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折煞·双生枝>第 122 章 第 122 章
    「周姑娘!你拿得动盘子嘞!」柏期瑾惊讶道!

    苏青舟饭后照旧帮忙打个下手,方擦拭完桌面,下意识端起了柏期瑾没来得及拿走的盘。

    「我……」她手一抖放下盘子,重心不稳向后退了两步——这一日终是来了。

    柏期瑾对其中缘由并不知情,一个闪步冲上去拉起苏青舟的手,开心成了一道残影:「太好了!你的病终于好了!」

    苏青舟怔忡地面对她真诚无懈的笑容,不自觉被感染,挽起唇角一齐笑了。院中的雀跃惊动了正低头刷盘的李明珏,她走过来把手里的碗布甩到空中,下巴一抬使了个眼神:「接着。」

    见苏青舟稳稳拿在手里,李明珏腰一叉:「行啊,养了这么久,该干活了。」

    苏青舟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她知李明珏话里的意思是,先别想着下山。这人对她的关心从不写在脸上,或是说在话里,得自己去琢磨。

    山外头,世道乱得很。

    天下征伐已久,中土三国谁不是在勒着裤腰带子打仗,谁又不是在腮里一边塞一个馒头装饱?

    纸糊的门面,经不起半点风吹。

    南央幼主尚在襁褓,身上那一半梁国王血,是福泽,亦是灾祸。正如鸽雀与鹰犬是百年间不变的夙敌,亲梁派与疏梁派将李魏朝堂一分为二。力佐幼主登基的姚丞相死在了早秋,是当年陪嫁的老宫人话不成声地报的信,年轻的太后放下怀中的奶娃娃,纤柔的手指抬起,自发髻间卸下了一支华美的钗。她的孩子还未学会叫一声娘亲,天塌的那一天,来得太早了些。不月,安东亲王之后李长安起兵造反,皇权在亲族相争中再度风雨飘摇。朝臣惊叹于这位异国女子反常的镇定,他们不知是什么令从小锦衣玉食、不涉政务的她练就刀刃不灭的坚韧。他们不经十月怀胎,自然难以理解,当苏美仪轻手抚过小昌平蛋壳新拨般的脸颊时,她于心中暗暗发誓,在她的孩子停止哭泣前,她绝不会落下一滴眼泪。

    而在她的母国,年未及亲政的少主无暇顾及千里外的哭声。梁国朝堂由各方势力把持,他的旨意似春燕飞过,不留点痕,四月前漠北王再临苍水,安营扎寨,频频犯境,他也不知该找谁去落下那一滴泪。

    他们的□□,是他的蜜糖。宋王秦符君是不满而立的少年君王,他的手腕同当年久经风波的魏梁两王相较,不若一黄毛稚子,但换做初握权柄的妇孺小儿,倒是绰绰有余。短短数月间,收复故土不下百里……

    仗,是打不完的。

    天下并未因她苏青舟或张子娥的退场而变得安定。这不是她们挑起的战争,这是欲望原有的底色,她们,不过是做了掌控欲望的人。

    什么时候下山?苏青舟心里没个准数,至少得找到张子娥再说吧。她原先请李明珏帮忙,后来发现这人不顶用,薄唇一抿,颇为神秘地说要帮她去请一位高人。苏青舟还以为是什么不知道的大罗神仙,谁知,李明珏屁颠屁颠地跑去拜托了钦姑娘。果然,钦姑娘才是山里说话算数的主。她本以为事情很快便会有眉目,奈何张子娥会藏,用李明珏的话说,叫鼠辈,不知藏在哪个耗子窝了。起初苏青舟还会为张子娥说几句好话,后来她懒得争辩了,开开心心地同李明珏一起开骂,骂着骂着,心头莫名熨帖了许多。以钦姑娘这般神通都寻不着的人,谁知道呢,兴许是死了吧,苏青舟撇了撇嘴,别扭地自嘲道。

    生死之事,求不得,她那回去平原城找张子娥,也只当是张子娥死了。人可以死,但她不会就此停步,等山下太平些了,她迟早会下山去的。对此最舍不得的,便属柏姑娘了。每回提到下山一事,柏姑娘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就不禁红了一圈,水汪汪、嫩粉粉的,别说,还怪好看的。苏青舟不大通此间女儿柔绪,人家姑娘家在伤心,她却无端想到了夜里影绰的哭声,只觉李明珏颇有福气,各种意义上。论关系,她的确与柏姑娘最为亲近,李明珏一向没个好颜色,钦姑娘会刻意保持距离,望书姑娘性子冷淡,德隆过于八面玲珑,唯有柏姑娘,是哪里都挑不出来错的贴心小棉袄。一码归一码,她打心底并不觉得柏姑娘有多舍不得她,她或许只是……害怕分别。每到钦姑娘离山之际,柏姑娘都会扯着人依依不舍地道别,絮絮叨叨的,没头没尾的。还是钦姑娘脾气好,从不打断她,好声好气地给听完了,若换做她……嗯……罢了,对上柏姑娘那双眼,她这么铁的心也舍不得说出半句冷冰冰的话。苏青舟嘀咕着,约还是想太多了,柏姑娘因何舍不得她,不太重要,每每想通别人因何待她好,剖了个透彻,也无甚意义,还不若学着李明珏过得浑噩一点。她亦反省之前活得至清了些,不然不会连池子里的最后一条臭鱼都跟着小蛇跑了。而今柏姑娘待她好,她喜欢的她的好,便足够了。

    有回柏期瑾同李明珏下山添置些物件,回来后关切地同她说起了下山的事。她像个小李明珏,说故事绘声绘色的,一张嘴儿不够,非要手舞足蹈,一时站着,一时坐着,只是……没个重点。小姑娘七零八落地说了好大一通话,无非是讲在山下遇到了好多躲避战乱的流民,她心有不忍,分了他们好些馒头。这些人有的受了伤,可怜兮兮的,有的还有力气抢东西吃,凶神恶煞的,有的人已经神志不清了,老大个人了还扯着她叫姐姐。她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圈,苏青舟本以为她最后想说,山下很危险,留在山上安全,不料柏期瑾话锋一转:「仗这么打下去不是个办法,等外头安全些,周姐姐你快下山去,把他们都给打趴下!」

    比起李明珏的调侃,钦红颜的无视,对于她的一统大业,柏期瑾是她唯一的信徒。

    若不是因她有主了要保持距离,苏青舟真想狠狠抱紧这个小棉袄可劲儿摇上两下。

    白石山上日子恬淡,岁月如流,分明的四季无时无刻不让她感到时光从指尖流逝。

    她素面朝天地仰望清透的天穹,脚踩着枯黄的叶,迎来了雪白的冬。

    节庆还是要过的。钦姑娘特地赶在了年前回来,带了大大小小好些东西,她是个七窍玲珑的人,每个人都想要什么,她心里都明镜似的,送东西总能送到心坎里。李明珏胳膊那旧伤怕是好不了了,这事儿她得揽一半的责,但李明珏从不跑到跟前埋怨,而是喜欢扭着钦红颜装委屈,不要脸地要亲要哄的。如今她得了个鸟铳,欢喜得紧,说等开春了请大家吃顿野味。柏姑娘收到了好些铃铛,她笑眯眯地给阿狸挂在脖子上,说这样就不怕寻不着它,她要了许多,把剩下的几个收进了屋里,不知道要留着做什么用。德隆拿到了不少名贵花种,拉着钦红颜再三道谢,至于他那心思寡淡的侄女,她似什么也不需要。钦红颜也懂,便给了她几份药膏,德隆年轻时候在北央宫挨过板子,到了冬天,腰总犯毛病,她七情六欲都抛了,唯独剩下了一片孝心。而苏青舟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实物,钦红颜给她带来了不少消息,天下形势、各国战况、民情民生,但唯独张子娥,她找不到。李明珏见状,大言不惭地与钦红颜打赌,说要看看谁的人能最先找到张子娥。苏青舟见她们说得火热,却不言明赌注是什么,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心想,应还是和柏姑娘有关,不管谁赢了谁输了,柏姑娘定是最欢喜的那个人。

    年关将至,李明珏以旧伤复发为由,颐指气使地让苏青舟去贴这个挂那个。苏青舟不知这伤口疼是真相,还是她戏弄她的假象,但毕竟受过人家的恩惠,细究不得内里,她亦心知,李明珏是抓住她的弱点要使劲儿欺负她。她不是头一次做这些事情了,小时候娘亲不受宠,她们从宫人手里讨来几张剩下的红纸,一起蹲坐在雪窗前。娘仰头对着漫天白雪,向空中哈出几口热气,于绵袖中不断凑手,直至温热。她要用暖呼呼的手,教她心尖尖的丫头使剪子。娘亲剪的窗花是什么形制,疏密,刚直,亦或是钝锐,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娘亲的手很热。

    那时她的手有多热,她走时握着刀柄的手便有多冷。

    在娘亲走后,她再也没有做过这些没有意义的喜事。此时苏青舟默默看着簌簌落下的白雪,任雪花轻轻落在睫毛上,舒展,而后融化。那是她想落,却落不下来的一滴泪。她从未妄想过,会有一日坐在檐下,再拿起一双剪,心平气和地剪一张大红的窗花。

    对剪窗花这件事,看的也是人情。钦姑娘和她的绣工一样,细巧且精致,李明珏则和她写的字一样,龙飞凤舞,望书姑娘剪的中规中矩,而德隆做的,是花时好几日的大作,拿去集市卖个好价钱都不为过。至于柏姑娘,她剪成什么狗啃的样子都会有人夸到天上去。唯有她,迟迟没有落下剪子。

    「大过年的,丧着个脸做什么?」李明珏踏着雪沫子来敲打她。

    苏青舟抬头,装起一副冷漠的样子地看着她,学她扯起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李明珏这一年来教会了她许多,兵法、剑法、治国之法,但她觉得最重要的,便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活法。

    她是个好老师,但要这么说,钦姑娘绝不会同意,说李明珏教柏姑娘,就没教好。苏青舟只道是点头,含笑不语,不知钦姑娘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并不是老师的问题。她明理在心,不曾点破,只道是一个大明白变成一个大糊涂,只需一个大可爱。

    夜晚烟花散落在落雪的树梢,她想起了前往尧山前,张子娥曾说待回到梁都后有东西要送给她,只是后来遇上了梁魏之争、漠北偷袭、苍山大火,与……张子娥辞官,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此时她坐在火堆旁,仰看盛放的火花,手里捧着一壶温酒,和身边人有说有笑。

    她珍视目下的清闲,因为,她即将走上一条很难的路。

    但难,不是借口。

    她要往前走,一分一厘也好。

    我们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但这并不妨碍她向它一点点靠近。

    ***

    过了年,便是春。

    不知不觉,她已虚度了待了两个春秋。

    天顺三十年的春三月,她借着明好的春光对镜,迎来了眼下第一根皱纹。

    苏青舟微微一笑,并没有打算用任何脂粉去遮掩。

    也是在那一天,李明珏带来了张子娥的消息。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