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庭之在勾引他这一想法,并没有在孟迟脑子里存在多久。

  孟迟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还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他和郁庭之不过见了两面而已,以郁庭之的眼界,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对他有想法。

  他又没有一张妖孽脸,又不是什么gay圈天菜。

  郁庭之当时有意引他接话,或许只是出于他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完全插不上话,杵在旁边尴尬。

  毕竟在那之后两人就没有任何交集了,微信联系也停留在那条让彼此两清,不亏不欠的转账上。

  临近春茶上市,悠然茶馆开始有些忙碌了,倒不是因为客源增多,而是需要将去年剩下的绿茶陈茶清点,再根据品质分类,用不同的方式保存好。

  绿茶属于不发酵茶,不像老茶越放得久味儿越好,讲究鲜,讲究早,所以茶馆才会在每年的春茶上新季下乡抢新茶。

  陈茶虽然味儿不及新茶香,但也还能喝,却是不能拿出来待客的。杨正风哪儿舍得浪费,便将这些茶拿回去自己喝,或是送人。而孟迟则是用这些陈茶搭配水果,或花茶,或是煮或是泡,自己创新了不少茶饮,也还颇受欢迎。

  今天他闲来无事又用草莓和蜜桃分别和绿茶搭配做了几款茶,本来想叫宋珉来给他当品茶员的,但宋珉说他今天没时间,他哥哥的同学来泽芜,他要去陪着。

  宋珉有个亲哥哥,叫宋琛,也是××美院毕业,后来去国外读硕士,就留在国外发展了。这些孟迟听他提过,他还感慨了一句,难怪宋珉也是个学霸,能考上泽芜大学。

  宋珉没时间,孟迟便叫来了放假的杨自乐,把那几杯茶依次摆在他面前。

  杨自乐喝了一口“草莓了茶”,表情古怪。

  孟迟:“什么表情,有这么难喝?”

  “不算难喝,”杨自乐咂了咂嘴,“可能是我不爱草莓味儿的原因,我总觉得草莓只能当草莓吃,任何草莓味儿的东西都是灾难。”

  孟迟啧了一声,其实他也不爱吃草莓味儿的东西,并且看法和杨自乐一致。不过做茶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口味,所以他才勇于尝试。

  “那你尝尝这个‘桃了个宝’。”孟迟说。

  杨自乐露了个鄙夷的眼神,端起杯子吐槽:“你这取的什么破名字,马云给咱广告费了吗?”

  孟迟笑:“你丫想广告想疯了吧。”

  “这杯还行。”杨自乐抿着嘴回味,桃香清甜,茶味儿回甘,非常清新,“咱们店里要是卖这些,哪儿还有隔壁奶茶店的事儿,可惜了,我爸这个老古董。唉~”

  孟迟啧了一声:“怎么说话的呢?那是你亲爹。”

  杨自乐撇了撇嘴,嘟囔着:“本来就是。非说什么‘茶就是茶,搞得花里胡哨不像样子’。”

  其实杨自乐说的没错,杨正风为人的确有些古板,尤其是在茶艺上,有着自己的坚持。

  孟迟看着杨自乐,沉吟片刻,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你要知道,咱们这间茶馆对师父来说,不单单是个做生意的地方。”

  杨自乐一愣,肩膀耷拉下去,没再说什么,端起那杯“桃了个宝”又喝了一口,又没忍住:“但也得生活不是。”

  孟迟笑了起来:“这不还行嘛。再说了,师父也不是完全不让推水果茶,只不过不能喧宾夺主。”

  杨自乐抬眼看着孟迟,盯了好几秒后,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奸笑:“当模特那事儿,我答应了。”

  孟迟险些没一口茶喷出来:“啊?”

  杨自乐说:“他要办摄影展,不只要一个模特,我问他我行不行,他说行,我就答应了啊。”

  孟迟:“你?”

  “对啊,看不起我啊?”杨自乐哼了一声,“你不乐意,我不就只能自己上,我长得也不丑好吧。”

  “……”

  “这不是丑不丑的事儿,师父知道了指定又要骂你不务正业。”孟迟说。

  “我管他呢,”杨自乐说,“我都成年了,拍个照还得看他脸色?”

  孟迟:“……”

  杨自乐:“我约了佘山下午来店里签合同,到时候你帮我看看。”

  孟迟:“……还签合同?搞这么正式?”

  杨自乐:“嗯哼。”

  下午两点的时候,孟迟午睡刚醒就接到了杨自乐的电话,说是佘山已经来了,让他赶紧过来。

  孟迟起床换下睡衣,又刷了个牙,然后才拿上外套往店里去。这个点儿店里没有客人,杨正风也不在店里,只有轻缓的音乐声,空荡得有些冷清。

  孟迟推开玻璃门,就听到了一道十分爽朗的年轻笑声,紧接着是杨自乐的说话声。

  循声望去,只见靠近院子里月桂树的茶室里,依稀有两个人影。

  “什么全裸?”孟迟立刻出声。

  撩开茶室上的竹帘,茶室内浅淡的檀香与茶香便扑面而来。孟迟先是看到了一个披着靛蓝色衣袍的背影,弓着腿靠坐在茶桌边,腿上的阔腿裤因为动作而升起,露出底下没穿袜子的一双脚。

  这人留着及肩的长发,一半披散着,一半扎了个小揪揪,手臂搁在膝头,端着个品茗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羁,不羁得都有点不像样。

  那人闻声侧眸看了过来,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桃花眼,含笑唇,但比孟迟记忆里的面容更为成熟,多了几分岁月的沉静。

  “哥,你来了啊。”杨自乐说着,拉着一旁的蒲团让他坐下,“刚在说拍摄细节。”

  从孟迟出现的那一刻,佘山的目光就一直停在他身上,仿佛X光似的将他打量了个透彻。直到孟迟在他旁边坐下,他才端了杯茶递过去,噙着笑说:“好久不见了啊,你还记得我吧?”

  孟迟接过了茶,调整姿势,坐得笔直:“记得。”

  “记得就好。”佘山抿了口茶,“我懒得自我介绍。”

  孟迟:“……”

  “你们刚在说什么?什么全裸?”孟迟又问。

  杨自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就是拍照啊,要不穿衣服。”

  孟迟皱起了眉头看向佘山。

  “不需要全裸。”佘山说,斜着眼打量了一番杨自乐,“你这样半裸就行了。”

  他又转头看向孟迟:“你干吗用这种看变态的眼神看我,我当初不也让你穿了裤子。”

  孟迟一噎:“我谢谢你啊。”

  “客气什么。”佘山笑,他话锋一转,又说,“你是得谢谢我,要不是我请你来这儿喝茶,你怎么会和茶结缘。”

  孟迟:“……你这样在外面没挨过揍吗?”

  要不要脸。

  “半裸,”杨自乐皱着眉头,犹豫着问,“是裸上还是裸下?”

  闻言佘山噗的一声喷出了些许茶水,笑说:“你这小孩儿想什么呢?我拍的是艺术,不是生植器好吗?会让你穿内裤的。”

  这豪迈不羁的用词,饶是一向嘴上没把门的孟迟都有些无语。

  他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仔细看了起来,合同上写得很是详细,时间地点薪酬,详细的拍摄要求以及后续照片的版权归属都列了出来。

  孟迟的目光落到了拍摄要求上,上面写着会根据需要,请画师在模特身上画画。

  难怪要半裸。

  钱倒是给得挺多。

  “哥,这合同有问题吗?”杨自乐凑在孟迟身边,小声问。

  “没什么问题,”孟迟抬眸睇了一眼对面的佘山,“薪酬也还合理。”

  杨自乐还皱着眉,似乎对只穿内裤这事儿颇有抵触,犹豫许久他才破釜沉舟似的说:“裸……我,我没问题,但你答应帮我们店拍宣传照,打广告,不能反悔。”

  佘山眼尾眯了眯,瞥了一眼孟迟说:“我答应的事儿我肯定不反悔。但你得想好,这次的照片我会在会展中心展出半个月,到时候可能你的街坊邻居,老师同学全都会看到。”

  杨自乐脸上表情顿时僵住,忽红忽白,没一会儿便转头求助似的看向了孟迟:“哥,要不还是你来吧。”

  孟迟卷着合同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早上不还勇得很,现在又怂了?”

  “其实我也觉得你来更好,我更中意你,”佘山笑着换了个姿势,他手肘撑在桌上,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紧盯着孟迟,“你当茶艺师之后,身上那股气质更奇妙了。”

  孟迟回视着他,肯定道:“你就是冲我来的。”

  “是啊。”佘山说,“所以你就答应了呗。”

  孟迟笑了一声:“我不答应呢?”

  佘山:“那我只好跟从前一样,死皮赖脸咯。”

  孟迟:“……”

  杨自乐:“哥,要不你就答应了吧。”

  沉吟片刻,孟迟身体放松,懒懒散散地转着手里的品茗杯:“我可以答应。”

  佘山眼睛一亮:“你有什么条件?”

  孟迟微微侧眸,视线从茶室的洞窗望出去,落在放着各种茶盒的柜子上:“你把那里的茶叶都给包了。”

  佘山循着视线望过去,那满柜子的茶叶少说也要小十万。他二话不说就拍板了:“成交!”

  杨自乐愣了一愣,心说摄影师这么有钱吗?

  孟迟表情倒是没有变化,对杨自乐说:“去给佘老板打包吧。”

  达成目的之后的佘山一身轻松,走出悠然茶馆就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他答应了,”佘山笑道,“庭之,这下你没法拒绝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