑，面无血色，只得作罢。
虚弱倒是真的，刘傑对他说道：
“你以为晕过去就能躲避朕的问题了？朕实话告诉你，你比上一个死刑犯更好拿捏，因为你背后有一个夏氏。”
夏正默默的撑起上身，抹去脸上的水重新跪好，整个过程中，从没想过看汉帝一眼。
比起顾顺狗来，他的顾忌可太多了。
万一惹怒汉帝，没准整个夏氏都得倒霉。
夏正朝刘傑磕了个头：
“陛下恕罪，罪人内伤未愈，一时无法支撑才晕过去的。”
刘傑冷哼一声，继续看手里的册子。百里奕俯身，拍下他肩膀，低声：
“不可殿前失仪，再这样下去，是想考验陛下的耐心吗？”
夏正一僵身体，呐呐说了一声不敢。刘傑闻言，眉宇间有一层阴翳：
“不敢？朕打量你被判死刑，对朕很是藐视！”
夏正认真的一磕头：
“陛下，请恕罪。罪人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藐视陛下。陛下说得对，罪人如蝼蚁一般，身后整整一个夏氏，岂能违抗陛下的命令。”
刘傑听了他这话，感觉有些不舒服。虽是臣服之词，可也有阴阳怪气的嫌疑！
他不是个计较的人，并未质问，只是说道：
“朕不知你在做副将时，是否一心一意为大汉。可是现在，朕需要你为大汉做一些事。”
夏正垂着脑袋，想了想，有些疑惑问道：
“请问陛下，罪人还能做什么事？”
刘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带上一丝笑意：
“你有一身武功，又有智慧谋略，能做的太多了。”
夏正有恍然如梦的感觉，他曾为副将时，由于是赵家的人为主将，见他缕立战功，恐军心所向。主将便夺了他的功勋，任为副将而不升职。
这倒也罢了，夏正本想请辞，赵家人得一利器如何能答应？
他的堂兄看不下去，和主将发生过数次争执。后来他堂兄被韩豹所杀，夏正不仅是想为堂兄复仇，还想远离赵家主将。
他曾也苦读兵书，想要报效大汉。可是到头来，却被逼成了自己最蔑视的匪贼。看書溂
这种痛苦一直缠绕着他，他转碾到了白芒山，在结实的友人建议下，开始征兵买马。
那时大汉衰微之际，天下各处势力揭竿而起，根本顾及不到他。
若不是楚军设伏，他应该也发展到了易水王这般大的势力。只是，他不会反汉，只会盘踞在楚国边境，长枪对准真正的敌人！
夏正的肩膀陡然被人一拍，他立即惊醒。回忆太深刻了，他不禁深陷其中。刘傑仍在案前端坐着，气势凛凛的盯着他。
拍他的百里奕收回手，一脸漠然的继续候立。他的一只脚还踩在铁链上，保护汉帝的安全，已经深深融进他的骨血。
夏正警醒之后，又给刘傑磕了头。
刘傑似笑非笑：
“怎么样，考虑如何了？”
夏正语气轻松了一些，他不用死了，甚至得到汉帝的肯定。
“陛下，罪人不用考虑，面前既有一条光明大道，何必又往死路上钻？”
刘傑眉宇间的阴翳散去，合拢了册子一笑：
“甚好甚好，朕也不想斩杀你这等有才能之事。”
夏正问道：
“陛下，罪人还能重上战场吗？”
“那要问你了，若你能立下大功，匡扶大汉到太平盛世，朕就能让你重上战场。”
夏正微微抬起头，想看看一步步紧逼自己的帝王。可他想起夏氏，又忍住了：
“罪人一定能到那一日！”
见他重燃坚定，刘傑沉默了片刻，为自己拿他家族要挟而泛出一丝愧疚。但这丝愧疚很快烟消云散，夏正是为大汉，他也是为大汉。
这种算计，坦坦荡荡！
刘傑看着夏正感叹：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夏正，朕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是朕和大汉都需要！”
夏正觉得胸膛有一股热浪拍在胸口，他终于找到，即便曾经的自己立下功勋，仍旧郁郁寡欢的原因！
那是没有帝王看见！
他是将军，以生死换来的胜利，如果不被帝王赋予荣誉，那他对自己的肯定，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