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里充斥一种特殊营养液, 黏腻、透明、散发着淡淡的略带些刺激性的药味,说不上难闻还是好闻。

  卡尔文·哈特姆意识清醒地躺在医疗舱内,感受着营养液缓慢流过灼热刺痛的伤口。

  伤口愈合得太快, 无法避免地产生一些令虫无法忽视的瘙痒, 像是被虫子啃噬,而全身都被死死固定住的卡尔文却只能一动不动,被迫忍受着这深入骨髓抓心挠肝般的痒意。

  卡尔文没有时间意识,他正是因为那股痒意和憋闷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

  醒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钝刀子磨肉般, 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身为一个医生,卡尔文·哈特姆很明白, 正规操作中一定是会提前算好时间与麻醉剂量,进入医疗舱之前就会将病虫麻醉。

  整个治疗过程中虫是没有意识的,为的就是防止虫在幽闭的环境下出现精神问题。

  所以很明显, 这是一种惩罚。

  虽然卡尔文·哈特姆不知道他究竟惹到了谁,又或者说就算他知道, 也对自己极度自信。

  他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 没留下任何把柄, 之前那么多次都平安无事, 反而扶摇直上, 更何况这次,他甚至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反而是那只贱雌先打伤了他,还快打死了他!

  卡尔文想,这种事情就算告到法庭,也是他胜诉的几率大。

  虽然他内心隐隐产生了一丝不安,而这一点不安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扩大,但卡尔文强行压下了这份恐惧,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脆弱不堪,更不能再自己吓自己。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天的时候,外面不再是一片死寂,传来了一阵厚重的脚步声和细碎含糊的交谈声。

  卡尔文凝神去听,却什么都没听到,只能判断出来有几个虫围着医疗舱,过了半响,卡尔文才发现医疗舱内的营养液液位在逐渐下降。

  他霎时间欣喜若狂,抽干营养液,代表着他终于能出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医疗舱的舱门重新打开,卡尔文已经有太久没见过明亮的天光,尽管眼睛酸痛,但仍不愿意伸手去挡。

  通过室内的装修风格,卡尔文判断出来他还在三皇子的庄园内。他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下意识地用模糊的视线打量着眼前的雌虫侍卫。

  其中一个肌肉发达的有些嫌恶道:“黏糊糊的,就这样带他去见殿下么?”

  另一个长相粗犷的道:“管他的呢,反正是去地牢。”

  听到雌虫侍卫说要带他去见殿下时,卡尔文立马欣喜了一瞬,那个小雄虫竟然清醒了?那么……自己岂不是也能分一点功?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后一句“地牢”给砸懵了,一时间如坠冰窟,可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高大的雌虫侍卫粗鲁地从医疗舱里拽了出来,蒙上头套,捆住双手,推搡着向前走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要见虫皇和虫后!!!你们这是……呜……呜……!”

  卡尔文刚喊了两句,嘴巴里就被塞了快破布,他刚刚恢复,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但这两个雌虫侍卫完全不会体谅他,生拉硬拽地把他拖到了地牢。

  跪倒在地,脆弱的膝盖狠狠磕到了冷硬的石地上,卡尔文脑袋上的头套这才被拿了下来。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放了一个华丽到不符合地牢风格的红色椅子。

  陆辞川坐在椅子中,更衬得他肤色洁白如雪,面容精致瑰丽,神色冷淡高不可攀,此刻厌恶地皱起眉,冷漠道:“跪远一点,看着真恶心。”

  卡尔文被雌虫侍卫拽着头发拉远了,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地牢里还站着不少虫。

  那个贱雌!洛·乔伊斯!就站在陆辞川身后。

  卡尔文气得咬牙切齿,全身都在颤抖,看到洛的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被洛踢到墙上摔得半死的那天,恐惧与愤怒在心底交织,让他本就丑陋的脸更加扭曲了。

  他转头,在陆辞川的另一边,看到了波文·斯托克和罗伯特·克顿,还有……他的雄主,劳伦斯·威尔逊?!!

  劳伦斯·威尔逊只是个C级雄虫,没有工作,一辈子都靠雄虫救济金和卡尔文带来的财产过活。

  他在家里的脾气向来很大,爱给卡尔文立家法,对卡尔文颐指气使,如今在陆辞川面前,却弯腰驼背,奴颜婢膝,卑微地可笑。

  对雄主的恐惧深埋于心,卡尔文脸上的愤怒霎时间如同潮水般退却,转而换上了惶恐不安,他谄媚着笑了笑,结结巴巴道:“雄……雄主。”

  劳伦斯·威尔逊理都没理,点头哈腰地看向陆辞川。

  他长得像个猪头,脸上的肥肉颤动着挤作一团,因此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油腻腻的,猥琐地讨好道:“殿下,这只贱雌做得事都跟我无关。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您要打要罚都随意,我可以立马将他贬为雌奴!”

  不是一家虫,不进一家门,这一对夫妇可真有够令虫作呕的。

  陆辞川挥了挥手,让劳伦斯也离他远点,这才挑了挑眉,指了指卡尔文道:“说说吧。”

  卡尔文犹在怔愣中,劳伦斯的话对他来说无疑是穿心一箭,天崩地裂。

  他虽然知道劳伦斯对他没什么感情,当初娶他也不过是看中了他的钱,但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半辈子都快过去了,他们还有十几个聪明可爱的虫崽,劳伦斯竟然可以说放弃就放弃,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然而卡尔文并没有时间为这个薄情自私的雄虫伤心多久,旁边强壮的雌虫侍卫啪得一声扇了他一巴掌,严厉道:“殿下问你话呢。”

  卡尔文茫然地抬起头,他知道陆辞川刚刚语焉不详地落下了一句“说说吧”,但他不知道陆辞川究竟要他说什么。

  陆辞川给了他一个方向:“那就先从电击刺激疗法说起。”

  “我……我只是看电击刺激疗法在临床实验中对部分精神海崩塌的植物虫有用,因此想作用在殿下身上。”

  卡尔文恐惧到声音都在发抖,他不敢相信陆辞川的外表明明是那样的乖巧文弱,醒来以后竟然会如此冷若冰霜,盛气凌虫,像一株芬芳而又有毒的植株,危险极了。

  陆辞川面无表情道:“波文·斯托克,你说呢。”

  “回殿下,电击刺激疗法在临床实验中并不完善,部分精神海崩塌的植物虫在接受电击刺激疗法后虽然清醒了过来,但后续会分别伴随有失忆、截瘫、重度精神病等方面的后遗症。”

  波文·斯托克顿了顿,接着道,“这种疗法需要家属签自愿协议,否则是不允许用在植物虫身上的。我当时想要告诉虫皇,却被卡尔文·哈特姆关回了房间里去。”

  陆辞川一字一顿,凌厉的目光如同刀片般剜过卡尔文,语气冰森道:“失忆,截瘫,重度精神病……嗯?”

  卡尔文慌不择已,连忙磕头认罪:“我……我只是太想救回来殿下了……”

  “闭嘴。”陆辞川懒得听他狡辩,毫不留情地打断。

  他看向罗伯特·克顿,道:“你说。”

  “在殿下昏迷之初,我提议让洛·乔伊斯先生尝试用信息素与精神力抚慰的方式唤醒您,这种方法温和无害,且在医疗史上有不少成功的先例。”

  罗伯特·克顿语气一沉,略带责备道,“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卡尔文·哈特姆异常排斥这件事,他不由分说地将洛赶出去了。”

  陆辞川还没开口,劳伦斯就抢着邀功道:“我知道!我知道!殿下,他这是嫉妒,他之前喜欢过一个B级雄虫,那个雄虫最后却娶了个S级军雌,这个贱雌从那时候起就嫉妒所有的S级军雌了。”

  “呵,嫉妒?”陆辞川玩味地笑了笑,他先赞赏道,“罗伯特阁下,感谢您的提议,这次能从昏迷中醒来的确都是洛的功劳,他的精神力在我的精神海里种下一颗种子,这是我精神海得以恢复生机的根源。”

  接着,陆辞川又看向了卡尔文。

  卡尔文看起来已经恐惧到有些痉挛了,丑陋的青筋浮起,眼珠都快挣脱眼眶。

  “这是你的第二桩罪。”陆辞川淡淡道,“第三桩罪,不然还是你自己交代。”

  卡尔文喉结起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仓惶地摇着头:“我没有嫉妒他,我没有……殿下,您听我解释,您……啊!”

  守在一旁的雌虫侍卫毫不客气地甩了卡尔文两个巴掌,恶狠狠道:“殿下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再嘴硬,可就不是扇巴掌这么简单了。”

  卡尔文垂着头,被吓得一哆嗦,然而他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实在是有些罄竹难书,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地牢阴森可怖,卡尔文跪着的时候正对的那面墙上摆满了鞭子棍子和烙铁,卡尔文畏惧地看了一眼,觉得与其在这吃苦,还不如将来进监狱,反正也罪不至死,于是一五一十地招了起来。

  这件事事关雄虫,最后自然会交由雄虫保护协会处理,卡尔文曾经行医时性|骚扰雄虫的恶劣行迹一经暴露,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雄虫保护协会公开发表道歉,称以后会设置专门的医疗监督局保证行医规范,对雌虫医生严加审核。

  陆辞川本来没想让陆宁和阿尔文知道这件事,可惜卡尔文·哈特姆总要提交司法处理,如今医师医德的问题更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陆宁和阿尔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知情。

  卡尔文被逮捕的当天,陆宁和阿尔文连夜赶到了陆辞川的庄园里。

  他们两个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差一点就把虫崽送进了恶心又下贱的强|奸犯手中,一时间手脚止不住地发抖,既愧疚又恐惧,陆辞川哄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神来。

  洛就坐在陆辞川身旁,陆宁看到他,才想起洛可是这整件事的大功臣,既救回来了陆辞川,又拦住了卡尔文。

  虫皇陛下真诚地道了声谢,觉得自己身为雄父,也应该给予洛一些奖励,他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洛下意识地想摇一摇头,他一方面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该做的,另一方面确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但旁边的陆辞川抢先一步道:“雄父,我想让洛陪我一起去上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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