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折煞·双生枝>第 89 章 第 89 章
    婵娟清盛,二人一前一后穿于朱廊,裙裾淅索声如秋夜虫鸣般细碎。

    钦红颜自是跟在身后的那个,毕竟除了柏期瑾那小院,别处她不曾去过。她一面走,一面犯嘀咕,说好的借一步说话呢?这都借了几百步了,是不会数数还是怎地?几句损话酸不溜秋地滑到了嘴边,一瞅眼前这夜色都藏不住的雕栏画栋,因晓得此处是何人地界儿,不觉蔫了吧唧地吞了回去。

    天黑了总不能叫人瞎领着,指不定能引到什么地方,她最不喜被动,便起音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李明珏驻足相看,分明的棱角浸在秋夜冷调的昏蓝里,多了几许不可细说的风情。她顿了少顷,似思虑了些什么,而后眉峰一压,转而问道:「你想去哪儿?」话声和同柏期瑾说话时那等风摇柳梢的轻柔全然不同,听着耳根子怪痒痒,像是……甜葡萄酒吃多了。

    钦红颜见身侧有扇大门,随手一挥道:「就这儿吧。」哪儿还不能说话不是?

    李明珏微挑起一侧的眉,若有所思地推开门,手腕一转不像样儿地做了请的手势,花里胡哨得紧。

    「还记得这儿么?」

    钦红颜抬眼恍然一愣,方才知道心间那莫名的熟悉感源于何处。殿里是会客的地儿,晚上用不着了,全仗月光挥洒。见李明珏卷起袖角不苟言笑地点燃了一盏羊角琉璃灯,钦红颜狠掐了回手腕子,只道是不该选这鬼地方。此地除了王座,没座,地砖还冷得慌。有多冷,她实打实地尝过了。她站在大殿中央,旧地重游着实百味难言……这位殿下于她早该如一潭死水了,落空的奢望比永恒的绝望伤人多了。在虚情假意的地方待得久,看遍了成空的海誓山盟,与无望的痴男怨女,她自然晓得该如何保护自己。姐姐妹妹们有抹眼泪花子的,有亏了钱财的,有咬牙切齿骂臭男人不是个东西的,乌七八糟的事儿多不胜数,可没一遭能落在她头上。不因旁的,无非是她是个不掏出心来,不信人醉话的明眼人。她什么都不信,深知只要她把心用好几层麻袋包起来,便不会受伤。正如那日在含香阁的重逢,她是多么清醒地从那个对视中断定李明珏爱过她,又是多么清醒地否定了一切。即使李明珏亲口说与柏期瑾听,她都只当是在编故事罢了。她因叹道,虚长了近三十,竟遭这恼人的不清不楚折磨了七八。

    思绪正是七上八下时候,不巧更在李明珏合上门的那一刹猛跳了一下。钦红颜在合门声中后退了半步,恰好被那人看在眼里,恰好那人又得理不饶人。

    「你慌什么?」

    「我没有。」

    「那便别往后退。」语气近乎命令,又与命令不同,这话说得声低,喉咙很沉,相隔几尺,却似在耳边说的,听得钦红颜感到颈后的皮肤涨闷出了一片嫣红。似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她惘然一念,那竟已是十多年前之事。青涩被不带疼惜地拨开,对那档子事她向来没什么好回忆,真正快活的是掏银子的主子,而她不过是笑意盈盈装作快活的奴才。她想之所以心里会有李明珏,是唯独她,待她像个人……她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李明珏通通记得,明明她才是个讨好人的下人,可李明珏却偏偏待她好。她的确清楚,这位贵人心里有爱的人却无处去爱,只得把爱放在自己身上,但那又如何?在风尘之地能得到一份爱怜早已不易,她计较不上许多。后来光阴渐深,她恍惚自春心生了厚胆,竟能在气息次次交错中,能产生些微南柯一梦般的错觉,比如,李明珏爱的是她,而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但很快,又掐断了念头。她是谁?她是含香阁独一的金凤凰,有的是人爱她。她只是自叹可惜,那些人馋她的姿容,她常是假意委身,而当她愿真心交付之时,这人又从不碰她。给的人不爱,爱的人不给,求与得便是如此讽刺地引人一笑。

    呼吸不可否认地变得急促起来,钦红颜感叹,她每次都是最先崩溃的那一个,看她时也一直有种仰望的感觉,所以她同样习惯故作出高傲和矫情,头要昂起来,才能彻底抛却出身泥淖的卑微。

    「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往后退?」她终究是忍不住要损一嘴,损话一讲,心态倒像了寻常,「您不是有话要说吗?有什么话您赶紧的,说完我还要……」

    钦红颜总是这样,把姿态摆在天上,以至于连李明珏都不敢确信她心里有自己,她明明是王侯,这人却从不畏惧。她对此自然是欣赏的,亦随意放任她做一朵独开的红莲,拿最好的珠翠,最贵的胭脂滋养她,并未想要去采撷。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那是最好的状态。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因想到那日与她的初遇,或许早在那一天起,她就爱上了她。那个一身红衣,予她风月,教她亲吻,还会……扒人衣服的女子。

    回忆在脑海中炸开噼里啪啦的火星,吃过的葡萄,喝过的酒,一年又一年听过同样恼人的鞭炮,隔着轻绸私相蹉跎的的点滴印在心上无法抹去。然而好生生一颗真心,她们偏偏用它来说了太多假话。已经不容再错过了,她早已生了第一根华发,年少时的固执与逞强在现在显得极其不可理喻。

    她要做她觉得正确的事。是她,厚颜无耻,是她,得陇望蜀,是她,贪得无厌。倘若一并担下世间的恶评能让她不负真心地过完一生,又有何不可呢?

    钦红颜发觉李明珏一惯尖锐的气质突然软了下来,甚至那身王服,都衬不出君王与平民间犹如天堑的距离感。此时李明珏一步步向她走近,她却像不会走路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后退。

    她从不在人前落泪,而李明珏让她泣不成声,只用了五个字。

    头两个字,钦红颜再熟悉不过——陪我。

    她以前做的不就是陪人的事儿,陪吃饭,陪喝酒,陪铺盖子里那点事儿,那是她想摆脱的行当。但又因多添了三字,意思变得截然不同。陪一辈子吃饭,陪一辈子的酒,陪一辈子铺盖里的事儿,那是她想了又不敢想的事。

    身上似与生俱来的对抗状态终于褪去,钦红颜浅浅蹙着淡墨的眉尖,任李明珏用捻着衣袖拭去泪花。袖口浸满泪水,当李明珏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滚烫混着腕处湿寒的冰凉相挨,像在炽热的心口落了一滴冰水,哧溜一声便蒸透了。她从未想过钦红颜还会哭,她那犟骨头硬得像块玉石,如今又软得似团新棉花。

    「红颜,不要再做我的红颜了,」李明珏将手握紧,声音沉沉地说道,「做我的红颜。」

    十指交错的感觉遥远得如在梦墟,钦红颜拿手背点着泪痕,一双俏丽的桃花眼梨花带雨地眨了眨,心里不是滋味。她过去常念道名字取得不好,单是如絮飘过的红颜,没有留在人心上的命……想着想着,竟又滚下一滴泪来。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李明珏,眼睛越是眨,眼泪便越是往下掉,便越是看不清。她只得拿手摸着李明珏的面颊,叹道纵使是模糊不清的轮廓,也依旧是能拂淡旁余的好看,可又是真的老了,就连眼下同一处,都有了一根皱纹。她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兜兜转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在谁更爱谁,谁更亏欠谁这等矫□□上了。算计什么个输赢,虚度一刻,便都是输了。两个蠢货,多好的韶华,竟都用在了剥葡萄上,想到此处钦红颜不禁笑了。

    「笑什么?」

    「我笑我们好荒唐。」

    「接下来还有更荒唐的。」

    ***

    廊下小步子啪嗒响,柏期瑾拿着块布在寝殿里麻利地裹了好些东西,手儿一拎,抬步便是往小院走。德隆自诩阅人无数,无奈柏姑娘却是常常出人意表,叫人摸不出其中门道。照理说殿下都做到了这份上,再犟的牛儿都得哄服帖,但看目下这收拾东西的样子,颇有几分像是要收拾细软回山上,因问道:「柏姑娘还生着气呢?」

    「没有啊。」她呀,答得清脆得紧,说话时摇摇头,腮帮子上两侧粉嫩嫩的脸颊肉都在跟着小脑袋一起摇。

    「那您这搬东西是做什么?」

    「腾个地儿啊。」

    「啊?」柏期瑾越说,他倒是越糊涂,竟也不好意思问,显得自己没眼力,便嘀咕道:「您没生气就好,这殿下同钦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唤个茶水什么的。」

    柏期瑾一个猛地煞住脚,眉心一拧,斩钉截铁地复议道:「您说得对,没个茶水怎么行!」

    她顿了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应是想到了什么,又问:「殿里有被子吗?」

    德隆咧嘴一笑,回道:「柏姑娘说笑了,这见客的地儿,哪会有被子?」

    「那还不快去备一床?入秋了,着凉了就不好了。」说完,抱着怀里一推东西继续往小院走,留下德隆干愣在原地。

    看看往前走的柏姑娘,再往殿下的所在之地瞧了瞧,他手心都快拧出汗了,嘴里愣是一句话都拧不出来:「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