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延和宋见跟一帮小伙伴们打了一宿的扑克, 天亮散场后,他俩在外边买了些早餐往陆战生家去。

  话说陆战生那晚被人狠狠打了那么一顿之后,有没有受什么内伤不知道, 但心情应该是真的差,都不止是蔫不拉几的没精神了,小伙儿直接在家里闷头睡了整整两天的大觉,床都没怎么下。

  宋见就挺纳闷的,去陆战生家的路上还问郑延:“陆战生那小子平时心不是挺大的吗,这回是怎么了,就让人打了几下, 还是自己主动受着的, 至于那么憋屈啊, 这两天不吃不喝不动弹的, 跟抑郁了似的。”

  “…”

  郑延一听这话直接乐了, 抑郁了是不假, 不过肯定不是因为这点事儿, 据郑延所知, 这个世界上除了贺知和罗姨, 就没人能让陆战生抑郁。

  郑延想想剧场那天晚上贺知那个失望的眼神,以及陆战生比贺知更失望并且外加愤怒的目光, 他就想乐。

  “ 那事儿没多大关系, 那小子跟他哥较劲呢。”

  “啊?” 宋见不理解:“ 他们哥俩前两天看起来不是已经和好了吗,这又较的哪门子劲啊?”

  和好?

  郑延一听这个词儿就更乐了,陆战生和贺知之间从来就不存在“和好”这个事儿。

  郑延并不清楚陆战生和贺知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又答应了对方什么事, 因为陆战生没跟他说过,他只是看的出来陆战生和贺知这几天的关系好像稍稍融洽了些。

  可这对于郑延来说, 并不新鲜。

  陆战生和贺知的关系从小就是这样,他们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然处于对抗斗争的状态,偶尔赶上什么时机也能缓一缓,但也缓和不了太久,顶多好个三两天,然后因为个什么事再闹一场,关系就会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

  这周而复始的,郑延都习惯了。

  这次,据郑延猜测,大抵是陆战生这些天因为向秦禾下战书的事儿主动跟贺知低了低头,贺知给了两天好脸,陆战生收了收脾气。

  可那天晚上看芭蕾舞剧时贺知又跟秦禾坐在了一起,陆战生又怒了,然后就是,贺知平时最见不得陆战生跟人打架,那晚他看到陆战生被揍的那个熊样后,也生气了,俩人因此又闹翻,这两天又开始谁也不跟谁说话。

  郑延边想边乐,边对宋见道:“ 他俩之间这较劲啊 ,就跟那刮风下雨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多数时候都毫无道理,少数偶尔有点道理吧,还非常幼稚。”

  “额…”

  宋见还是很不理解:“我感觉陆战生他哥挺稳重的一人啊。”

  “嗯。” 这话郑延认同。“ 可架不住陆战生能折腾啊,你说他丫的多损啊,为了争个意气,都能想方设法的硬拦着不让贺知找媳妇儿。”

  宋见:“嗯? 什么玩意儿?”

  “哈哈。”

  郑延笑着把陆战生这阵子到底为什么祸害姑娘以及向秦禾宣战的事跟宋见说了一遍。

  平时再犯浑再能胡闹也就算了,可未来嫂子…那是能随便撬的吗?

  宋见自己也有个弟弟,他觉得要是自己弟弟也敢这样,敢揣着让他哥打一辈子光混的坏心思瞎胡闹,那他肯定能给气的先打个半死,然后再也不管他,或者直接断绝关系。

  就这样想着,转眼到了陆战生家,一进门看到贺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仔细看看,洗的好像还是陆战生的…

  宋见当时就:“…”

  郑延常说,陆战生他哥平时照顾他基本不分生气与不生气,生气也照常,宋见就挺不理解的,毕竟是哥不是爸,再说还不是亲的。

  而且当时宋见都突然对自己产生怀疑了:是我心胸格外狭窄了吗?是我思想觉悟有待提升吗?为什么陆战生的哥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但我的话可能就不行?我跟我弟弟还是亲的呢。

  宋见沉浸在了对自己深深怀疑中,郑延则直接习惯性的喊了一声:

  “ 贺知哥,早啊。”

  “…”

  贺知没听见,头也不抬,自顾坐在水龙头前继续搓洗衣服。

  郑延心说,得,这是跟陆战生闹僵殃及了池鱼,认为他也参与了打架,所以连他也一起不搭理了。

  宋见见状,直接默默的把自己到了嘴边的那一声招呼又给咽回去了。

  俩人进屋后,看到陆战生窝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脑袋只露出一半,眼睛紧闭着,眉间也拧着,一副看起来连在睡梦中都还在跟谁较劲的模样。

  “ 陆战生。”

  郑延过去拿手推了推他。“ 醒醒,吃早饭了。”

  这些天都是这样,陆战生自己不出门,甚至都不怎么下床,也就不怎么吃饭,郑延毫不怀疑没人管的话,他能硬生生的把自己给饿死,于是为了发小之间的友谊能够长存,只好一日三餐从外面买饭给他送过来。

  就这,陆战生还这不识好歹的经常甩脸子呢。

  郑延推了推他,他眼睛都没睁开,手臂就直接从被窝抽出抡了过来,要不是郑延反应快,手臂准能让他给砸的青一块,而且不光打,还骂人,嘴里叽哩咕嘟的听不清具体是什么,但感觉很烦躁。

  唉,郑延挺无奈,要不是念在这小子刚挨了顿揍又生了场闷气的份上,郑延这会儿大概会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拖到院子里,必须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好和歹。

  眼看叫起来也是够呛了,郑延只好另辟蹊径,他想了想,凑到陆战生跟前儿放低了声音。“喂,陆战生,贺知来跟你道歉了。”

  嗯?

  陆战生原本被人从梦中弄醒就烦,可半梦半醒的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他迷糊了一瞬,就睁开了眼睛。

  郑延见奏效了,赶紧下巴指指窗外。“那不,在外面给你洗衣服呢。”

  陆战生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眨巴这眼往外看了看,发现贺知确实正在给他晾衣服,他着实还恍惚了那么一瞬,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道歉个屁呢。

  贺知那才不是道歉,洗衣打扫那是贺知为了给陆云庭交代给自己定的任务,平时只要陆战生不是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大事就不会间断的那种。

  而且昨天贺知也是这样,照常来了,可打扫完之后就直接走了,半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他也算受了点伤吧,贺知都没进屋来看看他。

  瞧!

  陆战生看着外面那个晾完衣服的人,心说看吧,那不是又直接走了?

  人影在门口消失后,陆战生回过头来瞪着郑延:“你丫找打啊?”

  “ 来呗。”

  郑延撸了撸袖子:“ 你丫要只会动嘴,老子今儿就他妈从早上一直嘲笑到你晚上。”

  操!

  这么挑衅陆战生可不能忍,撩了被子就要下去跟郑延干架。

  可却是没想到,他刚下床,头里忽然晕乎了下,当时就眼前突然一黑,瞬间又跌了回去。

  “哟你小子。”

  宋见赶紧过去扶了把。“ 怎么着啊这是,别是真让人打出内伤了吧?”

  陆战生:…

  受个屁的内伤,陆战生平时皮糙肉厚的,一向很扛揍,那晚挨的那几下也就当时疼,躺了这两天之后已经基本没事了,他现在就是连续躺太久没动弹了,这猛一下起来,有点低血糖。

  郑延早就预见了这结果,在一旁笑的嘎嘎乐。

  陆战生缓了片刻,稍好了些,他指指郑延对宋见道:“ 宋兄,就这个大傻子,这脑子是真不行,我劝你以后可别老跟他混了,真的,都给你传染的跟他一样了。”

  “哈哈。”

  宋见甚至都没听懂陆战生拐着弯的骂他,还跟着嘎嘎乐。“ 你小子还是先顾你自己吧,瞧你现在这模样儿,两天不见,憔悴了都。”

  陆战生:…

  “嗨哟,这才哪到哪儿。” 郑延笑着说:“ 宋见,别管他,就他这劲儿再熬两天,都不用收拾就能成小鸡仔。”

  “郑延,你大爷!”

  陆战生干架的心情到底是没收住,他回头抓了枕头起身就追着郑延打了起来。

  “…”

  追着打闹了许久,陆战生那精神头也就恢复了些,洗漱后仨人去客厅里吃饭,边吃边聊天。

  “ 我们院儿也是。” 宋见说:“ 天天上家作动员,说咱们作为知识青年,应该积极响应组织的号召,深入基层,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革再造,共同支援农村建设。”

  “ 呵呵。” 陆战生笑了。“ 这会儿说我们知识青年了,我们不是小流氓吗?”

  “可不。” 郑延也笑。“ 王阿姨那天上我家时,还给我揣了个煮鸡蛋呢,哎哟,那态度好的啊,我长这么大,就没见她对我那么和声细语过。”

  “哈哈。” 宋见说:“ 那帮老古板就爱在组织面前表现自己,据说哪个院儿动员出来的名额多,那个院儿就有可能被评为本年度先进单位。”

  “是,我听说了。”郑延说:“ 评上的话,每人过年发两袋面的粮票,一张油票,噢,好像肉票也有。”

  “嗯,那怪不得了,就为这些个票儿,他们拼上老命也得积极往前冲啊。”

  “哈哈哈…”

  仨人边吐槽边乐呵,笑了个溜够后,陆战生说:“不过,这事儿还是得想,老实说,你们有去的打算吗?”

  “ 我看你们吧。” 宋见说:“ 你们要去,我就也去。”

  “ 我,差不多会去吧。” 郑延说:“ 反正不去也没别的路子,就我们这家庭成分,也参不了军。”

  “不一定。” 陆战生想了想。“ 革委会的人说了,我们父母的问题应该不会影响我们征兵的政审。”

  一听这话,郑延和宋见立刻齐齐看过来:“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问的?”

  “…” 陆战生扯扯嘴角,哼了哼。“ 贺知去问的。”

  “我操真的啊!”

  郑延几乎是立刻惊喜。“ 贺知问的,那就没跑了!”

  陆战生:…

  不能否认,贺知是个好青年,大院儿的长辈们和革委会那边的领导们都很喜欢他,他问的事大家自然不会敷衍,也不会搪塞,既然说了,基本就是确定的。

  陆战生之前也是信贺知的,但经过芭蕾舞剧那事之后,他怨气颇深,这会儿就觉得贺知有点靠不住。

  “那可说不好。”

  陆战生翻了翻眼皮:“贺知问的怎么了,他就是个虚伪并且言而无信的人,要我看,还是等下吃完饭咱们自己亲自去问才靠谱。”

  “哈哈。”宋见又笑了起来。“陆战生,你小子怎么回事,你哥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就非得跟他这么不对付呢。”

  “哥个屁,以后别说这个字。”陆战生烦道:“老子从来看他不顺眼,有机会我还想揍他呢。”

  “哟,那看你的表现可不太像啊。”宋见说:“你明明很在意他。”

  “…”陆战生皱皱眉:“宋兄,要不咱去医院挂俩号给你和郑延一块看看去吧?”

  “你丫还不承认。” 宋见继续笑道:“你这宁愿挨顿揍也要保下周明亮,难道不是因为他?”

  “哟,这什么意思啊。”郑延闻言立刻看向宋见:“我怎么还没听懂呢。”

  “就颐和园那次啊。”宋见说:“陆战生他哥落水,救人的是周明亮。”

  “…啊?”

  郑延张着嘴回想了半天,恍然道:“噢,原来是他啊,操,我就说呢,陆战生这小子一向懒的管闲事的,怎么这回跟突然犯了什么毛病似的那么起劲儿。”

  郑延说话就朝陆战生的小腿直接踢了一脚:“你丫也不早说。”

  “…”

  说实话,陆战生经常也是有着非常强烈的冲动把郑延拖过来暴揍一顿,比如现在。

  他就很不明白了,说话就说话,怎么就非得一激动就得上手或者上脚呢,真就是,太他妈欠了。

  不过,每次一想到郑延这人脑子不行,陆战生就会忍一忍,就能忍的可以勉强压住那股冲动。

  但陆战生不能置否,郑延脑子就是不行。

  说起来,保周明亮确实是因为他救了贺知不假,但人情还一次就可以了,陆战生其实也并没有一而再的必要,他之所以会那么做,主要还是因为他通过事情的现象看到了本质。

  在陆战生看来,周明亮并不是一个好战而虚荣的人,本性不坏,他甚至可以说有一些正义感和善良在身上,不然也不会逼他公开给女同志们道歉,也不会舍身跳进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去救贺知。

  而周明亮最近之所以到处挑衅伤人,无非想在顽主圈子里快速打响名声,爬上食物链顶端,促使他这么做的,与他身边的那个叫顾晓梦的姑娘大抵脱不开关系。

  那个姑娘陆战生是有所了解的,她是一非常慕强的人,而且虚荣,这一点陆战生跟咱短暂接触的那几天深有体会,周明亮大抵是很喜欢她,所以会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想按照她的期许尽快爬上一定高度,随意才越来越不清醒。

  陆战生不怎么爱管闲事,但却最见不得心性原本不坏的人误入歧途,所以他才想拉周明亮一把,而挨那一顿揍的意图除了救人,他其实也是刻意挨给周明亮看的。

  如果周明亮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不会让他白白挨那一顿,会有所思考,然后迷途知返,及时止损。

  可如果周明亮继续一意孤行不知悔改,那他陆战生就当眼神不济,看错了人,以后他就不再管那闲事,任其自生自灭了。

  “我操!我忽然想到!这事儿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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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

  陆战生:围呗,我怕吗?

  郑延:操,你小子就狂吧,等你丫被人划破肚皮的时候看你还狂不狂。

  陆战生:破呗,我怕吗?

  宋见:咳咳,友情提醒一下,被划破肚皮,身上留疤,再想去当兵人家可就不要你了。

  陆战生:不要就不要呗,我怕……额??? 什么!怎么还有这说法?

  宋见:我大哥当时验兵没通过,就是因为身上有疤,说是体表疤痕超三厘米,体测审批就不予通过。

  陆战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