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没有听到谢故的回答,凡渡心头的血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谢故被他圈在怀里,两个人额头相贴,可视线却没有接触,仔细看去,他的脊骨在细细地发抖。

  谢故眼眶通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凡渡不舍得逼迫他,拍着他的背,“没关系……慢慢来,慢慢来……”

  谢故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手背上绷出了青筋,像是极其不舍,却又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

  谢故猛地喘息了一下,“凡渡……”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仿佛挖空了他全部的心血。

  凡渡此时此刻什么都顾不得,知道谢故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他的理智就已经被烧光了,“我追你,宝宝,这一次还是由我来追你……”

  谢故嘴唇颤抖着,“对……对不起……”

  凡渡不愿意听他再说下去,“没有对不起,宝宝,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

  谢故松开了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对不起,我不配。”

  凡渡的心底轰隆一声被砸出了个血窟窿。

  谢故将视线从凡渡的脸上移开,“你还是找一个适合你的人吧。”

  说完,他就推开了凡渡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凡渡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跟着冷了下来,他高大的身躯缓缓蹲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上太过激荡的缘故,身体也跟着一阵阵地刺痛,胃部冰冷痉挛,后心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他手撑着墙壁干呕了一阵,然而今天一天他什么都没有吃,光顾着喝酒了,没有东西可以吐,那股不上不下的感觉憋闷在心里,叫他更加难受。

  此时此刻心头还回荡着谢故的那句“我不配”,简直就是给将死之人注入了一针毒药,简直就是催命一样。

  凡渡疼地头晕眼花,站都站不起来,正哆嗦着手想要打电话给自己叫一个120的时候,忽然臂膀被人一下子撑起来。

  谢故替他挡住了巷子口呼啸的寒风,皱着眉头,“你怎么了?”

  声音稍微有一些生硬,像是盘问又像是紧张,凡渡没有想到他会去而复返,一时之间就像是考了零分但是突然被奖励了糖果的孩子,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茫然,都忘了疼。

  谢故的眼神从他汗湿的额头上扫过,又看他痛苦地弯着腰,心中大概就有了个数,“胃疼?”

  凡渡还想要给自己树立完美无缺的人设,嘴硬着,“没有……”

  谢故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巷子口走,“打车,去医院。”

  凡渡将自己的体重都压在了他身上,抱着他不撒手,“我不,我不去医院……宝宝我不去医院……”

  这一声声的“宝宝”实在是太叫人怀念了。

  谢故差点没承受住敌人的凶猛攻击,心脏中箭,跪在地上。

  他好不容易将凡渡拖到了他的车边,无可奈何地看向他,“那我……送你回家?”

  “家里都是空的。”凡渡闭上了眼,“你送回去就是送我去死。”

  谢故皱起眉,没想到凡渡竟然活的这么孤寡,生活水平低到让他都看不下去。

  “那……”他试探着看向凡渡,“回我家?”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看到了凡渡身后有尾巴在疯狂摇晃。

  谢故在心中暗骂了一声,狗东西。

  谢故将他赶到了另一边,“去,坐那边。”

  凡渡坐在了副驾驶上,他心里竟然还有点美滋滋的,心说这胃疼平时只觉得麻烦,现在却觉得麻烦得真好!

  他看着谢故熟练地倒车,“没想到你竟然会开车。”

  谢故随口答了一句,“会开,但是没票。”

  凡渡,“……”

  他默默地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凡渡的车上有车载导航,谢故刚一碰导航,就跳出来一条地址,竟然是他住的小区,凡渡给的备注是——家。

  这叫他的心脏狠狠一跳。

  凡渡被胃痛折磨地奄奄一息,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瞟开车的谢故,要不是怕干扰到这位无证驾驶的司机开车,此时此刻他已经上手了。

  车开到了楼底下,谢故半楼半包地将凡渡弄上了楼,开门的时候有些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什么,我家不大……可能还有点乱,你别……”

  钥匙开门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刚打开一条门缝,门内就传来了欢天喜地的声音,“爸,你回来了——!”

  凡渡正好和长大了的谢小凡看了个对眼,彼此都两厢沉默着,“……”

  “什么人!!!”谢小凡几乎是尖锐地吼起来,“卖身还不够!!!你都往家里带男人了!!!”

  “别吵!”谢故几乎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给谢小凡介绍了一下,“这是……凡渡。”

  光是“凡”这个字,就足够叫谢小凡原地爆炸的。

  “你答应我什么了!!!”谢小凡脸红脖子粗地朝谢故怒吼着,“爸!!!”

  凡渡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谢故,以不可思议的眼神,“他叫你……爸?”

  谢故简直是左支右绌,按下葫芦浮起瓢,头疼的要命,“这个以后给你解释……先进门……”

  “滚!”谢小凡勇猛的冲在了棒打鸳鸯的最前线,“给我滚——!”

  凡渡刚把鞋脱掉,谢小凡就将他的两只鞋都给扔出去了,“滚——!”

  谢故终于怒不可遏,“谢小凡——!”

  “你骗我!!!”谢小凡宛若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眼眶都被憋红了,连爸都不叫了,“谢故!你是一个大骗子!!!”

  他风一样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而后把房门狠狠一摔,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谢故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凡渡有点尴尬,“要不……我还是走吧。”

  “来都来了。”谢故扶着他进门,“你先躺下,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凡渡没好意思进卧室这么私人的地方,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角落躺下来,与此同时开始观察整个房子的装修和结构。

  没有什么装饰,也不讲究什么风格,整体的氛围就是——能住就行。

  凡渡看了一眼脚下,连地板都没有铺,至今还是水泥地面。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谢故非常缺钱。

  要不然也不至于去猫咖卖身。

  谢故烧好了热水,倒了一杯给他,还有点尴尬,“那个……谢小凡可能太久没见到你所以有点陌生……”

  凡渡非常包容地笑了一下,“我理解。”

  他提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我记得,我还给他喂过奶……”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大,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拉近与谢小凡的关系,熟料谢小凡对此的反应是在卧室内狠狠一踹房门。

  凡渡不得不闭上了嘴。

  “谢小凡!”谢故怒吼着,“门踹坏了你赔么!!!”

  “别骂他。”凡渡开口替谢小凡说话,顺便和谢故拉近关系,“今年……应该十四岁了吧?上初中了么?成绩怎么样?”

  “上了。”谢故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成绩还行,天天夸口要考年级第一,就是没实现过。”

  凡渡主动提出来,“要不要我给他辅导一下?”

  谢故看着他没有说话。

  凡渡当年什么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且他可是海归的副教授,金光闪闪的学历。

  能给谢小凡辅导当然好了。

  可就是……

  如果真要辅导,地点一定是家里,这也就意味着……

  凡渡要登堂入室了!!!

  “再说吧。”谢故只能语焉不详,他拉开了电视柜,拿出小药箱,“你今天吃了什么?我给你找一点肠胃药。”

  “没吃。”凡渡只是盯着他看,“光喝酒了。”

  谢故觉得不可思议,“没吃?!”

  “上午的时候研究生出了问题,我去处理了,下午的时候又有两场酒局,刚喝完就去同学聚会了。”凡渡将自己的一天陈述给他听,甚至还有点想要求表扬,“太急着见你了。”

  熟料在谢故耳中,重点不是“太急着见你”,而是……

  谢故终于发怒了,将手里的药箱狠狠一摔,“凡渡!!!你酒后驾驶!!!”

  此时此刻,连谢故发怒,在凡渡眼中都成为了一种享受,他甚至还美滋滋地腆着脸,“是啊。”

  谢故差点被他原地气晕过去。

  他压着自己的脾气,耐着性子给凡渡找药,“家里的药都是给谢小凡准备的,可能没有成人药,我也不知道你吃了有没有用……”

  “有用。”凡渡伸手覆盖上了他的手背,“光是看着你,我就不觉得疼了。”

  谢故的心脏都要被撕裂了。

  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那一边占了上风,矛盾实在是太过激烈,导致他心脏尖锐地疼痛起来。

  凡渡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瞬间就心疼起来,再也不肯逼迫他,“没事儿……宝宝……别逼自己,我一直都等你,我是你的。”

  谢故扒拉了两片药塞进他手里,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吃了。”

  谢小凡的儿童肠胃药,对成人显然是没有那么好的效果,凡渡的肺腑还是冷冰冰地绞痛着,可他忍着不说,现在别说痛了,谢故就是插他一刀,他都乐意。

  谢故给他拿了一条毛毯盖着,之后就没有说话了,走进了小厨房,开始捣鼓剩饭。

  烧开了的沸水里下入冷米饭,小火熬开了,滴两滴香油,撒一把小虾米。

  半小时后,他端着一碗热粥走出来,放在了凡渡面前,“喝了。”

  凡渡一言不发默默喝粥,十年前,谢故还只是一个泡面选手,现在都会熬粥了。

  可见时间真的能够让一个人改头换面。

  一碗热粥吃进肚子,凡渡终于舒服了一点,他靠在了沙发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故,感觉这一切都好像是梦,“宝宝……”

  谢故看着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口气,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今天太晚了,要不然……”

  “……你在我家睡吧。”

  凡渡猛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惊喜竟然来的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