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沉疴难愈【完结番外】>第66章 你走不掉

  以灰色为主基调的卧室内,门缝半掩不掩,冷色灯与暖光交织。

  路倏轻扣住禇钦江手腕,手心的汗沾去了纱布上。

  “我在上面,”他声音断断续续,“你有伤......”

  禇钦江笑了声:“不用这么麻烦。”

  他将路倏翻了个面,低声诱哄:“抬高点。”

  路倏哪里会如他愿,反手一拽,胳膊箍住对方脖子,把人按在了自己身下。

  随后掌根压住他胸口,态度强势:“我说了,我在上面。”

  禇钦江屈膝顶了下路倏的后背,路倏手肘一弯,不由自主趴在了他身前。

  “会动吗?”禇钦江撩拨道。

  路倏捏他下颌,在唇上咬了口,一字一句说:“你人在我手里,老实点。”

  他直起身,单手按住触感结实的腹肌。

  ……

  花洒打开,丢进浴缸,禇钦江也站进去坐他身边,里面的水晃晃悠悠溢出来一部分。

  浴缸很大,足以容纳两人,两人并排着背靠边缘。

  禇钦江挤了些沐浴露,弄出泡沫,对路倏说:“背过去。”

  路倏看他一眼,自觉转了个方向,背对身后的人。

  后背有一丝痒,白色泡沫擦在肩骨上,从里到外,禇钦江一寸一寸的轻轻揉按。

  力道适度重中有轻,路倏被按得很舒服,他不禁新奇:“你从哪学的?”

  禇钦江说:“自学,按多了就会了。”

  路倏沉默两秒,嘲讽道:“给顾缘按的?”

  身后的手滑到前胸,路倏被人搂进怀里,肌肤相贴,泡沫挤压其中有些湿滑。

  “醋起来没完了?”禇钦江笑道。

  “你们谈过吗?”路倏问。

  “没有,顾缘是配合我演给钟家人看。”禇钦江说,“我没找过别人。”

  路倏抬手,握住胸前的胳膊:“你身上那两道疤,怎么回事?”

  话题换得猝不及防,禇钦江差点没接住。

  少顷后,他说:“练拳击弄的,没多大事。”

  伤疤分别在腹部正中和大腿内侧,每道都足足有十几厘米长,而且愈合时间看上去并不短,疤痕纹路却比较明显,应该是被没那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路倏并未被糊弄过去,继续问:“什么拳击能有那种伤?”

  “真的,”禇钦江好笑道,“刚开始练的时候不太会,碰到拳室木板钉子划伤的,已经很久了。”

  这份说辞辨不清真假,玩格斗类运动磕碰是常有的事,路倏自己以前踢跆拳道时也屡屡受伤,对方硬要说练拳击弄的倒也说得过去,算是勉强信了。

  洗到后面,两人没忍住擦枪走火,又在浴缸里做了一次。

  若非禇钦江手腕纱布完全浸透了,路倏怕他伤口发炎,还不知要胡闹到何时。

  从浴室出来,路倏找了套自己的睡衣给禇钦江,拉他去客厅上药。

  纱布、碘伏等一样样拿出来摆上茶几,路倏动作干脆但不太熟练的将棉球倒满碘伏。

  镊子夹好棉球,他握着禇钦江手腕,擦在缝针的伤口上。

  伤口约两寸宽,略微发红,路倏擦得比较小心。

  “你还备着这些?”禇钦江看着身边人的侧脸,新鲜道。

  路倏掌心托住他手背,轻描淡写说:“上次买多了。”

  禇钦江笑了笑,另一只手触碰他半干不干的发梢。

  “还是不喜欢吹头发啊。”

  路倏手一顿,用过的棉球扔掉,若无其事说:“等会儿就干了。”

  两人同坐一张沙发,中间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禇钦江敛去笑意,认真的注视他,目光细细打量对方眉目与每一分神情。

  路倏半垂着眼,有条不紊的给他缠纱布,专注且仔细。

  如今的路倏不论做什么,都有种势在必得的从容,很强势也不可撼动。

  但落在禇钦江眼里,却无端感到难受。

  路倏不是这样的。

  他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放肆、也能声色张扬,但不应该有束缚。

  禇钦江离开又回来,再看见的,是路倏的考量与忍耐。

  所有生动的情绪悉数拢进了寻不到的地方,模模糊糊,周围有让人望而却步的阻隔。

  伤口是免拆缝线,简单上完药,路倏要去洗手,却被人用腿夹住了膝盖。

  下一秒,他进了另一个怀抱。

  禇钦江环住他腰,脸埋进腹部,语气听上去有点落寞:“我回来太晚了。”

  路倏微怔,想碰碰他,可手上沾了药,最后只能用手背贴住对方颈脖。

  “我先去洗手,”路倏说,“再来抱你。”

  禇钦江吸了口气,起身,搭他肩膀:“一起去。”

  走进盥洗室,路倏洗干净手上的药,从镜子里抬头,望向后面的禇钦江。

  禇钦江凑上来,贴身搂住他腰,两人同时看镜子。

  按了按路倏小腹,禇钦江问:“有没有不舒服?”

  刚才几次两人都没做措施,虽然事后有清理,但他也怕他不适应。

  路倏拉他手,手指挤入禇钦江指间,说:“让我也上你一回就知道了。”

  禇钦江低头闷笑:“好记仇啊,路总。”

  路倏转过去,兜起他下巴,直视说:“上次在晋云岛,我对李喻承说的你应该听见了?”

  禇钦江倾身压近,双臂撑在盥洗池台上,将人围进怀里:“你还敢当我面提他?”

  没理会对方危险的眼神,路倏自顾自道:“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他说:“我喜欢的只有你,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禇钦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懵了一瞬,路倏张臂抱住他。

  “就算你不回来,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路倏说:“哥,你走不掉。”

  ……

  路倏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间,脑子里的画面碎片似的一幕幕过去。

  闷热的太阳、清凉的竹席房,以及禇钦江沉默的背影。

  碎片拼凑出光怪陆离的景象,霎那间,爆炸声突响,禇钦江身体消失在火光里之前,回头望了他一眼。

  路倏额头冒出了汗,呼吸急促,心跳过快。

  缓了几秒后,他往旁边一摸。

  空无一人。

  心瞬间沉下去,路倏起身打开壁灯,四下悄然死寂,连熟悉的气息都闻不见了,仿佛从未有第二个人来过。

  掀开被子,路倏几乎是踉跄的下了床。

  卧室外的走廊尽头,有光从门后透出来,一部分铺洒在地上。

  那是他的书房。

  路倏快步走过去,抬手拧门推门,一气呵成。

  书房里宽敞的办公桌对面,有一整座巨大的嵌入式壁柜,壁柜前站着禇钦江。

  对方一身灰色丝绸睡衣,身量修长,矜贵而悠闲。

  路倏闭了闭眼,攥紧的心脏蓦地松开。

  听见动静,禇钦江侧目看来。

  瞥见路倏不太好看的脸色,他移上前,用手背碰了碰他额头。

  “做噩梦了?”禇钦江放轻声音问。

  路倏一把搂住他,垂首埋进肩窝:“我以为你走了。”

  以为你根本没出现过......

  对方如此模样让禇钦江一怔。

  他回抱住他,慢慢抚了下背:“没有,我睡不着,到你书房看看。”

  良久过后,路倏总算缓过神,说:“去睡觉。”

  禇钦江没应,牵他到壁柜跟前,挑下巴指向其中一格:“这些你都拿来了?”

  壁柜里有那年十八岁生日时,他送路倏的夜城,还有路倏送他的地球仪。

  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一块儿,没沾上灰尘,完好无损,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

  “上大学顺便带来了。”路倏说。

  他拉开手边一个小抽屉,里面躺了本日记本,日记本翻开,中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

  路倏将纸条给禇钦江:“你自己写的。”

  过去这么久了,纸条变得有些硬,捏在手里很有实感。

  上面写着——以后,我不用给禇钦江带擂茶,禇钦江会给我带。

  禇钦江愣了愣,扬起嘴角:“这不是你的检讨吗?”

  “谁写的归谁,”路倏斜身往壁柜边一倚,抱胸看他,“但有些人一次也没带过。”

  禇钦江目光下移,落在日记本边角处,那里有个手写的日期,2016.5.21。

  纸条放回去,他问:“你后来去过擂茶店吗?”

  路倏尚未出声,禇钦江又道:“姨姨和叔叔......怎么样了?”

  路倏仿佛一直在等他这句话,答得自然:“他们就在首都,你要去见吗?”

  禇钦江缄默不语,顺带将抽屉也推进去。

  路倏等了好半晌,才听到他说:“很晚了,你明天——”

  “他们知道,”路倏打断他,说道,“知道我们在一起过,很早前我就说了。”

  禇钦江神情有片刻的惊讶,又很快褪去:“你怎么说的?”

  “上大学他们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坦白了。”

  路倏面不改色胡诌:“我说不喜欢女生,以前和你早恋过,他们当时很生气,不过后面慢慢也接受了。”

  禇钦江好气又好笑:“你这样他俩没把你赶出去?”

  路倏说:“赶了,后来又于心不忍,让我回去了。”

  然而实际的情况是,那年路铭衡从昏迷中醒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此避而不谈。

  像是从未得知过,他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平静的将事情掩盖掉。

  直到出院后,路倏跪在父母面前,从头到尾坦白了所有真相。

  他不求他们原谅,只是想告诉他们,自己可能没办法,也永远都改不掉了。

  彼时沈含已经接受了一些,甚至还怕他挨打,悄悄往父子二人中间站了站。

  路铭衡沉默了良久,把路倏拉起来,只说了两句话。

  “你是我儿子,不是我的附属品,”他说,“也不是我生命的延续,在不伤害别人和自己的前提下,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任何选择。”

  路铭衡语重心长:“炎炎,这是你的人生,任何事情都只能由你自己去经历,谁都无法替代,如果你确定自己能接受这个决定带来的一切后果,爸爸不会反对。”

  路倏愣了半晌,眼眶一热。

  他知道路铭衡对他很好,也很爱他,可没想到对方会做到这个程度。

  他伤害了自己的父母,父母却给了他最大限度的包容与爱。

  沈含鼻子发酸,拉住路倏的手,犹豫说:“可是炎炎......钦江回不来了。”

  路倏神情平稳,像是想好了一切可能。

  “他回不来,我去找他。”

  ......

  路倏定定注视眼前的人,禇钦江被他眼底隐含的希冀看得恍了神。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过往。

  禇钦江顿了顿,对他说:“那时候......和你打完最后一通电话,手表坏了,我想了很多办法,怎么都修不好,也出不来。”

  “前两年我也没去学校,杜薇喊了老师来上私教课,直到她看我彻底死心了,我才重新去上大学。”

  被限制了几年的人生自由,禇钦江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宛若只是最平常的一件小事。

  路倏却平白闷起来。

  那些弯弯绕绕的过往经不起细想,会让人喘不过气,让人无能为力。

  如同钝刀磨在骨皮上,疼得没有尽头。

  禇钦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再过一段时间。”

  随后转移话题:“你该睡觉了。”

  说的是“你”该睡觉,而不是“我们”该睡觉。

  路倏掀眸:“你不睡?”

  “不太想睡。”

  禇钦江说完,推着他朝房间走。

  卧室只开了一盏壁灯,禇钦江把路倏按在床上,吻了吻他额头:“晚安,不要做噩梦。”

  路倏坐起来,拽住他,瞟了眼床头的壁灯。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上回在酒店里,灯开了一夜。

  “你不是睡不着,”路倏抓住重点,一语道破,“你是关灯睡不着。”

  被拆穿禇钦江也不慌乱,轻笑着刮他鼻梁:“这么聪明。”

  “为什么?”路倏直视他,眼底并无笑意。

  “你上次也看到了,在钟家多危险,”禇钦江半调侃半认真说,“万一房间藏了什么脏东西,不注意小命就没了,总得时时刻刻防着,几年下来习惯了。”

  路倏一滞,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顿时更闷了。

  他不由分说拽他上床:“那就开灯睡。”

  禇钦江叹了口气,替他盖好被子,把人搂住:“开灯会影响你。”

  “我睡眠深,”路倏说,“无所谓。”

  禇钦江又亲了亲他,大手覆住后脑勺,胳膊挡住壁灯的光。

  “睡吧,这样就看不见了。”

  路倏面对他闭上眼,低声道:“别乱跑了。”

  禇钦江嗯一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