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啥子!要办学校?”

  一大早听贺知说出这个想法, 原本躺在炕上病恹恹的吴常德几乎是立刻就精神了。

  说起来,吴常德和石门村的绝大部分村民一样,家里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村子, 一生至此也没念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没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大。

  他们生下来就被灌输的思想,是劳作,耕田,吃饱, 穿衣, 活着, 除此之外, 甚少其它。

  不止石门村, 几乎整个边绥地区的人们都是这样的。

  不过, 吴常德这个人虽然做了多年支书, 习惯了□□, 但他并不是个死脑筋, 也并非冥顽不化,他经常与县城里读过些书的干部们接触, 受影响颇多, 自己虽然不懂,但他知道,文化和知识都是好东西。

  早些年村里有个老儒生,能识文断字, 会数算书写,在石门村就算是很有学问的人, 吴常德就曾以两只母鸡为礼请他教授村里的孩子们念书。

  不过老儒生那时已经很老了,教了没多久就去世了,吴常德的闺女吴青青是那批孩子们中学的最好的,可也只是学了些最简单的写字和算数,并无更大造诣。

  这一直是吴常德的一大遗憾。

  所以,冷不丁听贺知提出办学校教孩子们读书的想法,吴常德激动的病都立刻就好了。

  “ 这是好事啊!大好事!”

  吴常德披上他的羊皮袄下了炕,请贺知去外屋,搬凳子,倒热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 小贺同志啊。”

  吴常德打量着贺知,越看越欢喜。“我就知道,你们首都来的这批青年里,也就你这个娃能干点正事。”

  “ 不是我自己的决定。”

  贺知说:“ 是知青点所有人一起商议之后的结果,以后办学的各种事宜,大家都会参与。”

  “ 噢 ?”

  吴常德表示怀疑,他知道知青点那些个女娃平时老老实实的,或许可以帮帮忙,但那几个混小子除了捣乱还能干些啥。

  “小贺同志,不是我说,就你那个弟弟,咦!”

  说起陆战生,吴常德立刻就收起笑容改为一脸嫌弃:“ 刚来时乖乖巧巧的,多好的一个娃,现在咋变成这个样了嘛。”

  贺知看看他,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支书,他们几个都还是小孩子心性,意气用事,但他们心都不坏,也都不是凭空无故胡闹,这些,上次我同您解释过了。”

  吴常德闻言感觉被噎了下,那天他被气晕了,贺知送他回来后跟他讲了很多,关于陆战生几个小子愤怒的出发点,关于他私扣知青口粮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讲的实实在在,句句在理,他虽然当时嘴上没说,但还是听进去,并且思考了的。

  “ 没得问题。” 吴常德说:“还需要我干些啥你就开口,都给咱办妥。”

  “ 还需要选个地方,盖几间房子当教室。”贺知说。

  “地方你们选,看哪好就选哪。”

  吴常德想了想:“盖房子不好盖,咱们这边盖房子就会在山墙上挖洞,可现在村里没有合适的地方了,我侄子都没房子娶媳妇儿哩。”

  “ 不用山墙,可以在平地上盖。”贺知说。

  听这话,吴常德又想了想,忽然就想起了陆战生之前在知青点盖的那几间小屋子,盖的板板正正,像模像样,跟县城里的房子似的。

  吴常德吸了口烟袋锅子,哼了哼:“你家那个小陆娃,浑是浑了些,还是有点本事的。”

  “ 嗯。”

  贺知点了点头,嘴角弯了下:“ 他很能干。”

  又聊了许多具体细节,聊到临近中午,吴常德要留贺知在家里吃饭,不过没能留下。

  贺知走的时候,吴常德特意让吴青青送人,说是担心贺知万一在路上遇到个猫猫狗狗,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吴常德其实早就秘密的跟知青点的李大宝打听过,贺知在首都根本就没有女朋友,都是陆战生那小子拿话诳他的,有希望的话,他还是想把贺知收到家里当女婿。

  吴青青知道她爹的想法,她也觉得贺知挺好的,贺知有文化,有教养,还长得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看贺知就像看哥哥,并不想嫁给他。

  被吴常德安排送贺知,吴青青倒是没拒绝,只是在出了自家大门之后,她就立刻对贺知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反正贺知对她也没那个意思,两人之间就得说清楚,以免产生误会。

  把各自的态度摆明之后,俩人都一身轻松,贺知说可以借几本书给她,吴青青便继续跟着他一起往知青点走。

  走着走着,拐了个弯,一抬头,前面三个大小伙子正杵在路上,直接给她吓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青青感觉那三个小伙子脸色都不太好,情绪也都不太正常。

  确实。

  毕竟各自心怀鬼胎。

  相比较而言,其中最正常的是郑延,因为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的羡慕嫉妒。

  在郑延看来,吴家小姑娘长得是真的好看,不似城里姑娘那般明艳动人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好看,那样的他自小便见多了,没什么感觉,但吴家小姑娘就不一样。

  吴青青身型娇小,五官精致,眼眸明亮,清澈见底,纯净的仿佛没有半点儿杂质,浑身透着最原始的质朴与纯粹,可谓明媚无邪,楚楚动人,是任何一个男孩子见了都想保护的那种。

  郑延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在面对某个姑娘时,心里产生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让他总是惦记着,琢磨了好几天才明白过来,那是悸动,心动。

  所以郑延就觉得有些羡慕贺知,毕竟在他看来,吴常德本来就惦记过贺知,这又经过这么多事儿,他估计贺知在吴家一老一小心里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了。

  再就是宋见。

  宋见以前虽然没正经谈过恋爱,但对这种事儿接触的很多,所以他反应过来的快,那天在打谷场上第一次正儿八经见到吴青青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动心了。

  他现在就是怀疑,惊诧,然后,不能接受,毕竟在他看来,那俩人并肩走过来,有说有聊的画面,看起来简直是太和谐了,所以他当时就有点怀疑贺知跟那小姑娘是不是早就已经秘密好上了。

  尤其是贺知早上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些红痕,他顺着那么一联想,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都差点碎了。

  最后是陆战生。

  陆战生脑子里的事儿就简单多了,他就是愤怒。

  他知道贺知跟吴青青之间没什么,但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他还是愤怒。

  说起来,陆战生也挺苦恼的,自从跟贺知一起做过某些不能言说的事之后,他这个心理状态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他不想让贺知跟别人有过多接触,甚至都不愿意让贺知跟别人多说几句话。

  尤其是女的。

  尤其,吴常德还老惦记着找女婿。

  所以看到贺知和吴青青一起走过来的时候,陆战生简直是从头到脚的不舒坦,要不是实在也做不到,他都恨不得直接过去把贺知拽过来捏成小玩偶,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藏起来,谁也别碰,别看,别惦记。

  吴青青在看到陆战生难看的脸色之后直接停住了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贺知也看到了,也停下了。

  “ 你们三个怎么过来了?” 贺知问。

  “…”

  并没有人回答。

  大家现在都不是很愿意跟贺知说话,只有陆战生瞪着大眼瞪着他。

  陆战生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了早上的自责,他就那么瞪着贺知,眼睛几乎是明晃晃的写着:你给我过来!

  贺知就那么无奈的看着他片刻,摇摇头,抬腿继续走向了他。

  这陆战生还算满意,火气收了收。

  “已经把咱们的想法都跟支书说了。” 贺知说:“ 他很支持。”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支持。”

  陆战生翻了白眼儿,然后冲吴青青问:“ 你干嘛去啊?”

  “…”

  陆战生当时就更无语了,他心说这怎么又是借书啊,之前跟那个姓秦的姑娘是借书,这姑娘也是,搞不好城里那个他也不知道是谁的傻子姑娘还是。

  贺知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遇上个姑娘就借给人家书!

  想到这里,陆战生的怒气眼看就又要涨起来。

  这时,从另一条小路的拐弯处走过来了两道人影。

  “脂粉香消懒去添,春恨压眉尖。”

  夏舒呈嘴角噙着笑,轻吟浅唱般的走近,逐个儿打量着这群小伙子们,摇摇头。“ 诸位这春恨着实浓烈啊,眉尖不抵,都压到下巴去了。”

  几个小伙子闻言纷纷看过去,这冷不丁的,大家都没怎么听懂这什么意思,只有贺知也跟着去打量了下郑延和宋见,方才明白了些什么似的,无奈的摇了摇头。

  贺知走上前,对夏舒呈点头示意:“您这是要出门?”

  “ 嗯,去山里看看。”

  夏舒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丁驰,笑着道:“ 家里这个闲不住,若不出去逛上一逛,回头怕是又要嚷着辜负了一年春色。”

  丁驰迎着他目光看过去,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下,然后过去揽上了夏舒呈的肩。

  这俩人离开后,除贺知之外,其他三小伙儿就那么从背后看着他俩,都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陆战生除了感觉奇怪,还感觉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明显感觉贺知对这俩人,尤其是其中那个叫夏舒呈的好像有些熟络的样子。

  人走之后,陆战生立刻问贺知:“ 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还瞒着我偷偷跟他们混熟了?”

  “ 没有。” 贺知说:“ 只是前两天路上碰到,聊了会儿。”

  “有什么好聊的。” 陆战生直接瞪起眼:“ 以后不许再跟他们来往,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贺知看起来有些无奈,陆战生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有些无理了,他以为贺知肯定又得对他进行批评教育。

  但让陆战生很意外的是,贺知没有,贺知只是无奈了半天,然后转头对郑延和宋见说:“ 你们两个带小吴回去取书吧,我和陆战生去转转,看看哪里适合盖房子。”

  “…”

  郑延和宋见听了这话一时间都还没反应过来贺知那是什么意思,都愣了愣。

  贺知又说:“ 我不喜脂粉,也无春恨。”

  “…”

  郑延和宋见再听这话,琢磨了下,明白过来了点什么,当时他俩那脸色就立刻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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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战生: 这些人真是的,净搞些听不懂的酸诗词,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