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楚州觉得自己就如同闷烧在高压锅当中,神经就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马上就要他妈的爆炸了。

  现在他再抬头看看A大门口“清正严明”的校训,只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在这个校园当中待下去,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听说关于楚倾的风言风语,就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恶心。

  但是回到医院,他又要面对着生活带给他的一地鸡毛,医生找他谈话,护士找他交钱,没有片刻能够停歇下来。

  天地之大,又有哪里是他的家?

  他的家已经全都毁了。

  经过校内人工湖的时候,楚州就如同被什么吸引一样,着魔似的走上前去,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站在原地愣神,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

  楚州就如同被惊醒一样狠狠哆嗦一下,转过头来,看见个高高瘦瘦长相清俊的男生站在他背后,“你是谁?”

  “你认识楚倾吧?”晋正清见过楚州,这段时间他们宿舍也都被流言蜚语包围着,眉头紧皱着询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楚州就如同躲避传染病一样将他的手给拍开,连忙否认,“我不认识他!”

  他戴上兜帽,背上自己的书包连忙就走,生怕路上再遇上什么熟人来询问。

  晋正清站在原地,颦蹙着眉头看着楚州的背影远去,而后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家里司机,“老杜,来接我。”

  他就这么坐在轿车后座,看着楚州在路边的水果摊停留片刻,拎着一包橘子一兜子苹果上了一辆公交车,辗转了两条线,最终在市疗养院的站点下车,前前后后观望了好久,才最终走进去。

  看这模样肯定不是第一次来。

  晋正清就坐在后车座上动都没动,不多时下车的老杜就回来将打听到的全部东西都告诉他。

  “所以……”晋正清的修长手指撑着自己的额头,微微眯起眼睛,“楚倾还有个父亲和弟弟,他的父亲刚从植物人的状态当中苏醒过来。”

  那么现在楚倾人呢?

  “去陆家。”晋正清又吩咐老杜开车,“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恒的别墅自然是没有人应门,毕竟这些日子他本人连吃带住全在医院,本来他手底下就没有多少跟着的人,林管家碰巧去医院给他送换洗衣物,连累着晋正清这个少爷在门口喝了半个小时的西北风。

  老杜跟着等了一会,不由得开口劝,“少爷,回去吧,这齁冷的天,您再冻着。”

  “大冬天的冬泳都有人去。”晋正清却是死犟到底,一张口都能哈出白气,“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失踪了。”

  老杜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可……”

  在这个上流圈子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事儿呢?

  又足足等候了整整两个小时,仍然是没有人回来,不过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老杜一眼就看见有人往别墅大门口的信箱里塞东西,猛地窜出去将人拿下,“站住!”

  “别抓我!别抓我!”那人一开口就是哀求,“我就是个送东西的,别抓我!”

  晋正清大步流星走上来,将这人手中的东西猛地抢下来拆开,却没想到一看就变了脸色,“什么?”

  他手中的信封打开赫然是一张大红色的婚礼请帖,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

  “送呈陆先生台启——

  谨订于壬寅年廿五日:

  为傅宵烛先生和楚倾先生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

  晋正清紧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地一字一句念出来,“结、婚、典、礼……”

  “全都疯了……”这个消息就如同一击猛锤,让他身体踉跄一下,“真的全都疯了……”

  傅家大婚的请帖在这一天发遍了整个上流圈子,风言风语在城市上空宛若风暴一样盘旋,不知道多少人将这小小一封请帖当成了手雷,压根不敢去接。

  只因为在半年前,他们就曾经接到过一模一样的请帖!

  也正是那一次婚礼,让整个圈子都知道了这个叫做楚倾的年轻人。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如同暴君一样的傅宵烛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栽了一次跟头,竟然还想要栽第二次!

  而现在整个傅家上下都好似要乱套了一样,作为始作俑者,也是婚礼的主人公,傅宵烛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简单通知了这个消息,随后就谁都联系不上了。

  傅老太太坐在佛堂里一直捻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对外称病谁都不见,但是却架不住唐千妍一直跪在她膝下哭诉,“老夫人……我……我……”

  她手指着大门外,满心满眼都是愤愤不平,“您要知道……那个楚倾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傅董要是真娶了这样的人,那还不沦为整个圈子的笑话了……”

  “楚倾他就是个破鞋!”唐千妍只觉得更加委屈,“谁都能搞的破鞋!怎么傅董就对他着魔了一样,明明他都已经身败名裂,为什么……”

  却不料傅老夫人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睁开,“你说什么?”

  唐千妍怔愣了一下,脸上的泪痕仍在,“我……”

  “你说他身败名裂?”傅老夫人更进一步地凝视着她,“说话这么确凿……你知道内情?”

  “我不……”唐千妍这些日子里都跟着老夫人一起深居简出,且她对外的人设都是清纯无辜,此时此刻只能艰涩地吞咽一下唾液,“我不……”

  “妍妍。”傅老夫人这辈子见过什么风浪,一眼就看穿了,“宵烛知道了,不会轻饶了你。”

  “老夫人……”唐千妍这时候深深感觉到危险,“我只是……”

  “佛门净地容不下这些事。”傅老夫人放下手中佛珠,“自己出去还是我喊人拖你出去,自己选吧。”

  唐千妍实在是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明明她距离傅家夫人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遥,为什么之前辛苦全都毁于一旦?

  为什么傅宵烛宁愿吃回头草,也不愿意看看她?

  她不是都把楚倾给毁了么!楚倾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抬起头做人了,就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为什么傅宵烛仍然执意娶他?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别说,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傅宵烛确实在一门心思地准备当一个新郎。

  他已经足足在门店耽误了一下午,只为了选一套看上去笔挺帅气的西装,从走线,到扣子,挑剔又龟毛,看起来真就和其他人家那些期待婚礼的新郎官一个样。

  天黑的时候,他总算是敲定了西装,“就身上这套吧。”

  陪着他的这些下属们已经心力憔悴了,在他们眼中,傅宵烛已经完全陷入了偏执的死循环,没有人能够从外打破他的强有力的内在规则。

  不是有人和他抢人么?

  那他就把人和自己捆绑在一个结婚证上,有本事来抢啊,这辈子除非丧偶绝不生离!

  对,他现在已经承认楚倾不再是一个“玩意”,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了。

  傅宵烛手中拿着一大捧玫瑰花,胸前口袋揣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看上去到好似意气风发,“走吧。”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去医院的时候,倒也算是凑巧。

  陆恒坚守了足足一星期,刚在林管家的劝说下吃了几口热乎东西,正在其他病房的卫生间内洗澡。

  傅宵烛他们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就来到监护病房门口,光是看他们这个架势,就没有医生护士敢上前来触碰霉头。

  楚倾依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只是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显示,他此时此刻并非是全无意识。

  “傅夫人。”傅宵烛上来就把结婚证砸在了他身上,好似恶劣的孩童一样嚣张又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笑出声来,“你最后还是落在我手上了。”

  话音刚落,心脏监护仪猛然跳动一下。

  “想不到吧?嗯?”他越说越疯狂,笑容已经算得上是狰狞了,“现在你生是我傅宵烛的人,死是我傅宵烛的鬼,你他妈给我死一个看看,信不信我直接把你骨灰迁到我傅家祠堂里?”

  他对着病床上的楚倾咆哮出声,“不是恶心我么?不是厌恶我么?我让你生生世世都离不开我半步!”

  “傅董……”易言已经看出不好来了,连忙上前拉人,“傅董,不好……”

  所有的监护仪器都宛若大跳崖了一样,各种各样的参数全都紊乱,滴滴声刺耳地响个不停。

  可是傅宵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然说个不停,“有本事你就去死,要么就干脆利落地醒过来,你猜猜我第一个要杀的人是谁,是你的便宜弟弟,还是你的便宜爹……”

  听到急救铃声,医护人员鱼贯而入,易言就如同力挽狂澜一样从后抱着傅宵烛,忍不住怒吼,“傅董——!”

  而就在一片混乱当中,病床上的楚倾忽然睁开双眼,呼吸喷吐在氧气面罩上掀起一片白雾,颤抖着牙齿,从肺腑深处骂出声来,“傅宵烛……cao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