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玄关, 一手拎着药,一手扶着鞋柜。

  本能催促他转身快逃,但理智让他忍住了这冲动。

  他不可能一辈子躲着蒋南城。

  林默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对蒋南城又惧又怕, 百般忍让。这么做没有换来蒋南城的好感或是尊敬,而是让他变本加厉地伤害自己, 甚至当众羞辱。

  蒋南城他凭什么?

  林默没有走过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和蒋南城无声地对峙。

  蒋南城看着面前的人。林默的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抽了出来,挂在身上感觉有些空荡荡的,他脸色惨白,咬着嘴唇, 显然是在极力忍受某种痛苦。

  敏锐的嗅觉告诉蒋南城,林默的身上有药油味。

  蒋南城想起顾明昭去了医院, 继而想到自己砸在林默后背的那一拳。

  他想说对不起, 但这三个字在喉间滚了数遍,还是说不出口。

  他凭什么道歉。

  做错事的人是林默, 他凭什么道歉。

  不知过了多久, 林默意识到如果他不动,以蒋南城偏执的个性, 可能会在那儿一直站到天亮。

  蒋南城耗得起,他耗不起。

  林默低头换鞋, 忍痛走到客厅, 在蒋南城两步之外停下:“我会走, 但今天请允许我再住一晚, 我按宾馆价格给你钱。”

  蒋南城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默几句话就能把他的火点起来。

  他冷笑,语带讥讽:“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去找你下一任老公?”

  林默咬着下唇:“蒋南城,你思想不要那么龌蹉。我和顾明昭——”

  蒋南城一听顾明昭这个名字就要发狂:“我龌蹉?那你是什么?你当我瞎吗,你和姓顾的搂搂抱抱,不知羞耻!”

  林默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发出的声音比落叶还要轻:“你闭嘴。”

  看着林默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蒋南城心口堵得慌,但讽刺的话还是不受控制地一句接一句往外冒:“我闭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道当初勾引我的人不是你,逼婚的人不是你?现在还没离婚,就这么急不可耐想爬顾明昭的床。林默,你说你恶不恶心?”

  林默再也无法忍受,抬手想打蒋南城一巴掌,却被蒋南城箍住手腕推到了沙发上。

  沙发垫很软,但林默还是痛得叫了出来。

  他有些头晕,从沙发滑坐到了地上。他一直忍着没哭,他不想让蒋南城再看轻自己,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视线变得模糊。

  璀璨的水晶灯成了梦幻的重影。

  蒋南城也变成了好多个,每一个都让他无比痛恨。

  “蒋南城,蒋南城!”林默擦了一把眼泪,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当初是我使了手段逼你结婚,我掏心掏肺对你,但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轻视我,贬低我,从来不会跟我好好说话!我在你眼里只配给你当牛做马,供你调笑取乐!”

  林默不管不顾地宣泄着情绪。他算是豁出去了:“当时是我年少无知,做错了事,我和你真诚道歉。我为了你跟我唯一的亲人决裂,我有家不能回,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我们离婚,你可以去寻找你的真爱,我只不过是想过安生的日子。你提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哪怕你让我明天就滚出港城,一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恶心你,我也毫不犹豫就走。或者你觉得气没消,想打我一顿,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打到出气为止!”

  “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愿意做,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是不是真的我去坐牢,你才满意?!”

  蒋南城如被当头棒喝。

  他张着嘴,喉头不住地吞咽,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从来不知道,林默原来是这么想的。

  今晚说的那句话纯粹是为了激怒林言,他承认他一开始确实轻视林默,但现在……

  他是看到顾明昭,气极了才会出手误伤林默。

  他想说我不是有意伤害你。他想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坐牢。他想说对不起。

  还来得及吗?

  林默把头埋进膝盖间,肩膀不停抖动着,直到头顶落下一个沉重的声音:“让我看看你后背。”

  刚才林默跌坐在沙发上,衬衫撩了起来,蒋南城看到了他背上的伤。

  林默没有抬头,声音沉闷却坚定:“不需要你关心。”

  蒋南城垂眼看着蹲在地上的林默,感觉心尖最柔软的一处被拧了一下,让他呼吸困难。他走到玄关把装药的塑料袋拿上,又走回林默身边:“起来,不要蹲在地上。”

  他原本想温和一点,说出口的语气却还是生硬。

  就像他明明是想当着林言的面承认林默是他老婆,却自作聪明画蛇添足地加了后半句。

  林默没动,蒋南城也不敢硬拉他起来,只好在他旁边蹲下。手指刚碰到林默的衣摆,对方就像触电一样朝旁边躲,惊恐又警惕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蒋南城眸色暗沉:“让我看看你后背。”

  一字一顿,语气不容置疑。

  林默往沙发上一躺下,破罐子破摔地撩起衬衣,露出后背。

  既然蒋南城要看,就让他看个够。

  其实蒋南城在看到林默冲过来挡在顾明昭前面的时候,下意识收了力道,饶是如此,林默的左后腰还是青了一大片。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林默浑身都在抖。凸起的肩胛骨就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

  蒋南城抿了抿唇,将林默的衬衣往下拉到伤处,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光滑的皮肤。

  林默抖得更厉害了。

  蒋南城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有口服药,也有外用药。

  林默听到动静,似乎是察觉了蒋南城的意图,微微抬头:“我已经上过药了。”

  蒋南城动作一顿:“隔多久抹一次?”

  “不知道。”林默故意道,“也不用你费心。”

  蒋南城摸出手机打个电话:“是我,有药名字叫舒筋活血软膏,这种药多久用一次?好,有什么注意事项?”

  林默重新把头埋进沙发里,搞不清蒋南城这么做目的何在。

  这些注意事项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嘱咐过了,再说林默也没心思听。

  他只想蒋南城赶紧走。

  蒋南城说着说着就停下来。虽然看不到林默的表情,但林默对他排斥的情绪却从每一次呼吸中传递出来。

  他唇线抿直,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开嘴:“对不起。”

  林默身体一僵。

  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似乎就没那么难了:“我就是……”

  蒋南城突然又说不下去了。

  他就是什么?看到顾明昭鼓动林默离婚,吃醋了?

  这一认知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什么时候对林默……

  不可能!

  他的确不像以前一样厌恶林默,但因为对方而嫉妒到丧失理智……

  绝不可能!

  林默看不见蒋南城变幻莫测的表情,从对方未说完的话里也能猜到后半句。

  他叹了口气。蒋南城心高气傲,虽然对他不屑一顾,但八成把他当成所有物,在没离婚前,又怎么能容忍他人觊觎?

  再说当时顾明昭的姿态和话语,也的确容易让人误解。

  林默忍着疼,尽量耐心地说:“蒋南城,你真的误会了。我和顾明昭……”

  他顿了下,因为说话牵动伤处而倒吸一口气:“我和他不可能。你大可以放心,就算和你离婚,我也不会和顾明昭在一起。”

  前半句话听得蒋南城眉心舒展,后半句又让他不爽。

  林默为什么总把离婚挂在嘴边。

  既然提到离婚,林默索性把话说开:“周律师说你对离婚协议不满意,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你都可以提。你要是还有气就打我一顿,只要别打死随便你。离婚后我会从港城消失,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蒋南城额角跳得欢快,深吸一口气:“我不打你。”

  林默哼了声,声音又轻又软,似乎再说信你个鬼。

  蒋南城心里一动,表情略微松动:“我更不会让你去坐牢。”

  这回林默没出声。

  蒋南城盯着林默纤瘦的后背,神情有些恍惚。上一世林默从监狱出来后,带着钱来找他,那天也穿着一件白衬衫。

  衬衫偏大,衬得林默整个人愈发纤瘦,弱小。

  他很后悔。后悔没在苏黎陷害林默的时候出手。林默的不幸,他逃不了干系。

  这辈子他绝不可能让林默去坐牢。

  “我不会让你坐牢。”蒋南城晦涩地重复,“你天天都在瞎想什么。”

  隔了很久,林默轻轻嗯了声:“蒋南城,记住你说的话。”

  “放心。”蒋南城抬起手,掌心虚虚地抚摸林默的后背,“绝对不会。”

  林默在床上躺了一周。

  他本想第二天就搬走,蒋南城又用那套「被媒体拍到怎么办」来威胁他。

  林默无语,媒体估计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拍个毛线。

  但他还是住下了。一来身体不允许他折腾,二来蒋南城害他受伤,他呆在对方房子里养伤也理所应当。

  蒋南城一反常态,早中晚各来一趟给林默送饭。

  他提出要给林默上药,林默拒绝:“我自己能上。”

  蒋南城也就没说什么。

  林默想把门锁密码改了,免得蒋南城老是不声不响出现在他面前。但一想对方还能用指纹开,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顾明昭打了好几个电话,林默没接,只回了两条信息。顾明昭大概明白他想冷静一下,就没再打电话来。

  倒是蒋元,电话和短信轰炸不断,偏执的劲头和蒋南城有一拼。

  蒋元是真被吓到了。蒋南城虽然严厉,但极少当着他的面发脾气,更别提跟人动手了。

  电话那头,蒋元哼哼唧唧:“那人是谁?”

  林默趴在沙发上:“我一个朋友。”

  “你骗谁?”蒋元不信,“朋友能靠得那么近?”

  感觉都快亲上了。

  “他让你和我小叔离婚,他不是好人,这种朋友不能交。”蒋元一锤定音。

  林默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五岁小孩教做人,有些无语:“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不能。”蒋元听起来气呼呼的,“而且你还对他笑,你都没对我小叔笑过。”

  “那是因为人家先对我笑,我是礼貌回应。”林默也一本正经起来,“你小叔又没对我笑,我为什么要对他笑?”

  蒋元:“……”

  “就像你去幼儿园,如果有个小朋友一直凶你欺负你,另一个对你和颜悦色,你和谁玩?”

  “第二个……”

  “这就对啦。”林默心想蒋元还是孺子可教。

  说到这,林默想起什么:“小元,你好像一直是在家上课的吧,怎么不去幼儿园?”

  蒋元一下就蔫巴了:“我不想去幼儿园……”

  他也上过幼儿园。后来父母去世,他一去幼儿园就哭,蒋南城没办法才把他接回家,找家庭老师来教。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眼看蒋元到了入学的年纪,蒋南城在家庭教师的建议下,又动了把他送到幼儿园的念头。

  林默早看出蒋元似乎不爱和同龄的小朋友接触。上次在纪家酒宴,本来是把小朋友安排在一桌,蒋元偏要跟他和蒋南城坐一起。

  蒋南城该来了。

  林默刚从沙发上坐起来,门铃就响了。

  他心下吃惊,蒋南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还学会敲门了。

  一开门,助理小刘拎着袋子站在门口:“林先生,蒋总在公司走不开,我来给您送饭。”

  林默愣了下,随即往旁边让:“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快进来吧。”

  “不了不了。”小刘道,“我还要回公司,不打扰您。”

  林默接过袋子,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

  蒋南城这几天给他带的饭都不带重样,他几乎把港城有名的餐厅吃了个遍。

  林默把袋子里的餐盒一一拿出来,香煎银鳕鱼,脆皮乳鸽,捞汁白芦笋和杏仁茶,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不出意料的,袋子里还有一张A4纸。

  林默拿出来看了眼,放到一边。

  他拆了筷子慢慢吃,正吃着,手机收到一条信息。点开一看,是张照片。

  一份盒饭。

  蒋南城发来的。

  蒋南城:“吃饭了吗?”

  林默不知道蒋南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吃人嘴短,他叼着筷子,在手机上打字:“正在。”

  蒋南城:“嗯。”

  林默盯着这个嗯加句号看了半天,又倒回去看那张照片,试图从中理出蒋南城的意图。

  他很快放弃了。

  他是有病才会想要知道蒋南城的想法。

  隔了两分钟,蒋南城又发了条信息:“记得打分。”

  林默把手机放回桌上,拿起一旁的A4纸。

  纸的最上方写着餐厅名,底下是个表格,列出了每道菜的名字,后面的空格里是林默需要填写的分数。按蒋南城的要求,他需要根据口味给每道菜打分。

  林默怀疑蒋南城是不是打算进军餐饮业,把他当市场调研的对象了。

  还是那句话,霸总的脑回路你别猜。

  林默把填好的表格拍了张照发给蒋南城,顺手查了银行卡余额。纪宏青把他给新同方的违约金退了回来,为表歉意还给了好多补偿金,林默把多给的钱又退了回去。

  纪宏青知道蒋南城家大业大,林默看不上这点小钱,他态度表达到就行,也就没有坚持。

  不能出门,林默也没闲着。孙晓薇的一个朋友在律所工作,需要翻译法律文书,报酬丰厚,问他愿不愿意试试。他学金融和法律出身,精通术语,英文底子又很好,发了试译稿过去后,很快收到回复,对方还提出要加林默微信,愿意长期合作。

  林默点开孙晓薇微信,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孙晓薇:“不客气。你知道吗,我听说任明,就是咱们上次等电梯时见到的那个纪人教育的副总,涉嫌经济问题被抓了。今天警察来把王主任也带走问话了。”

  王主任就是培训中心的负责人。

  林默一点也不惊讶。

  王主任和任明是一丘之貉。

  孙晓薇:“你要是再坚持两天,晚点辞职就好了。”

  林默回了个笑脸:“不说这个。回头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又过一周,蒋南城带林默去医院复查。侧腰青紫基本消了,就是后腰靠近尾椎的部分还有点痕迹。

  林默趴在病床上,女医生把他裤子往下拉了点。蒋南城一眼看到了林默细瘦的腰肢下,两处浅浅的腰窝。

  他呼吸一下就乱了。

  女医生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把帘子拉上:“外面等。”

  蒋南城:“……”

  蒋南城隔着帘子听林默和医生说话。

  “按着疼吗?”

  “还行。”

  “坐着的时候呢?”

  “没什么感觉。”

  “没大问题,再抹几天药。”

  “好的,谢谢医生。”

  “哎你等一下,外面那人是你朋友?”

  “额……算是吧。”

  “那你可得……”

  女医生压低声音,蒋南城虽然听不见,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隔了一会,帘子拉开,林默已经穿好了衣服。蒋南城朝他看了眼:“去吃饭?”

  林默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蒋南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两人去了一家西班牙餐厅。林默对餐厅名字有印象,没记错的话,这家餐厅的鲍鱼汤饭是他为数不多给出满分的菜品。

  蒋南城一上来就点了鲍鱼汤饭,又问林默:“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默摇头:“没了。”

  蒋南城低头开始翻菜单。

  林默看了眼窗外,又悄然收回目光打量起蒋南城。

  这是今天蒋南城第二次询问他的意见。

  在他那晚没忍住发泄一通之后,蒋南城好像是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汤饭是鸡汤打底,切了西班牙火腿提鲜。珍珠米吸满汤汁,颗粒饱满味道浓郁,堂食比外卖味道更好,林默吃到停不下来。

  餐后还有一道北海道牛乳冰淇淋,完美收尾。

  味蕾得到满足,林默看蒋南城也顺眼不少。两人没有搭直梯,而是坐扶梯下楼。

  这家商场地处港城中心,是数一数二的高端商城,奢侈品林立。

  蒋氏集团旗下产业之一。

  站在扶梯上,林默被一个三层楼高的巨大电子屏幕吸引了目光。

  这两天最重磅的新闻就要数BMB战队夺得全球联赛冠军了。

  电竞受众其实并不广,但因为蓝轩颜值出众,夺冠的新闻很快出圈,而拿下MVP的蓝轩也一跃成为焦点人物,受欢迎度和讨论度不逊于顶流明星。

  到了一层,林默站在电子屏前。画面切换到蓝轩代言的腕表。西装敛去了大男孩眉宇间的青涩,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周围一片女生尖叫「好帅」。

  林默真心为蓝轩感到高兴。蓝轩昨天还给他发信息,说这两天就回来。

  蒋南城不爽地站在林默身后,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对商场经理一顿训斥。不到一分钟,电子屏突然黑屏了。

  再亮起时,就换成了其他明星的代言广告。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林默回头寻找蒋南城,正好看到他收起手机朝这边走来。

  两人沉默着下到车库,广播里恰好也在播BMB夺冠的新闻和蓝轩的赛后采访。

  主持人问:“作为BMB队长,对本次夺冠你有什么想对粉丝说的吗?”

  广播里传来蓝轩颇具辨识度的声音:“感谢粉丝一直以来——”

  蒋南城冷着脸关掉了广播。

  林默不知这位大爷怎么心情又不好了,也懒得去管。午后阳光斜照进车里,晒得身上暖洋洋的,副驾座位上还铺了软软的羊毛垫子。

  林默舒服地打了个盹。

  等他再睁眼时,半小时过去了。

  窗外尽是荒地和厂房,明显是郊外。

  被蒋南城丢在荒郊野外的记忆一下子涌进来,林默猛地坐直身体:“你要带我去哪儿?”

  蒋南城察觉出他语气里的紧张,抿了抿唇。他没直接回答,只道:“坐好,就快到了。”

  车在一扇铁门前停下,早已有人在此等候,见到蒋南城殷勤地打了声招呼,便开车在前面带路。

  穿过铁门,迈巴赫行驶在林荫路上,直到在一片低矮的平房前停下。

  刚下车,林默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汪汪声。

  这是狗舍?

  林默诧异地看向蒋南城,还没来得及询问,刚才在前面为他们带路的那个叫包哥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蒋总,已经准备好了,我带您去看看?”

  林默跟在蒋南城身后,路过一排排犬舍笼子,各种品种的狗狗一应俱全,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奶狗,见了人就摆头摇尾。

  林默的心都要萌化了。

  如果不是蒋南城在,他真想停下来,每只都好好撸一撸。

  包哥在靠近后排的一个铁笼子前停下:“蒋总,就是这只,纯血,刚满两个月,疫苗都打好了。但这是只公狗,您想要只母的还得再等等。”

  林默凑近,就见一人高的笼子里,一只伯恩山幼犬正扒着铁丝网,欢快地甩着尾巴。

  一旁,蒋南城注视着林默的侧脸,问:“喜欢吗?”

  蒋南城的声音被狗叫声盖住,林默没听清:“嗯?”

  男人却别过脸,没应声。

  林默也没多想,注意力很快又被笼子里那只窜上窜下的伯恩山幼犬吸引。这种犬他只在视频里见过,现实中还是头一次见。

  伯恩山的身体大部分覆盖浓密的黑毛,从头颈、后背直到尾巴,但鼻头、胸前还是爪子却是白色,眼圈和脸颊周围还有些棕黄色毛发。

  这一品种的狗狗脸部极具对称美,白色的一撮毛从额头开始,在眉心处收窄,之后一路向下延伸到胸前。

  小家伙天性热情,见了突然出现的几人如同打了兴奋剂,激动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

  林默蹲下,隔着铁丝网挠小家伙的下巴,问包哥:“它叫什么名字?”

  包哥笑道:“还没有名,等您给取一个。”

  “我?”林默不解,“为什么让我取?”

  蒋南城从进狗舍起就蹙着眉。他被叫声吵得头疼。虽然包哥特意将狗舍打扫了一遍,但还是有味。

  换作以前他肯定在一公里之外就掉头,更别说踏足了。

  但看到林默的表情,他觉得还能再忍忍。

  林默那天和蒋元一起看视频,提到了这个品种的狗,他就让人去找。

  本想要只母的,一直找不到。

  算了,公的也凑活。

  蒋南城仍旧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送你的。”

  “送我?”

  林默瞳仁微微张大,写满了惊讶。蒋南城好端端送狗给他干嘛?

  蒋南城见他这副表情,以为他不想要,刚舒展的眉心又拧起来。

  林默转过头,有一下没一下挠着小家伙的下巴。

  小家伙发出舒服的咕隆声,伸出舌头在林默手上舔了下。

  林默的确在犹豫。

  他虽然爱看萌宠视频,但看和养是两码事。养宠物可不是一时兴起,一旦决定养就要负责一辈子。他自己都前途未定,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离开港城,又怎么承担起对另一个生命的责任。

  蒋南城盯着林默的头顶看了一会,对包哥使了个眼色。

  包哥了然,对林默道:“这小东西活泼得很,我把它放出来让您看看。”

  他弯腰打开笼子,小家伙立刻冲出来。出乎意料,它直接冲向蒋南城,围在西装革履的蒋总脚边,一边扒他的西裤,一边发出又细又软的叫声,把蒋南城吓了一跳。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蒋总浑身僵直,试图用凶狠的眼神逼退伯恩山。

  见此情形,林默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蒋南城看着那张生动漂亮的脸,愣住了。

  林默五官非常精致,眉眼带笑,是让人一见就怦然心动的类型。这一点即便蒋南城也无法否认。

  但美则美矣,总感觉少了灵魂,加之之前逼婚上位的骚操作,让蒋南城对他只有厌恶。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尤其是林默在他面前哭过发泄了一通之后,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就像现在,林默对着他笑。

  阳光照在林默的身上,那笑是比阳光还要亮眼的存在。

  蒋南城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听到林默的笑声,小家伙丢下蒋南城奔向他,转圈打滚求抱抱。

  林默把它抱起来。小家伙在林默怀里扭了几下,两只前爪搭在他胸口,热情地蹭他的脸颊和下巴。

  包哥笑道:“这小东西很喜欢您呢。”

  两二月的幼犬也就五六斤重,单手抱着也不费劲。林默在它柔软的头顶摸了又抹。

  算了,养就养吧。只要自己还有口饭吃,就少不了它的。

  等蒋南城回过神,林默已经向包哥询问起喂养的注意事项。

  包哥交代了一些,林默一一记下,便同蒋南城一道离开。

  小家伙不知为对蒋南城很有好感,蹬着小短腿就要往驾驶座跑,被林默按在怀里才罢休。可能是疯累了,它折腾一会便安静地趴在林默大腿上睡觉。林默原本还担心它会乱抓乱挠,要是挠到坐垫那就麻烦了。

  一路上,蒋南城表情都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等红灯时瞥了林默一眼:“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林默摇头:“起名是大事,得认真想。”

  比起这个,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送我狗?”

  绿灯了,蒋南城踩下油门:“你不是喜欢狗吗?”

  林默长久地注视着那张英俊的侧脸。

  自从误伤他以后,蒋南城就像变了个人。送饭抹药去医院,现在又送起狗来。

  这是要补偿他?

  想到此,林默抿了抿唇,轻声道:“蒋南城,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医生也说了我现在没事。你不欠我,不用这么做。”

  倒不是说林默有抖M倾向,而是蒋南城转变太大,让他有些心慌。

  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蒋南城一听林默说什么欠不欠的,立刻拉下脸。林默话里话外都要和他划清界限,听着刺耳。

  可能是天生反骨,他控制不住就想和林默对着来。

  “这狗不是送给你的。”蒋南城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松了松领带,“这狗是我送给蒋元的,他手还没好,你先帮着养两天。”

  林默撸狗的手一顿。

  他就说,蒋南城怎么可能这么善心!

  靠!

  “不是。”林默忍不住了,“你家那么多佣人,为什么让我来养?”

  蒋南城眼尾一挑:“你比较有经验。”

  林默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是爱看宠物视频,但现实中我也没养过狗,怎么可能有经验。再说,小元平时住郊区,我住市区,我养狗他也看不见呀是不是?蒋公馆前面有那么大一片草坪,多适合养狗。还有,在市区养狗很麻烦,动不动就被邻居投诉。”

  林默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蒋南城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半晌后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便没了下文。

  林默泄气。

  又是一次无效沟通。

  下车时,林默到底没胆子直接把狗扔在车上,暗骂一句狗男人,抱着狗一起下车。

  进单元楼前,蒋南城又叫住他。

  林默回头,就见男人从车窗探出头,眸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而后半字未言,扬长而去。

  被迫吸尾气的林默:……

  蒋南城当晚就让助理送来了狗笼垫子和狗粮,狗狗就此在林默这里安了家。

  林默思来想去,既然狗是送给蒋元的,不如让蒋元取名字。

  蒋元在视频里看到伯恩山幼崽的时候,尖叫声差点掀翻屋顶,恨不得立刻冲到屏幕对面亲手撸一撸。

  “我一定要取一个吊炸天的名字!”

  纠结了快一星期,蒋元甚至翻出《中华大字典》,还没取好名字。

  林默扶额,他总不能每次唤伯恩山都「汪汪」、「汪汪」地叫吧:“那我先给他起个小名,大名你慢慢想。”

  蒋元点头:“好啊好啊。”

  林默思忖片刻:“就叫山山吧。”

  取伯恩山的最后一个字,朗朗上口。

  蒋元小眉毛拧了起来:“感觉有点土。”

  “土了好养活。”林默道,把手机从茶几上拿起来,“直播时间到此结束。我待会要出门,得先挂了。”

  “你要去哪儿?”蒋元警觉起来,“你走了山山怎么办?”

  刚刚还嫌弃,这会儿叫得挺溜。

  “山山一个人在家没问题。”林默道,“我就出去半天,是不是呀山山?”

  似乎听出林默是在叫它,山山从沙发上跳下来,脑袋在他小腿上蹭啊蹭。

  林默叹了口气:“回小少爷的话,我要出去挣钱。”

  蒋元小脑瓜子转了转,不能理解他小叔都这么有钱了,林默为啥还要去挣钱。

  他很霸气地说:“你别去了,人家给你多少钱我付你双倍,你把手机开着继续给我直播山山。”

  林默脑门三根黑线。蒋元年纪不大,但已深谙霸总砸钱的路数。

  好不容易把蒋元打发,林默确认山山盆里有粮有水便背包出门。

  孙晓薇朋友的律所要和国外客户开会,有个合伙人英语不太好,想请他在开会时坐旁边进行耳语同传,两小时就报价2000。

  律所在城中繁华地段的写字楼里,为体现专业,林默特意穿了一身正装。

  他按地址找过去,早到半小时,便在前台小姐姐的引导下先到会议室等候。

  林默跟在前台小姐姐身后,笑着说了声谢谢。

  前台小姐姐被那笑容闪了下眼,心砰砰跳,表面上维持端庄干练的office lady人设说不用谢,其实内心:OMG!

  刚转身,她立刻掏手机在群里分享:“所里来了个大帅哥!在三号会议室里!速来!”

  林默把前两晚熬夜准备的会议材料拿出来,手机突然震个不停,一看,又是微博消息。

  蓝轩自从夺冠就成了热搜上的常客。媒体恨不得把他每天见了谁跟谁吃了饭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都大肆报道。

  这次上热搜是他回国,在机场上接受采访。

  林默四处看,见没人便把手机音量调小,点开了视频。

  视频里的人一身黑衣,戴了顶鸭舌帽,单手插兜,另只手推着行李箱从海关走出来。全球联赛冠军的奖杯就随意地搁在行李箱上。

  等候的媒体呼啦啦涌上去。

  蓝轩摘掉鸭舌帽,眉宇间意气风发。

  在象征性问了比如夺冠后感想之类的套路问题后,记者们开始发大招了。

  “蓝轩,能不能向粉丝透露点你的个人生活?”

  “是啊,目前有固定交往的对象吗?”

  “蓝轩蓝轩,能不能说一下你的择偶标准?”

  其中一个女记者是某直播平台派去的,多次采访BMB战队,和蓝轩很熟,直切要害:“微博上你回复的那个名叫「兔斯基」的网友,是你女朋友吗?”

  蓝轩眉梢一挑,把鸭舌帽重新戴上,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向那位女记者:“现在不是,不过——”

  视频到这里突然卡住了。林默的手机因为瞬间涌进来的大量艾特和私信,直接死机了。

  作者有话说:

  蓝轩:我说了那么重要一句话竟然给我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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