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禅面色复杂的来到绵州州衙府的待客厅，途中不自觉看了眼那角落紧闭的房门，心中烦闷不已。
一名账房打扮的来人正恭敬站于厅堂内候着，看到他的到来，跪拜行礼道：“牧大人，我是‘禅坊·绵州分号’负责城北粮米铺、农具铺的账房——杨德财，卢掌柜此前特别嘱咐了，在她不在绵州之际，商行诸事皆听从牧大人交代吩咐。”
“嗯，起来吧。”
牧禅径直坐在了椅子上，随口说道。
“今日前来，小人除了带来‘长安禅坊’的来信之外，还有关于商号近些日的境况同牧大人悉数告知。”
细说起来，杨德财这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位卢当家的相公，虽说他亦是从长安的禅坊里而来的账房之一，也是由卢素素在长安行商之际培养的班底，对于牧禅的诸多事迹...
那好坏不论，却也是早在其它伙计口中有所听闻。
卢素素个人的行商能力和手段，深受她所培养的这群人所知，其中不论那阿拉伯数字的记账法，或是其它调度商事，化亏为盈等等商事，皆令一众伙计对其叹服不已。
但心中叹服之余，却也难免心中唏嘘天道不公，如此佳人竟是嫁了牧禅这个‘傻子’相公！
虽然牧禅今日的身份早已水涨船高成了一州刺史，他们这些个伙计见了面都要恭敬跪拜行礼唤一声‘大人’才是，但对于卢素素的班底而言...
卢当家的才能有目共睹，堪称为商界女诸葛，他人如何将其功劳归功于其相公也罢，他们也绝不会无视卢当家是如何领着他们从那西市小酒坊开始，一点点的成就这御赐商号·禅坊的商界伟业！
而在从长安被卢素素提携培养，再到前往洛阳开分号行商，震惊洛阳酒业商贩，再因禁酒令调回长安家具铺，见证‘御赐商号·禅坊’诞生的杨德财心里，这份想法更甚。
“牧大人，这封长安禅坊的来信，是由二掌柜·卢少卿亲笔，特别嘱咐由大掌柜亲启，而除此之外...”
“近些日...”
杨德财脸色有些挣扎的顿了下，但还是依着大掌柜走前的吩咐，心中难免怀疑将这些事告知这‘傻子’究竟有何意义，哪怕对方因缘际会成了官府的人，可隔行如隔山，这商和官又哪能混为一谈啊，但还是将绵州分号里的事宜告知。
“关于这绵州分号的一些事宜，近些日已有不少商铺同我‘绵州禅坊’无来由脱了干系，哪怕是要因此赔付钱款也罢，也是不再愿同我们商号行事了，尤其是那本定好前日交货的成老爷，货物都已尽数备好在车了，却是突然说着诸事作罢...”
在杨德财说着近些天‘禅坊·绵州分号’里边发生的事迹之时，牧禅也直接打开了那封信函，看着上边由卢少卿亲笔写的内容，盘点着长安家具行当于行商出现的各种离奇事，以及捕捉到的点滴传闻。
疑似有五姓七望这般商界大能，开始出手对禅坊行打压抑制之事，本就势头正猛，在长安家具业中蓬勃发展的生意突生多种阻碍，商事一度停滞下来，盈亏损失难以细辨。
其次，他提及到，自己收到了本家传信，要即日赶回范阳卢氏本家一趟，而长安的商事只得先交由张通老爷子打理。
在信件的最后，他还特意询问道，牧禅两夫妻除了太子一党为首的杨思成那伙人结怨外，可还有同其它人结怨，因为最近商事的打压，就连他这依着‘范阳卢氏传人’关系渠道行商的人都措手不及，寻常人等如何能办的此事等等...
“嗯...诸事我已晓得了，你先回去吧，暂且无需理会。这商号里有人去留的问题早在意料之中，我们本就是外来的商号，遭逢此劫实属正常，把该收的钱款收回，这些天绵州境况不佳，有些损失也在所难免，将那收货的价格提高一成再寻它家便是，那分派劳工生产的事宜不可搁下延误。”
牧禅将那信封折叠好收入怀中，朝他说道。
“这...牧大人，此时我们的商号遭逢变故，现在不考量如何保全的事宜，还要继续加大本钱行那赔本生产吗？这...此时‘维持现状’并不是明智之举啊！”
杨德财虽然心中也没啥主意，但却也清楚此时对于商号来说，最有利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便是停滞所有商事，先盘点得失积蓄财款，之后再做打算。
比如说是拿着本钱在其它州县行商，或是待这正值动荡的绵州安定下来后，再重新恢复那些个农具粮草的生产、劳工派遣的事宜才是良策。
现在这绵州粮草告急，米价高昂之际，其它关于‘吃’的物件价格也随之攀升，而由此所受影响，连带着家具布行旅宿等行当的价格也都乱了套。
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有钱的主虽然无惧，可底下那些个下人奴仆呢？
要成事，就得管着那么多张嘴的吃穿用度的问题，简单些的便是支付的工钱问题。
可依照着往日下发的工钱来算，那整一个月的工钱也买不起两袋子米的！
且不说生意现在大都是只出不进了，单说那点工钱连饭都要管不起了！
饿着肚子，谁肯老实听话的跟着干活啊？！
而禅坊·绵州分号在短期内迅速扩张，在绵州得以同‘绵州第一商贾·陈商甲’主导的商行·陈记叫板，主要的底牌便是那从长安带来的雄厚资金与之抗衡的。
可现如今...
那些铜钱银两还不如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来的好，至少前者能换来多少米还难说，而后者却是实际能果腹的物件！
“无妨，就去照我说的做便是。”
牧禅揉着眉心说道，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也没太多心力同其解释缘由。
而且，就算他废唇舌解释了，对方估计也是难以听懂他于此时坚持迎难而上的用意。
“牧大人你此举...若是卢掌柜回来晓得境况，定不会如此鲁莽行事的！！”
杨德财看他一意孤行，不得不搬出卢素素的名头，意图要劝说对方。
“她在不在此，这事也都得这么办下去！你退下吧！”
牧禅本就头疼不已，再听到他人提及‘卢素素’的名头，心里不禁更加烦闷，当下有些不悦的举起那代表禅坊商号的红木印章说道，示意此事的毋庸置疑。
这大官人，怕不是真是‘傻子’啊？！
杨德财嘴巴张了张，却是没再多言，只得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跪下磕头行礼告退。
“唉...”
待厅堂再无他人，牧禅才从怀里再掏出那封信函，疲态尽显的趴在桌子上，如此闭目养神了不知多久，他才高呼了一声：“来人啊，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