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唐晋将唐老送出门口,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缓缓将大门闭上。

  他暗自叹息一声,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二十五个年头已经是超出预期了,只是……他真的舍不得唐家。

  “唐晋先生,坐吧。”那宛若来自深渊的声音又响起了。

  既然事已至此再逃避也无用,唐晋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夜安对面坐下。

  “唐晋先生,你在怕我?”夜安看了眼他藏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拳头。

  “……是。”唐晋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角。

  说不上为什么,唐晋就是怕面前这个男人,对方的眸子黑的没有一丝杂质,可从第一眼起唐晋心底就泛起一阵恐慌,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没有一丝秘密可言,所以从进门起他就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

  “那么……你为什么怕我?”夜安一双眸子泛着幽光,目光却很锋利,不掩锋芒。

  唐晋猛地一哆嗦。

  “因为,因为……”

  “啪啪”这时突然一阵击掌声在大厅响起,夜安与唐晋不约而同向声源看去。

  只见白方宸还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瞧见两人的视线不由干咳两声,“咳咳……抱歉,打断一下,我有话要说!”

  “你说。”夜安点头。

  白方宸清了清嗓子对着夜安一脸正色道:“你刚才问你做了什么他们这么怕你是吧?这就是原因!”白方宸指向对面。

  夜安看过去,唐晋一脸茫然,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心底也暗自松了口气,经过这一打岔那个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散了不少,给了他缓一口气的时间。

  “他怎么了?”夜安问……

  “拜托……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说话的语气,你看人的那个眼神,换谁在这里都会紧张害怕的!”白方宸一脸无奈。

  夜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片刻后他抬起头斩钉截铁道:“我觉得没有问题。”

  白方宸:“???”

  白方宸一脸问号,他在夜安脸上看了半天才确定这家伙是真的觉得自己没问题,顿时又有了翻白眼的冲动。

  虽然夜安这家伙不肯说自己的年纪,但想来岁数也不会小,也不知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身份有问题一般,整天把自己搞得阴森森的,既然这样还住什么夜宅干脆住在古堡里算了。

  “……你自己问问人家唐晋大哥,看我说的对不对!”

  于是夜安真的转头看向对面唐晋,瞧着夜安直勾勾的眼神,唐晋心里一阵泛苦,怎么又扯上自己,他实在是怕了,还不如干脆给自己个痛快得了。

  “……其实也还好……”这话里有多少真心只有唐晋自己知道。

  夜安又侧头看向白方宸,目光中满是“你看,他觉得还好”。

  “好吧……你还是先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吧,这事回去我们再慢慢谈。”

  白方宸看懂了,就是因为看懂了才更加无语,只是现在有外人在场实在不是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地方。

  一瞬间,消失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唐晋身体立刻绷得笔直,只见对面的男人再次朝他看了过来。

  “唐晋先生,你是谁?”

  唐晋无意识吞咽着口水,露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容,“夜安先生这话说的,我……我就是唐晋啊。”

  夜安盯着他点了点头,换了一种方式又重新问了一遍,“好的,那么唐晋先生请问在成为唐晋之前,你是谁?”

  一滴汗水从额角滑落,唐晋脸色又白了一分,他嘴角微张又合上,几次反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仿佛这话一但说出口,就真的再没有回旋余地。

  等了片刻,见迟迟没有答复,夜安眉头一皱有些不悦,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不认为对方还有再隐瞒的必要,就在夜安眼睛微眯想再次开口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夜安侧目看去,白方宸将手拿开冲他摇了摇头。

  “……25年。”一阵沉默后对面的唐晋终于开口。

  “你现在多大?”

  “……25岁。”

  “曾经的唐晋还活着吗?”

  “……不在了。”

  “什么时候不在的?”

  “在我来之前就不在了……我没有害人,我真的没有害人,请你们相信我……”

  起初唐晋答的还有些犹豫,后来随着一问一答间,似乎也知道再隐瞒已是无济于事,索性夜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所以你需要告诉我,你是如何占据这具身体的。”

  随着这句话说出,椅榻上的唐晋背脊突然一软,好似浑身力气被抽出,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他苦笑一声,“……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信吗?”

  “信不信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话。”夜安回他。

  唐晋抬眼看了看二人,咬紧牙关,提起桌上的茶壶也不讲究对着嘴里就是咕咚咕咚一阵灌,看得夜安嘴角一抽,放于腿间的五指握拳。

  不等他有动作,眼疾手快的白方宸一把将他的拳头握住,“冷静冷静……我给你买套新的,比这个更好的。”说着还安抚性的拍了拍。

  瞧着一脸讨好笑容的白方宸,夜安缓缓呼出一口气五指放松,只是再不想看对面糟心的家伙,干脆将头偏向一边。

  丝毫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唐晋抹去脸上的水渍,开始徐徐讲述25年前的故事。

  25年前,那时的唐晋还是一只孤魂野鬼,他四处游荡,靠着没人认领的香火维持魂体不散,他没有生前记忆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做鬼那几年实在无趣的很,他的道行太浅白日里根本不敢出来,只有夜黑了才能出来放放风,那时唯一的乐子可能就是在阴气重的房子里吓人取乐,可又怕动静大了招来什么大师把他降了,于是一个地方也不敢多待,在整个上京死处流窜。

  至于如何成为唐晋的,只能说那是个意外,那一日,是25年前一个很普通的夜晚,他向往日一样在外面乱逛,路径一所医院时被门口的救护车吸引,车上抬下来一个孕妇,看着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多岁。

  被抬下来时孕妇已经昏迷,下身染着大片鲜红,血液顺着担架滴落下来,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妙,但这不是让他格外关注的,吸引他的是担架上不止有着孕妇一人,上面还有一个勉强能看出孩童模样的小鬼正在使劲按压着孕妇的肚子,那东西他认得,是一只古曼童。

  而那个孕妇之所以大出血便是这只古曼童所为,本着遇见便是有缘,唐晋只犹豫了一小会便跟了上去。

  接下来便是古曼童要害那孕妇,而唐晋要保,在担架推往手术室的路上两只鬼大打出手,唐晋虽然道行不高,但那只古曼童似乎也才被练出来不久,两只鬼一时谁都奈何不了谁。

  这时孕妇已经被抬上手术台,几个医生围着正在抢救,过了半个小时,医生宣布抢救无效,胎儿已经死亡,唐晋心神一紧一时不察竟被那只古曼童一掌打在胸口,飞了出去……

  等再睁开眼睛,他便已经是那个孩子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真的没有害那个孩子!我也知道我这种情况不是正规的投胎流程,这些年我过一直胆战心惊,就怕有一天遇见你们这种大师被发现了,可我作为唐晋时一直行善积德从没有害过人,只是想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我真的是无心的……”

  心底藏了这么多年的终于被吐出,唐晋觉得身上仿佛也卸了一个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伤感,唐家他怕是留不下了……只是,他是真的很喜欢唐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