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没有星光，林落羽负手立在窗前。
五年前他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时他以宇文晟的性命相要挟，宇文晟不得已将他的身世尽数奉告。
王恒之发现他的长相与闻煜辰一模一样，便以为自己是先帝爷遗落在外的子嗣，事关皇家秘辛，他担心自己万一揭露了先帝爷某些不光彩的过往，引祸上身，便先给宇文晟去了一封信禀告了这件事，所以宇文晟才会出现在昭平。
宇文晟担心他的身份被人揭露，从而让闻煜辰的皇位动荡，引起大乱。
他宁愿屠尽所有知情人，也不放他走，唯一让他不对那些人下杀手的办法，就是自己跟他走，永远活在他眼皮之下。
林落羽抬眼，目光停在了院子中的某处。
陈雁抱着自己的剑，足尖点在一樽莲花水缸之上，“嗯？还能下床，伤的也没多重吗？”
林落羽敛了敛眉，“你怎么来了？”
陈雁耸肩，“当然是来谢谢你救了我闺女啊。”
他旋身优雅的下了水缸，自缸中探出的莲花轻摇，仿似清风拂过。
林落羽唇角抽了抽，是什么让一个人的气质永远风骚？
“少见了，你的跟班路清呢？他今儿怎么不在？”
陈雁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心中疑惑，以往他每一次出现，路清都会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仿似他会劫走他们家世子一般。
今儿这院子安静的不像话，除了林落羽，一个活人都没有。
倒真是奇怪了。
林落羽转身出了房门，与他同坐在廊檐下，目光清凌凌的落在他身上，“有事？”
陈雁哼了哼，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说道，“林楠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听说你要死了，她说毕竟兄妹一场，但她已为人妇，不方便来寻你，便让我这个夫君代劳。”
林落羽眸光深深停在他面上。
这个反应倒是让陈雁惊讶了，这厮的心思别人不晓得，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每一次见到他前妻都是一副眼巴巴的神情，盖都盖不住。
他说这二人是兄妹，这人居然没反应？
不应该啊？
陈雁眯了眯眼睛，“说起来，我应该随着阿楠唤你一声兄长的。”
林落羽动了动低垂的眼帘，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停顿片刻又收回，“嗯。”
“哈？你怎么回事？”
陈雁拧着眉毛，拿不准了，“我跟阿楠一起喊你兄长？”
林落羽纤长的指抚了抚杯盏，轻轻点头，“林楠遇见你，很好，劳你照顾她。”
陈雁后脊梁骨一阵一阵的窜凉气，这个反应太诡异了。
“你怎么了？你移情别恋了？”
林落羽看了看他，蹙眉思索良久，这才开口说道，“我要死了。”
“哈？开什么玩笑？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这小子什么斤两，他是最清楚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精血耗尽，油尽灯枯。”
林落羽缓缓吐出这句话。
陈雁怔了怔，他拧眉看着这人，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扔了茶盏，一把扣住这人的腕子，闭目听了听，随即大惊，“你怎么回事？怎么虚成这个样子？”
林落羽任由他扣住自己的手腕，一次一次的听自己的脉搏，声音浅淡，“幼时被白莲教掳去当了药人，毒素侵蚀身体，多年来一直身负沉疴，原本好好将养，能多活一些时日，然……”
林落羽停顿了片刻，复又淡淡开口，“这一次损了心脉，药石罔效。”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陈雁依旧不相信，他可是连师父都觉得是个奇才的医科圣手，怎么能让自己的身子破落至此，他脸色黑了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必然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放任的结果罢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这样？”
林落羽面上的神色一直平静，他轻声开口，“林楠在太师府很好，我没什么放不下了，只劳烦你以后也好好照顾她。”
陈雁心底蓦然一痛，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抢了你的女人？”
林落羽眼波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掀出风浪，只是淡淡开口道，“我之一生，苦味比旁人多了些，走的艰辛，唯林楠是我心头记挂之人，今日看到她有个好的归宿，全了心愿。”
“狗屁！”
陈雁恼怒极了，他就不耐烦见到他这副样子！
半死不活的，好像那寺庙里的和尚一般，荣辱不惊，悲喜不乱。
他一脚踹翻了茶桌，指着他的鼻子恨恨骂道，“你别跟老子来这一套，老子回去就休了林楠，让她去大街上流浪！我看你还敢死吗？”
林落羽的眼波微微一亮，随即又被浓重的黑暗淹没，那片刻的流光仿似墨海里的一叶扁舟，被风浪席卷湮灭，短暂的陈雁来不及捕捉。
“你是我师弟，你想死还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
陈雁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落羽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瞬间璀璨明亮，仿似有火点燃了墨海，翻腾这成了火海，灼热烫人。
路清连夜到处寻访名医，为了让医师尽快到宇文府，他直接用轻功提溜着人回来。
天际微微亮的时候，路清拎着头发花白的医师，头也不抬的就扔在了林落羽的床前。
黑着脸道，“看病！”
林落羽睁眼便瞧见床边昏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有些惊讶，“这位是？”
路清跑了一夜，内力枯竭，整个人瘫倒在地，像一条死狗。
“找的医师，万年县有名的老神医，传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
林落羽垂头，看着床边这个人事不省的“老神医”，僵硬开口道，“那你能让老神医先治好自己吗？”
“哈？”
路清疑惑的抬头，接着就看到姿势跟自己一模一样瘫倒在地的白胡子老头。
“怎么回事？他自己怎么厥了？”
林落羽捏了捏眉心，他披衣下床，“把他放平。”
“哦。”
路清站起身，扯了扯老头的胳膊腿儿，让人平躺在地上。
林落羽取出银针，在老头的几个穴位上轻刺，不多时老头幽幽转醒。
“这是哪里？”
路清脸黑了黑，“你不是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吗？怎么自己还能晕了呢！”
提起这个老头就生气，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老头子我今年七十有余了，被你当畜生一样拎来拎去，你还敢问我怎么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