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阿莱西奥医生前往中国，专程为左池做检查，制定腺体修复手术计划。为了得到腺体的各项数据，确认做手术之前，需要做七八个项目的检查，花上半天的时间。
盛黎全程在旁边跟着，每拿到一张数据报告单，都会仔细地看，然后向医生问清楚其内容的含义。他不会说德语，上次在瑞士是请朋友帮忙沟通的，这次特地请了一位翻译。
盛黎问一句，翻译说一句，医生回一句，来来往往。左池笑盛黎不像是陪同人员，刨根问底的架势像是来学习的实习生。
数据检测完，阿莱西奥医生对报告进行了分析。左池的腺体虽然损伤时间较长，但是吃药带来的副作用，没有遭受过外力冲击，加上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其损伤程度是可以进行手术的。他问左池的决定，左池果断点头，和医生协商手术时间。
左池先前选择做腺体康复治疗，主要是因为国内腺体修复手术案例太少，不够成熟，相应的手术风险太大。他本打算过两年再根据治疗的效果考虑是否手术，但如今全世界有名的Omega专科医生就在他面前，他没有理由拒绝。
手术那天是周末，盛黎和左池一起到了约定的医院。手术之前，盛黎安慰左池不要怕，但他显得比左池还要紧张。他告诉左池会打麻药，就当睡一觉，放轻松，结果短短一句话结巴了两次。
“傻子，做腺体修复手术是打局部麻醉，不会睡着。”左池倒是很放松，他摸了胸膛前的转运珠，想着他去年的确很倒霉。
感情方面，他去年和盛黎订婚了，但盛黎并不接受他们之间的婚约。他好不容易退了婚，退婚之后又紧接着再次订婚、取消婚约。事业方面，他被迫让出了左氏集团总部总经理的位置，和左家人的关系闹僵。健康方面，他先是发现自己腺体损伤，再是遭遇了一场车祸。
不过现在，车祸已经过去，秦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和左家人撇清了关系，自己的公司也逐渐步入了正轨，他即将做腺体修复手术，而盛黎正在他身边。
他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手术中不能佩戴任何饰品，左池把转运珠项链摘下来放进盛黎的手心：“替我保管。”
盛黎点头，目送左池进了手术室。
腺体修复手术时间只需要半小时左右，但因为腺体构造复杂，每一刀都必须精准，对医生的专业度有极高的需求。
盛黎觉得半小时格外地漫长，即使知道手术成功率很高，他在手术室外仍旧着急，不停地走过去走过来，在五六度的天气出了满头的汗。
手术室门一开，盛黎就忍不住上前问：“怎么样？”
阿莱西奥医生摘掉口罩，说了一句德语。
翻译去卫生间了，盛黎没听懂，只能着急地往里打望。
“没问题。”说话的是左池，他能听懂一部分的德语。他从手术台上下来，腺体外部的皮肤贴了两层纱布。
盛黎松了一口气，过去扶住他，左池“啪”地一下就把他的手打开了：“我又不是腿受伤了。”
盛黎问：“痛不痛啊？”
左池：“还好。”
一点儿不痛是假的，虽然用了麻药，但不至于完全没有知觉。手术过程中，左池全程都是清醒的，不过特别痛的时候就几分钟，咬牙忍过去，现在的感觉只剩下酸和胀。
“那就是痛了。”盛黎以前会想左池怎么不会示弱和服软，其实潜意识里是希望左池能够依赖他的。现在他只觉得心疼，无论左池会不会喊痛，无论左池有多坚强，他都想陪着他去经历和面对，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分担。
因为手术后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左池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他抬眸看向盛黎：“今天有点想吃糖。”
盛黎：“好，我去买。硬糖？软糖？QQ糖？哪个牌子？什么味道？”
“……”左池有些犯难，“都可以，你随便买吧。”
都可以的结果就是盛黎买了一大袋，什么糖都有。左池挑了软糖，咬了一口，水蜜桃的夹心溢出，又香又甜。
盛黎：“好吃吗？”
“嗯。”左池不喜甜，但偶尔吃一颗糖也会觉得味蕾得到满足。
盛黎在左池旁边坐下，他鼻子动了动：“阿池，我怎么闻不到你的信息素啊？”
左池：“手术暂时阻断了信息素的释放，等信息素恢复了正常释放，就可以离开了，过一周再联系医生复查。”
盛黎：“做了手术，之后的发情期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左池笑着瞥了他一眼：“如果我的腺体不会再分泌信息素，你能接受吗？”
左池故意说：“但没有信息素，也许就会缺少性的吸引了。”
“那不会。”盛黎压低了声音，“梦里没有信息素，我还是天天梦到你。”
他和左池只做过一次，但刻骨难忘，那一次经历为他后来春梦提供了数不尽的素材。梦没有逻辑，大胆又放肆，他也会梦见一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比如上一秒他和左池在学校打篮球，下一秒他们穿着球衣躲在器材室接吻。
白天工作太忙未必能相见，晚上倒是夜夜未缺席。
左池乐了：“你梦什么了？”
盛黎：“当然是不可描述的。”
“……你要不要脸。”左池的视线朝下移，“憋坏了？”
“你别看。”盛黎轻轻捂住他的眼睛，小声道，“这还在医院，等会我硬了就出洋相了。”
左池：“看看就能硬？定力不行啊。”
盛黎刚想替自己找补，阿莱西奥医生的助理就叫左池进观察室检查。
“继续憋着吧，你活该的。”左池挑逗般地拍了拍盛黎的脸颊，起身前往观察室。
他们在医院待了三个小时，检查结果正常，离开前阿莱西奥医生再嘱咐了一遍术后的注意事项。走出医院时，他俩都如释重负。
左池问：“去吃饭？”
盛黎：“好啊。吃什么？”
左池：“这儿离学校不远。要不去学校外面那家面馆？”
“嗯，我正好想吃牛肉拉面。”盛黎笑，“我们真默契。”
左池不吃他这套：“少来了。”
他们到了学校门口的面馆，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点，面馆里并没有什么人。
面馆老板认得他们，不过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哎是你们啊！好久没看到你俩了，转眼你们毕业多少年了！”
他掰着手指数了数：“七八年都过去了，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你们经常中午来这儿吃。”
“老板你眼神真好。”盛黎揽过左池的肩，“我俩是不是没怎么变？”
老板盯着他们看了看，摇头：“都不是小孩了。”
盛黎为这一句话纠结很久，问左池：“我看上去多少岁？”
左池压根没看他：“二十五六？”
盛黎：“我没变老吧。”
左池：“二十五六你想老到哪儿去。”
盛黎：“最近工作忙，天天熬夜，我是得担心一下。”
左池说：“你又不靠脸吃饭。”
盛黎酸溜溜道：“我这么多情敌，我要是颜值衰败了，你还不看别人去？”
“我有那么肤浅？”左池歪头，“不对……我想了想，我之前喜欢你，确实说明我挺肤浅的。”
盛黎：“……”
没一会儿，面就端上桌了。一碗牛肉拉面，一碗三鲜米线，都是三两，装得满满当当。
盛黎用筷子卷起面吃了一口：“味道没有变。”
上一次他们来学校是校庆，再上一次他们来学校是拍情侣照，都是不愉快的经历。但其实学校里有太多他们共同的回忆，他们一起在操场打过球，一起排练过文艺演出，一起课间跑步，一起去小卖部买饮料，那些回忆无论好坏，都是他们相伴的证明。
左池望着校门口，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还是原来的味道。”
一周后，左池去医院复查，指标没有异常。再次复查要在一个月之后，阿莱西奥医生会先回瑞士一趟。
盛黎向医生道谢，同时也关心了一下腺体舒缓液的研发进度。
他们送医生到机场，然后前往酒店参加庆功宴。
盛黎领导的一个大项目顺利完工，收益可观。盛黎提前邀请了左池来庆功宴，左池一开始是拒绝了：“我又不是你员工，又没有参与项目，去庆功宴干嘛。”
盛黎：“你忘了？你是场外顾问。”
左池：“他们都不认识我，我去不合适。”
“很多员工也会带家属的，不认识不奇怪。”盛黎说，“阿池，我想你来。”
左池一心软，就同意了。
庆功宴设置在酒店单独的一个宴会厅，环境优雅舒适，菜肴奢侈可口，宫殿式的灯饰高档而大气。
左池跟着盛黎进场，之前他和盛黎的婚约不是秘密，有不少人其实认得他。认得他的人私下猜测他和盛黎的关系，不认得他的人倒是大胆地调侃盛黎：“小盛总，这是你家属吗？”
“现在不是。”盛黎大方回应，“我还在追求他。”
“哦——”
左池用手肘撞了盛黎一下：“行了啊。”
盛黎理直气壮：“我说的实话。”
盛黎对朋友向来大方，也同样舍得花钱犒劳员工，光是单价上万的香槟就开了十几瓶。庆功宴气氛热闹，员工们吃得尽兴，也喝得开心，嚷嚷着让盛黎发言。
“小盛总，说两句！”
“小盛总，今天这样的场合，你必须发表一下感言啊！”
盛黎并没有准备发言，他觉得吃喝到位了最实在，说什么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既然大家推着他上台，他也不介意上去亮个相。
他走上台，接过酒店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大家晚上好。”
有员工大喊：“太官方了！”
“小盛总，说点儿别的！”
左池注视着穿着一身西装的盛黎，心中感慨万千。私下的盛黎幼稚、缺心眼，在大众场合的盛黎，却是有了深刻的变化。
就像盛黎总在台下看他做各种演讲汇报一样，他也总是在留意人群中的盛黎。那个在打赢球后被队员高高抛举的少年，变成了现在项目的领队人，他仍然意气风发。
他喜欢看盛黎意气风发，他喜欢盛黎身上的少年气。
盛黎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自知在工作上经验不足，各位同事的包容和帮助让我受益匪浅，这次项目和大家合作很愉快，也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够一起再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员工们疯狂鼓掌。
“还有……”盛黎看向左池。在对视的一瞬间，左池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盛黎笑了笑：“大家都有奖金。”
鼓掌声更加热烈了。
盛黎从台上走下来，径直走到左池面前：“刚刚的话其实没说完。”
他准备说出口时，想到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说他想对左池一个人说的话，也许会带给左池压力。
左池：“嗯？”
盛黎直勾勾地看着他：“还有谢谢你。不止谢谢你的场外指导，还谢谢你让我找到方向。我之前总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因为我不能在工作中找到意义。现在我发现，原来做成一个项目是能够获得成就感的，我工作不是为了让你瞧得起，而是为了我自己变得更强。”
“但我也希望，你能看到现在的这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