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折煞·双生枝>第 96 章 第 96 章
    风摇碎雪,穹顶微明,幽谷中一派死寂。一夜周折,苏青舟早已扶不动张子娥,为今之计唯有先寻到一条出路,再谈出山之事。她不敢抛下张子娥独自走太远,在林间转了几圈,没有寻到一丝人烟,最终只盛了些融化的雪水带回山洞。

    张子娥没死,却和死没什么两样,喝水都疼,疼得没力气说疼。

    「我们……出去吧……」

    「出去的路我尚未探明,你这样的身子再到处走动,只有死路一条。」

    张子娥倚在她肩上吁吁喘气,眼帘上抬看着公主的侧脸,缓缓回道:「这里是宋国。」

    而她,是宋人。

    是,也不是。

    宋国虚伪的礼教比南央更加老旧,这里是女子出路无门的死地,被抛弃的婴孩,任人生杀买卖的奴婢,不肯放女娃入学的先生,就算老宋国公一心推行新策,洪福也到不了地官横行的穷乡僻壤。

    这地界烂透了。

    她要亲手把故乡的腐朽碾碎在战火里,把支离破碎的旧土献给公主,与她一起在废墟之上重塑属于她们的天地。

    为此,她绝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岭。

    张子娥暗暗扶住石壁,高烧令她脚步虚浮,方借力站了片刻,再度倒在公主怀中。

    她很虚弱,所幸思绪还算清楚,凭借记忆来到一条冰雪掩盖的山间小路,后沿小路行走一个多时辰,果真有一座村落。她们用随身银两换上了当地人的衣裳,在村子里找了个野郎中粗且医治两下,烧算是退了,但张子娥还是站不起来。见苏青舟日夜不离地照顾她,外人难免会猜测二人关系,苏青舟断没有奴才相,定不是主仆,说是姐妹,相貌又相去甚远,只能猜测是一起逃难的富贵女儿家。但又不像,论它哪般关系,皆寻不出非亲非故还顾得如此周全的道理。

    张子娥的宋国话果然说得相当地道,她将遣词与语调里难以改变的小习惯藏得极好,苏青舟过去甚至没有察觉出半点乡音,若不是那日问她是不是宋国人时张子娥有短暂的沉默,她根本无法判断她到底来自哪里。

    她看向一侧昏睡之人,为她擦去颈后虚汗,眼神里暗含钦佩。

    她敬她,佩她,或许爱她。

    但张子娥必须爱她,她不情愿单方面依赖龙气,唯有让张子娥同等依赖她,才能让她在这段莫名所以的关系中感到对等。

    两人且休憩五六日,日暮时分,寻个农户架牛车送她们入城。愈近城门,难民愈多,人挤人抱团在一处,脚踩露趾藤鞋,身着破布烂衫,无不面露饥寒。城门守卫森严,不会轻易放来路不明的难民入城,他们只有在城外搭的烂棚子里歇着,指望哪天官老爷们能大发慈悲开城赈灾。

    来到人多之地,定少不了途听许多攀谈,一路听来口音混杂,宋国人,梁国人,旧韩民皆有。

    「到处都在打仗,连诀洛都不好混。」

    「诀洛南面还好,不要往诀洛北走,那是漠北犊子和襄王打仗的地方。」

    「雪都落了,城门再不开,早晚得冻死。」

    「再撑几天,张大人和五公主都死翘了,这仗估计就打到这里了。」

    二人立即对视一看,形势不对!苏青舟压低声音命农户原路返回。

    牛车刚一调头,远方便有人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不是在说你!我们快走!」苏青舟安抚道。

    士兵持刀拨开人群,难民顿时乱作一团,农户走了不过三米,立觉不对劲,把牛车板一松,乘牛而去。张子娥摔下车板,苏青舟顺势同她挤在难民中,最后趁乱双双伏于高草,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她们随后辗转几座城,城门非但面孔生,且把手严密。苏青舟知道,有位「自己人」在找她,梁国回不去了,盘缠也用尽了,她的鸟早就该飞来找她了,却始终没有出现,想必是不会出现了。冬意渐浓,三九天里大雪纷飞,她们饥肠辘辘,衣衫褴褛,与难民一起取暖流浪,不仅要和男人抢食物,还要面对从未停止的骚扰。这些都不要紧,最令苏青舟忧心的是,张子娥体内毒性未去,反复发烧呕吐,行走困难,时常不可自理。

    她的尊严太强了,病痛在剥夺她作为人最后的体面,污垢与恶臭将麒凤仙人拉到旁人避而不及的秽物里,她宁可难受也不想让公主碰她。

    「公主不要为我做这些事。」

    「本公主心甘情愿。」

    张子娥闭上眼仰头任她摆布,她的力气不足以让她反抗。她不知公主是如何眼睛都不眨地完成这些的,她像是一株野草,在哪里都有活下去的坚韧。

    战地去不得,梁国回不去,天下之大,而如今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她。越往北走,难民越少,道路越难,小苍山行走到半路,偶遇一商队,领头人是位善心的白面书生。一听她们说要去边关,书生好生劝阻,说襄王在镇守边关,仗就没停过,连所有的商队都绕道。

    「周五姑娘,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

    「再难走的路,也走过了。」

    听到她们铁了心要去,书生送了一架马车和些许盘缠,还说商队里新鲜玩意多,问她们有什么看上的,可以带走。苏青舟不敢所求过多,再三道谢,最后取了个不易叫风吹灭的小灯,翻身上马同商队告别。

    书生并非大方散财的活菩萨,他是个眼尖的商人,利总在善之先,今日投桃,是求他日报李。路上他们彼此或多或少品出了各自身份,肚子里装满了明白,嘴上却只字不提。虽说好人要做到底,送佛要送到西,但襄王心意不明,他不敢擅自把人送到跟前,不如朦朦胧胧留个情义,落得进退自如些。

    他望马车愈行愈远,在冬日里不合常理地掏出那把标志性的折扇,抿唇不语。

    通往边关之路漫漫,荣损与否,便全靠二人造化了。

    寒夜无边,雪大如鹅毛,远方几声惊响震若炮轰。绽开的烟花冲上天际,划破雪雾,绚烂如花海。

    是新春了。

    苏青舟伸手接住大片雪花,经过一冬颠簸,手上粗糙生茧,长了大大小小的冻疮,雪花落在手心里,融化在红肿流脓的冻疮上。若是叫贤妃见了,定逃不掉一阵数落。但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活着,比在宫墙里,比在战场上,都要快乐,每一天都有新的期许,纵使是两个没有着落的亡命人。她明白其中不乏为了活下去,而自欺欺人地强装欢喜,但摆脱了权谋与厮杀,这般由原始的求生欲令她心中如释重负般敞亮。

    亡命天涯,是绝顶浪漫之事。越在绝境,越背离理智,便越显浪漫。

    背后焰色绚丽,她掀开车帘,唇边笑着,同张子娥道一声新春如意。

    冷风灌入,张子娥护着手中小灯,裹紧棉被欲言又止。万象从坠马那一刻起跌落进无底深渊,这位昔日的金枝玉叶是她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情况并不比她好上太多,龙气稀缺,纤纤羸弱,她只需顾着保住小命,而她的公主要在她面前挡下世间一切污秽与恶意。

    是她,给予了她撕开穷途末路的勇气。

    烟花太高,她蜷缩在马车里看不到,她只看得到她的笑容,在花火下流动着不同的光彩。

    她清楚地明白公主待她好是因为龙气,但那又如何呢?

    那一刻,她想,她敬她,佩她,或许爱她。

    不敢说有几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