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说完,便不再理燕名扬。他埋头挑选起了游戏卡带。
燕名扬认真打量着沈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那...” 过了会儿,他道,“我去看电影了?”
沈醉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我买点西兰花带回来。” 燕名扬走到一旁的衣架前,拿下大衣。他边穿边往门口走,还留意着沈醉的神情。
“好。” 沈醉应该是选好了要玩的游戏,半跪起身挪到主机前,“对了。”
“嗯?” 燕名扬刚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大门先前被他从外面反锁住,从屋里出去也得用钥匙开门。
“记得把门锁好,” 沈醉道,“可不能让我跑了。”
“.........”
“你在家乖一点。” 燕名扬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用钥匙打开门,走了出去。
沈醉一个字都懒得回复。
燕名扬站在门外,回头见沈醉仍低头研究着主机,貌似十分专注。
他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关上门后再次用钥匙将它反锁住。
而后,燕名扬转身离开。
《失温》快开场了,这次他不想迟到。
燕名扬一走,沈醉听着门砰的一声关上,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放下卡带,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里生活痕迹不重,想必燕名扬很少住。
家具摆件大多很新,或许是最近才买的。
洗碗机里放着还没洗的碗筷,大概是被遗忘了。
...
四下无人,一声曼妙得意的笑从沈醉的鼻尖唇缝里逸出。
今早发现我敲门,燕名扬意外之下一定有些慌吧。
慌到连碗筷都忘了洗。
沈醉顺手按下洗碗机的按钮,脚步轻盈地走回大客厅。他挑了张3A的游戏卡带,把窗帘拉开到最舒服的样子。
-
燕名扬很少看电影。
他对无用的信息和多余的情感没有兴趣,偶尔休息时也更愿意看书。
不可否认的是,燕名扬和很多身价不菲、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样,自带一股不自觉的傲慢。
他们在理论上尊重各行各业,却绝不可能屈尊降贵去平等了解。
燕名扬走到电影院门口,取票处立着大幅的《失温》宣传易拉宝,上面赫然是沈醉的侧颜。
旁边时不时有观众合影留念。燕名扬边取票边竖着耳朵听,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沈醉的影迷。
燕名扬投资的项目捧红过很多演员。可在他眼里,“演员”、“明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产品。
当沈醉作为燕名扬的情侣时,他是无价的、是独一无二的;
但当沈醉回归工作、以演员身份出现,燕名扬就又难以摆脱惯性思维。
首映礼上的迟到,大抵便是源于此。
机器打印出电影票,燕名扬想到往事不免烦躁。他皱着眉,拿起票后走向检票口。
今天一定要认真看。
回去写一篇影评,说不定小菟会开心的。
春节档里,影院几乎座无虚席。燕名扬票买得晚,位置并不太好,视野比起当初首映礼上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失温》开场,大厅暗下。在片头里,燕名扬看见自己的名字一闪而过。他旁边的小姑娘刚刚刷完手机,按黑手机屏抬起头。
片头播至尾声,音乐渐趋舒缓。江水拍岸的背景音干净清脆,燕名扬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浓而暖的夕阳照水,银幕上却是一派雾蒙蒙的灰调。
「领衔主演 沈醉」
燕名扬听见身旁的那个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
片头仍在继续,正在播导演编剧等燕名扬毫不关心的内容。他瞟了眼身旁的小姑娘,发现她面色专注、眼神虔诚,正屏息凝神,不能自已地紧抓着扶手。
燕名扬忽的想起今早他打开暗门,淡定地坐在桌上啃苹果的沈醉。
小菟是那个会喊燕名扬哥哥的小可怜,而沈醉是一个风华绝代、爱慕者众的演员。
他不仅不畏惧燕名扬,甚至会主动走进燕名扬的牢笼里,讨价还价,伺机一口咬死他。
正片开始,燕名扬迅速刹住纷乱思绪,集中起注意力。
“大夏天的还能冻死人么?” 银幕上江水滔滔,喧闹的人声中一道尖利而不见来处的话语响起。
人来人往的江畔下,有一隅逼仄无人。
裴延不知是怎么想的,第一个镜头就给了沈醉怼脸拍。
沈醉脸上瘦削有力,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宁折不屈的执拗。他的眼中是江水,淡然而落寞,唇有些龟裂。
“失温就会冻死,” 他平静道,“夏天又有什么用。”
燕名扬心下陡然一惊。他坐在观者如堵的影厅内,却仿若一瞬间回到了那年的琦市。
不是他同小菟在一起时,而是他离去后剩小菟孤零零一人。
偌大一个繁华都市,又与小菟有什么关系呢?
燕名扬约略记得《失温》后半部分的剧情,仍好像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他从前知晓的只是机械、冰冷的故事。沈醉、沈醉演的角色以及整部电影,都只是个“产品”。
错过三十分钟,等同于错过一整部电影。
燕名扬慢慢意识到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对银幕上的沈醉产生了强烈的共情感,怜悯、同情、悲愤...各种浓墨重彩的情绪在他心底澎湃而出,他甚至想把写剧本的裴延抓过来,问他为什么要让“沈醉”经历这么多苦难。
但电影是残忍的。就在燕名扬不可自拔之际,影片干净利落地给了个结尾,意蕴悠长。
影厅里又重新亮了起来,四周吵闹的交谈声把燕名扬从戏里一拳抡回现实。
他沉默地在座位上等着影片放完,难以回避地意识到:自己对沈醉的愧疚远比想象中更强烈。
这不是因为燕名扬道德高尚,而是因为他确实伤害小菟很深。
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感同身受就永远是个伪命题。燕名扬缓了好一会儿劲,才麻木地站了起来。
银幕上在播放片尾曲,滚动演职员表的旁边是花絮和录音室MV。
燕名扬隐隐觉得唱歌那人有些眼熟,半晌才想起来去年年会重逢,小菟在众目睽睽下被欺负,这位歌手曾站出来替他说话。
坐在燕名扬身旁的小姑娘也还没走。她似乎看哭了,跟闺蜜开着玩笑,半真半假地摸着海报手册上红着眼睛的沈醉,“小醉不哭,妈妈爱你。”
燕名扬:“.........”
燕名扬心事重重,但总归没忘了要买西兰花。他回过神来,觉得方才的自己有几分可笑,竟被一个编出来的故事勾起了感情。
太幼稚了,简直毫无理性可言。
他选了几颗品质上佳的西兰花,边在心里嘲笑自己,边暗暗想着: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喜欢沈醉,我可一定要对他好点。
不然他分分钟就撬锁跑了。
...
买好西兰花,燕名扬往家走。路过十字路口的书店时,他无意中瞥见了摊上在卖的少儿李白诗集。
这条路燕名扬时常经过,但每回都是坐在车上,街景甚至进不了他的眼。
燕名扬刚讥讽完为电影动情的自己,见到这本诗集,倏地一愣。他下意识攥紧了塑料袋的口,脸上因心虚而浮起躁热。
少年时的燕名扬,尽管比同龄人成熟理智,却也有过读书触动、替古人伤心的时候。
他的大脑那会儿就很明事理,情感与良知却尚未死绝。
起码保留着被感动的能力,不会自大狂妄地不以为然、觉得可笑。
小菟喜欢的,会是这样的我么?
燕名扬在书摊前站立片刻,拎着西兰花离开了。
为了保住那扇反锁的门,燕名扬是从对面走暗门回家的。
他打开暗门,正看见沈醉坐在地板上,聚精会神地按着手柄。
这场景和谐得不像囚禁,而像同居。
“西兰花买了吗?” 沈醉打完一关,才注意到燕名扬回来了。
“买了。” 燕名扬举起手上的塑料袋。他抿了下嘴,有些期待沈醉问自己电影的事。
“哦。” 沈醉却像根本没想到似的。他指挥燕名扬,“把西兰花放进冰箱冷藏室,我暂时还不饿。”
沈醉的自然让燕名扬感到不安。明明他才是掌控局面的人,可沈醉却心安理得得好似手握主动权。
燕名扬把西兰花放进冰箱。他聪明而敏锐,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沈醉的无所畏惧,是因为他知道燕名扬不能真的把他怎样。
他燕名扬只是世间无数个爱慕沈醉的人中最普通的一滴水,他雄厚的身家、优越的外貌和引以为傲的才华,沈醉通通不在乎。
“你干嘛呢?” 沈醉又继续打了一小时游戏,才感到有些饿。他从地上爬起来,发现燕名扬正坐在背后的沙发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我在给你写影评。” 燕名扬早餐吃得迟。他看完电影后无心其他,放下西兰花就马不停蹄地写了起来。
只是沈醉现在才发现。
“嗯。” 燕名扬状似无意道,“还没写完,你要看看么?”
这篇影评情感真挚、用词恳切,燕名扬简直拿出了写高考作文和阅读理解的劲头。
沈醉倒了杯水,将信将疑地走过来,懒懒靠在沙发上,勾勾手,“拿来。”
燕名扬自恃有才,从小很少碰见比他学习工作效率更高的人。他有几分不明显的按捺不住,佯装淡定地把电脑递了过去,“喏。我昨天看见报告里附了几份影评,觉得一般。”
沈醉却没有应燕名扬的话。他边抿着水,边浏览影评,不时紧一下眉。
“啧。”
燕名扬假装起身去拉窗帘,实则注意着沈醉的动向,“看完了?”
“嗯。” 沈醉放下电脑,起身去厨房煮西兰花,“70分,中等水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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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久了可能有姐妹不记得,前文提过燕名扬最喜欢的一首诗是李白的,但是具体哪里我也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