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燕名扬心中不很得劲。
他觉得自己在想沈醉,又觉得自己不在想沈醉。
燕名扬对自己因沈醉而生的莫名烦闷,感到不满。
他开始想办法,要控制住这个“变量”。
“燕总,您家门口好像有人。” 开至家门口,司机道。
燕名扬三两步下车,侧面的车灯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有几分不耐。
“燕总!” 那车上的人很快熄灭车灯,锁都没锁,就大步走了过来。
燕名扬皱了下眉,发现是季承宇。
季承宇跑来时气势汹汹,却在离燕名扬不到半米处顿住脚步,气势不足,有些怯意。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喜欢你的人,比恨你的人还要难办。
燕名扬语气不算客气,“有事吗。”
“燕总,” 季承宇飞快地抬了下眸,“我以前听人说,您是个独身主义者。”
“不算。” 燕名扬从不在人前流露丝毫个人偏好,连旁人猜出来的他都要否认,“只是没有父母催婚而已。”
“.........” 季承宇显然有几分怕燕名扬,“我,”
“当初是您选我进杂志社的,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我选你,是因为我认为你拍的照片能赚钱。” 燕名扬看了季承宇一眼,目光没有一丝温情,“我是个商人,仅此而已。”
“可是,” 季承宇有些急,明显话未说完。
燕名扬却已经没耐心再听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打开院门的锁,并不多给季承宇几分面子。
“那沈醉呢!”
高档住宅区人口密度低,建筑群空旷,夜里十分僻静。
季承宇这一嗓子,差点喊出了回音。
燕名扬心脏一颤,下意识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比方才更冷上几分。
季承宇连忙跟进了院里,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沈醉呢,他也能赚钱吗?”
燕名扬没有正面回答季承宇的问题,面色阴沉不虞,“我自己的钱,我有权利,选择投资还是消费。”
“沈醉这个人,轻浮孟浪,” 季承宇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愈发激昂,“厚颜无耻!”
“他最喜欢把别人勾到手再甩开的快感,前任极多,空窗期极短!”
“如此几次,很难不让人揣测其鬼魅伎俩和险恶动机!”
季承宇眼中的沈醉,与燕名扬印象里的小菟判若两人。
可不知为何,燕名扬竟觉得季承宇并没有骗人。
燕名扬认为自己栽过一次,这是他不能再犯的错误。
“我知道了。” 燕名扬语气平和。
“你不必太担心,” 他轻抬了下眼皮,嘴唇很平,“总归,你又不喜欢沈醉,你很安全。”
季承宇:“.........”
“我跟沈醉有旧。” 燕名扬也不知自己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所以对他多照顾一些,没什么别的原因。”
和很多别的人一样,季承宇没有获准进入燕名扬的家里。
燕名扬回到家,习惯性走进浴室。他摘去手表,一层层蜕去西装革履的理智外壳,血液里奔腾着狼突鸱张的本性和欲望。
燕名扬下意识把水调冷,却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啪的关掉了水龙头。
有哪里不对。
最近的冷水澡,过于频繁了。
都是因为沈醉。
很多东西的萌芽,是在意识到某个原本中性的生理本能顽劣逾矩之时。
燕名扬湿着身子,在安静的浴室里站了会儿。
他头顶的浴室灯暖亮非常,封闭空间里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反光。
片刻后,燕名扬再次拧开水龙头,在常温下冲完了澡。
出来后,燕名扬给一号打了个电话。
“去查个东西,” 燕名扬打开书房通往后院的门,那里有个小阳台。
“沈醉的黑料,所有。”
“好的。” 一号顿了顿,“今天下午您离开公司后,又来了些事务,需要现在汇报吗?”
“行。让二号去查沈醉,” 燕名扬想了想,指尖点了下冰冷的栏杆,“你现在过来。”
一号有些奇怪。
大部分时候,燕名扬都是在书房办公,偶尔会在客厅。
今天,却是在阳台。
盛夏未到,燕名扬的世界好像提前燥热了起来。
剩余的工作并不算多。燕名扬看起来有些分神,神智却时刻精明。不过半个小时,便处理完毕。
“没了?” 燕名扬并不乏累。他看了眼手机,在等二号的消息。
“呃,” 一号顿了顿,“还有件事。”
燕名扬抬起头,语气不善,“既然迟早得处理,就不要吞吞吐吐的。”
“今天有家出版社来联系您,说是...要倒闭了。” 一号说。
“.........”
燕名扬揉了下眉心,“我们公司的公益形象是不是营造得太好了。我现在变成了慈善机构吗?”
“.........” 一号连忙道,“您以前也买过他们家的书,好像是某位古人评诗仙李白的诗,找了很久只有这家出版。”
“李太白...” 燕名扬像是想起来了。他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眸子映着林下漏月。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诗,《侠客行》。” 燕名扬冷笑一声,语气轻蔑,“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号向来摸不准燕名扬的脾性,不敢说话。
“你刚刚说这家出版社怎么了?” 燕名扬问。
一号:“这家出版社,专门出些无人问津的古书古籍,翻译受众极小的小语种作品,向来生意惨淡。”
“现在纸媒式微,快餐文化流行。他们也没改行,确实是难以支撑。”
“一直都没改行?” 燕名扬严肃了几分。
“一直都没。” 一号说,“所以资金常年无法回笼,就要破产了。”
燕名扬站了起来,扶着栏杆。他周身已无几分湿热之汽,反倒沉静清幽。
屋后院子之外,是一片城中绿林。
“李太白才华倾世,无人能及。他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自己却一生干谒,四处结交达官权贵。”
后院无灯,燕名扬的脸没在一片阴影中,声音既深且沉,“人性趋利避害,能知行合一者很难得。”
一号小心翼翼,“那,”
“这笔钱我私人出。” 燕名扬说,“从公司财务部抽调一个人过去,专门负责他们的账目。”
“另外,他们以后出的每本书,都要给我过目。”
一号走后没多久,二号发来了整理后的沈醉黑料。
刨除些恶意中伤、毫无逻辑、盲目博眼球的八卦假料后,剩下的内容基本与季承宇所述无异。
那是一串很长的名单,其中有不少耳熟的名字。
燕名扬大部分时候都翻得无甚波动。因为他很清楚,沈醉根本谈不上有多喜欢这些人。
沈醉谈恋爱,就像季承宇打游戏、燕名扬看书一样,是一种人生无聊时的消遣排解。
燕名扬能感觉到沈醉对自己的依恋,他知道自己和旁人是截然不同的。
可他依旧会不爽。
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会觉得扎眼。
燕名扬关掉黑料,双腿交叉,大剌剌搭在书桌上。
他想,这种不爽是源于心理洁癖。
要是哪一天,这个净土再自己长了腿,忽然跟人跑了,可就更不妙了。
第二天一早,二号在门口见到燕名扬时,有几分张望。
“燕总,沈老师过两天还有一个拍摄。” 去往公司的路上,二号说,“需要打个招呼吗?或者,”
“不用。” 燕名扬正在看电脑,闻言头也不抬,“沈醉的工作,有他的经纪公司处理。”
二号:“好的。”
想从燕名扬手里骗钱的项目数不胜数,其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真能赚钱。
他既要琢磨事,又要会看人,每天都过得像绷紧了的弦。
谭总在与裴延闹翻后,找过燕名扬好几次。燕名扬已经约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打算带着谭总底下闹事的人亲自去给裴延赔罪。
除此之外,燕名扬手上最近还在争取好几个与知名大牌的合作。
某种意义上,燕名扬是个“破产专家”。他时常搜寻那些有独到的产品和无形资产,却因为经营不善、勾心斗角等种种问题资金链断裂的项目和公司,趁人危难之际闯进去,踩上一脚再捡漏。
这段时间,燕名扬很忙,一直没想起来沈醉。
过了几日,沈醉主动来联系他了。
沈小醉:哥哥,这几天忙嘛。
沈小醉:[小兔叽害羞]
燕名扬对着这两行看了几秒,锁屏,没有回复。
“沈醉在经纪公司那边话语权大吗。”
“啊?” 二号愣了愣,“应该还好。他是个演员,又不靠公司接戏,所以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燕名扬却像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紧了些眉,思索片刻,“给裴延打个电话。”
“裴导?” 二号有些意外。
“嗯。” 燕名扬语气随意,手上翻开了下一份文件,“提醒裴延,注意《失温》的艺人风险,尤其是主角,绝不能因为私下恋爱带来任何负面消息。”
“明示:此提醒,由我提出。”
裴延很快就领悟了燕名扬的意思,并转告给了陆姐,让她管好沈醉。
陆姐每天都在担忧沈醉的私人生活,接完电话就冲去了沈醉家里。
“裴导说,燕总明确交代,要严控私下恋爱带来的舆论风险。” 陆姐忧心忡忡,“这时候忽然提,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沈醉躺在沙发上,小腿搭着软垫,露出白白嫩嫩的两只脚。他打开微信,发现自己几小时前给燕名扬发的消息至今没有回复。
没功夫回我消息。
倒是有时间算计我。
燕名扬你真是好样的。
“毕佳佳是爱豆,一向自律极严;霍离是裴导公司的,也不会有新问题。” 陆姐走近几步,“这条规矩的针对性...其实很明显。”
“燕名扬不允许我谈恋爱。” 沈醉对着手机屏看了几秒,忽然一脚蹬开软垫,坐了起来。
他眼神定定的,嘴角噙笑,牙缝里露出的气音有些诡异,“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