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半个小时前就走了，她把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都花在了一个接一个的简历上，最后才选定了三个似乎满意的候选人。
现在，她无疑已经沉睡，哈利知道她觉得这一天的课太简陋了，她已经习惯了挑战，不喜欢再上基础课程。
他不怀疑她很快就会决定考完现在的课程，她实在是太固执了，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念完大学，生怕错过任何机会，错过任何信息。她喜欢秩序，喜欢遵循既定的程序和计划。
哈利自己的课程没有这个问题。他从一条课程路线跳到另一条，收集不同的大学学分，就像没有定性的孩子收集野花一样。
这个看起来很漂亮。这个看起来很有趣。这个看起来有用。
他的大学导师已经放弃他了，这位年轻的教授为哈利的最新兴趣课程签名，并祝他一切顺利。当哈利失去兴趣或感到无聊时，他就跟老师谈谈，然后退课或参加考试，这两种选择都能令他满意。
大学是一个流动的东西，一条有许多潜在路径的河流，一个人只要有时间和金钱就能游遍这片水域。
他对许多研究感到兴奋，更令他兴奋的是，他找到了将其应用到自己所选择的研究项目中的方法。他从未停止过质疑，从未停止过对知识的渴望。
他只是不断地找到他想尝试的新的水域。
吸血鬼。狼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灵魂，这些灵魂死后都有归宿。
死亡和新生。时间之轮在转动，回旋，另一个存在于另一个层面的现实，一个人们变年轻的现实，一个灵魂遗忘记忆的现实。
在那里，旧的和破碎的被制造成年轻的和新的，再一次被制造成纯净的颜色，天真，美丽。
哈利召唤了更多的灵魂，他又和勒梅谈了两次，那个年轻的老头总是忘记上次的谈话，总是多疑，总是严厉，总是不赞成。
他没有成功召唤到的人比他召唤到的多一百倍。关于这个事实，他已经有了初步的理论。
根据人的一生的长短来决定，灵魂大概要花一生的时间来获得新生。但在他们新生之前，他们经历了一段纯粹的、和平的时光。
“它们只是漂浮着，每一件好东西，每一件美妙的东西都是它们的一部分。有些人一起经历，人们在死亡中交织在一起，就像在生命一样。有些人孤独一人，但同样快乐。然而，幸福并不是他们感觉的那样。要知道自己是快乐的，就必须知道什么是悲伤。他们不知道幸福，他们只是知道一些事情。我自己还不知道，也不记得知道。”
勒梅的话很有启发性，也很令人困惑。在黑暗中的猜测，基于触摸而不是视觉，一种哈利无法理解的感官描述。
也许这就是身为死神的主人所能给予他的。一种不可名状的知识，一种他只能认为是完美平静的东西，这是所有灵魂再次进入这个世界前的一段时间，所拥有的奖赏。
这让他想知道人类是如何知道有天堂的。这仅仅是个猜测吗？或者是某个远古的人设法回来了，设法讲述了他们死去时的一些事情？
哈利跟其他死去的巫师学者谈过。有些人和他一样对这次经历着迷，另一些则拒绝谈论此事，有些人对于召唤非常生气，有些人陷入了深深的、沮丧的沉默。
所有的人都要求离开，有些人马上就走了，有些人待了一会儿。最长的一次持续了近半天，谈到她个人的未解之谜，她的研究从未结束。那个学者在她无形的光芒上留下了一道伤疤，哈利看到那道伤疤正在愈合，她灵魂的锯齿状边缘交织在一起，逐渐抚平。
就像池塘里的涟漪，慢慢平静下来。
她告诉他一些事情，只有破碎的灵魂似乎能够忍受长时间的生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验、分类、提问，他还没有呼唤过他的父母。
现在，坐在实验室绿色的墙壁下，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让自己想想有什么可以得到，有什么可以失去。
他会说什么呢？
他们会说什么呢？
赫敏在去年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就再也没有向他提起过这个选择，她没有强迫他，因为她知道他和她一样清楚，那段时间对他毫无利处。
他的父母会忘记他的，可能已经忘记他了，尽管勒梅坚持认为死者不会忘记他们所爱的人，但老人也说过最近的记忆是最先消失的。
他的父母还会记得他们刚生了这么短时间的孩子吗？爱了这么短的时间？
他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哈利抬起手，望着他绿色手掌上的黑暗的光芒。
那块石头闪着光，他觉得它仿佛在凝视着他自己，就像他注视着它变化的图案一样。
尼采说了什么？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在这种情况下，他看着眼睛里的可能性，却不能决定它们是否存在。
但他不喜欢提出问题却不去寻求答案。
哈利把石头转了转，独自在寂静的房间里，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詹姆斯和莉莉·波特。”
他注视着黑暗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亮光中，分裂开来，直到有两个灵魂在他面前等着他。
一个比他自己的还要苍白的绿色的光，向他走来，一个柔弱的、渴望的、充满了悲哀和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如同海浪拍打着沙滩。
“哦，我的孩子。我的宝贝男孩。”
母亲的爱永远不会遗忘。
————
她试图抱住他。她的光压进了他自己的光里，围绕着他，就像心跳一样，既温暖又寒冷，就像冰被冻得燃烧起来。
然后她哭了，他听到了她的眼泪，即使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她的声音似乎无法在极度的失落和极度的喜悦之间平静下来。
“我爱你，我的小宝贝，我想念你，哦，我想你了。我不得不离开，我太痛苦了。”
哈利想问几个问题。他心中的科学从情感中抽离出来，想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你还记得你为什么离开吗？
但哈利不只是一个科学家。这是他不记得的母亲，他突然意识到他还是爱她的，他心底的某个部分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就像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一样。
“我也爱你。我很好。”
他伸手去够她的绿光，手里还拿着那块石头，颜色在疯狂地跳动着，他旁边椅子上的斗篷也在呼应着这种情绪。
有那么一会儿，什么东西弯曲了，可能是现实，也可能是时间本身。他的手不再是活的，但不是死的，他触摸的皮肤不是冰冷的火焰，而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平静。爱。爱的平静。
然后它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原形，除了圣器在他体内所造成的深绿色的光和浅绿色的影子外，他的图案依旧是人类。
莉莉笑了，声音突然明亮起来，没有被生活的痛苦所破坏，她向他的父亲伸出一只手，他走上前去抓住，深红色的灵魂与绿色的色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儿子。”詹姆斯·波特说，“你很好，这让我们很开心。”
哈利听了这些话微微一笑，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只是高兴地掩饰着内心的困惑。
他不怀疑这个男人在想他怎么会有个儿子，如果他不记得有过的话。
但死者似乎并不质疑他们的感受。他们只是觉得，就像他们存在一样，死比生要确定得多。
“我只是想说再见。我很好，我很开心。”哈利停顿了一下，不知从什么地方脱口而出的话。“我会再见到你们的。等到确定的时候。”
哈利知道这也是真的。他的父母将获得新生，也许几十年后的某一天，他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孩子像他母亲一样笑着，带着她美丽独特的灵魂，他可能会遇到他的父亲，以另一种肤色、另一种生活、另一个时间行走。
也许，这两个人那时会发现他身上的某种东西，一种内在的感知，一种归属，一种跨越时间的联系。
这就足够了。
这已经足够了。
————
之后他们离开了，哈利躺在床上，隐形衣在他身上飘动，像温柔的波浪在他身上翻滚。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在睡梦的边缘摇摆不定，把他们灵魂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脑海里，一种完美的平静的记忆，一种触摸到某种不朽的东西，然后让它温柔地、充满爱意地抚摸他的记忆。
他的父母仍然爱着他，会永远爱他。
有时候，深渊并不是黑暗和邪恶的，有时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有时候你想让它看穿你。
哈利最后叹了一口气，进入了无梦的睡眠。他醒来时，只注意到一件事，它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石头不再停留在它的戒指内。他从来没有把它放回去，从来没有注意到当他从生到死触摸他母亲时，它变成了什么。
在他的右手掌上，由几道最暗的光线连接着，石头嵌在掌心里，但又与他自己的图案分开，一如既往地不可改变，也同样不可能。
他不能把它拿走，就像他不能改变它，不能制造它，不能理解它一样。
它只是。
而现在，它是他的一部分，也不是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