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折煞·双生枝>第 34 章 第 34 章
    前月漠北小王弑兄夺位,本以为五大部会为此征讨不休,不想化外游民尤知顺应时变,非但未成一盘散沙,还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沙丘。此事若是原封不动搬到本朝来……矛头一转齐心对外?无稽之论。且先室内操戈来个半年内乱。此谓传统。谁叫比起吆五喝六冲出去打摸不着底的别家人,拿刀尖对着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更为容易呢?这刀拔得轻巧,挥得顺手,掺着新仇旧恨,不光斩得下去,还力道挺狠。

    这档子破事李明珏再明白不过了,惹她生气的不是天家凉薄与蛮夷同心,而是沙丘一南一北两个冤家。二人因小辈不合结下梁子,揪着芝麻大的小事天天上奏,为几亩种不出庄稼的田地争吵不休,碰上天大的事儿反而举叶障目,缝上强唇劣嘴,有胆瞒情不报。漠北此番兴师动众,十日前必有人马调动,不察即是眼瞎,不重视即为失职,不上报即作欺君,无论何种缘由,皆配得上襄王殿下骂一句:「两……」

    话刚从口出,李明珏怯怯地回身往养柏期瑾的院子瞥上一眼,恐离得不够远,生怕被她听到,于是悻悻闭了嘴,眉一横,旋即甩袖,跨步而出。

    烈日长空,襄王殿下昂首直背,大袖满风,趋行于庄红宫墙下,矫健身姿在墙面上投下连环画卷般潇洒的暗影。她面色不大好,眉峰上因克制情绪而拧紧的一蹙,薄唇边因发作不得而咬牙的一抿,尤为生动。德隆跟在后头,落下两三步,兜着毛白如雪的拂尘遥追不上,心间十分焦急,闹得他不禁抚心小喘。讥讽之语成日在嘴边挂,话里全是磨得跟针尖似的刺儿,可碍不着她心里头实打实地爱心疼人儿,李明珏闻声,猛地煞住脚,瞪上德隆一眼,虽无一句话,但眼神里那股嘲笑他弱身板的劲儿一点儿不少。德隆挂汗端笑,他在诀洛城十多年,最爱看的便是这般毫不遮掩的鄙夷不屑,有的人话说得好听,背后捅的是刀子,而这位主子不同,她尽说歹话,拿眼白睨你,但跟久了的都明白,她心里有你。

    比如此时此刻,她负手立在原地,抽着嘴角满是不耐烦,待德隆行至跟前,还伸手扯了拂尘上一根轻飘飘的白毛,笑讽道:「想是拂尘太重了,压得大总管走不动路,让本王为你减减负。」

    这拂尘有来历。德隆每日处理宫中杂事,好比和尚过一个日头撞一天钟,对年份不甚敏感。忽有一天李明珏将他唤到跟前来,谈起他来诀洛城快满十年,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以前他在北央日子不好过,本就是个奴才,当奴才也当惯了,没把自己当个人,突然被当个人了,竟然有点不适应。虚情假意的奉承会说,而真心实意的感动却不知当如何表示,就想跪下来磕个头,又觉不合适。他一千伶百俐之人,被突如其来的好意给问懵了,拧巴半天,只得一如往常地说点陈词滥调,好比「能在诀洛城中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不敢奢求更多」。李明珏最见不得客套,她手握白玉杯,赐下几句「锦句妙言」,于下月像扔沙袋似的扔给了他这柄拂尘,说道:「再掸个十年。」德隆也怪自个儿不争气,怎就变了个哑巴,还真的傻乎乎地捧着一汪雪白顺滑的毛,跪下磕了个头。等到出了门,料是日光太刺眼,什么泪花子全往里面砸。

    「您赐的宝贝,自是有千金重,是小的福薄拿不动。」

    李明珏暗笑一回,感叹德隆的马屁总是层出不穷。她不再玩了命似地疾行,这个王身在自家地盘,以金银为器,美玉作佩,可活得着实憋屈,只能靠走路撒火。方才瘪足一肚子火气骂不出来,是生怕吓着院内细声细气娇养的姑娘,目下应已离在意之人足够远,她终是能将牙齿暗暗从唇上挪开,低声骂上一句方才没骂出来的话:「两个废物!胆敢慢怠重情。」

    「您说的是,这杨大人和刘大人平时闹点小脾气便罢了,这么大的事儿,怎就不分轻重呢?」

    一家之主不分轻重是家事,一城之首不分轻重是国事。而何为国事?便是做不好,牵害无数无辜性命之事。李明珏嗤笑一声,厉声道:「食官家禄米,长小肚鸡肠!」

    食指将飞到唇角的碎发一撩,她且行且骂道:「目短如田鼠,度窄似沟渠。不过四十而已,便人老眼花不辨路头?打到城下了才看得见?」

    李明珏忽而想到了些什么,嘴角一撇道:「到时候治徐齐彪的罪。」

    德隆困惑不已,关远在吴丘的徐大人何事啊?李明珏对他冷笑一声,说:「怕是吴丘的蝗虫日行千里,跑到沙丘就为遮他们二人狗眼?」

    德隆在一旁笑开了花。天子脚下言语最为毒辣,他原自皇城中来,见惯了宫人之间各路弯酸,或引经据典,或借物暗讽,亦或粗鄙不堪,早已见怪不怪。然而眼前这位主子思路异于常人,往往另辟蹊径,颇有新意,他还没来得及锦上添花来几句「溢美」之词,又听到:「一个个官袍乌帽,没事成日逞唇齿之能,遇事尽是在相互推诿。如今兵临城下,才晓得不是太平犬?」方才说到沟渠时李明珏暗指檐下沟槽,话至路头即重踩脚下石砖,谈及帽袍便猛振衣袖,而此时手中信纸被她抖得哗啦哗啦响:「一人一封信来给本王狂吠。」

    德隆附和道:「漠北这事儿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等到纸包不住火了才晓得来认罪,问本王奈何?」李明珏大袖一挥,指天说事,「怎不在奈何桥问奈何!」

    她骂痛快了,步伐稍缓,威怒略息,暗自思忖此事尚不到山穷水尽之时。兵家大事她从未甩手,屯粮养锐多年,底子硬气摆在那里,唯独将领一事令她忧心。

    「老将军还在南蛮子那儿?」

    「是。」

    「攸弟在池尉?」

    「您都晓得。」

    两个好使的远在天边,鞭长不及马腹,等他们到了黄花菜不仅凉了,连盘子都怕是被洗好了。德隆瞧出来她的意思,说道:「小的帮您看了,周边将领中属高将军资历最深,天顺六年打黄抚的时候您提拔上来的。」

    李明珏抬指按了按眉心,姓高的她有印象,遇事果断,阵战稳当,尚可一用,但绝非长久之策。话虽骂得狠,可沙丘那两个人她晓得,不是庸碌之辈,能不着耳目地逼近,料漠北小王有点本事。先前几场胜仗打得漠北元气大伤,加上老漠北王年事已高折腾不动,空享了好些年的太平,如今来了个小崽新进锐气,一笔旧账是时候清算清算了,今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说着说着大殿将至,德隆躬身道:「彭大人几位在殿内候着呢。」

    「快马传令,把高睿从黄抚调过去。」德隆得令,扭头一路小跑远去。李明珏改了改面色,一登室,眼见以彭简书领头的一众伏身请罪,她快步上前将人扶住,说:「一把老骨头,无须跪。」

    「臣有罪。」

    「罪不在你。沙丘俩老小孩以为还在过家家呢。五大部乱成这样,漠北小王能直接逼到沙丘去,定有他的能耐。」彭简书点头称是,他是见过大场面的大老元臣,言谈之中带有当下时贤推颂的高风气韵,而行事手段又利落停妥,不带读书人一惯的迂腐懦弱,算个镇得住场面的文气实干派。只要不对上远在池尉练兵的笑面赵将军,六旬老者的身板就硬朗得很,一点不虚。满是皱纹的手麻利地在案上摆开一道地图,一改奏本中把书袋大掉特掉的咬文嚼词,他绰起袖尾把四周一点,高声朗朗讲明形势,未有半点沾泥带水。

    事不宜迟,李明珏在地图上比划两下,说:「调兵。」

    「那将?」

    李明珏拍了一下彭简书的肩膀,沉音说道:「彭老。」彭大人随之一颤,这个称呼太重,他担不起,没待他反应过来,又听到两字:「监政。」

    「老臣樗栎之能……」

    「之前不监得挺好的吗?」

    待到德隆传令折返,却见彭大人一簇人走出大殿,很是纳闷:「这?这就散了?」不及他上前施礼询问二三,便见李明珏走到阶畔将他招至身前,凿凿说道:「调两千精兵轻骑去沙丘,日暮前动身。替孤去取白羽箭,别的劳你打点。」

    德隆还有些愣,拿箭是吧,又生气了要出城射雁?日之将秋,的确是射雁好时节,然而有什么好打点的?不过是牵匹马的事儿?李明珏见他呆若木鸡,扬声点醒:「干站着做甚,好些事呢!」德隆这下才反应过来,哎哟喂,我的个亲娘,她是想亲自上阵啊。上一回是猴年还是马月,能让这位穿上戎装,是烧着眉毛的大事,德隆被吓得腿连番打颤。

    「兵营见,刻不容缓。」

    话罢李明珏提步往外走,德隆急追在后,问道:「您……您这就要走?柏姑娘那头不说一声?」

    「叫你做事就做事,话怎么这么多?」她翻了个白眼,说,「说了还走得了吗?」

    德隆点了两个头,李明珏倏然回身,说道:「你倒是提醒本王了,招呼好她,除了出宫,要什么都给,受委屈了,不开心了,拿你是问。」

    「您放心!」

    ***

    窗下听雨,小室仅有一案一几一扶椅而已。微光透过珠帘,布上金粉南朝绮靡偷安的倦意,赋予公主近来难寻的安闲。自张子娥来了梁国,她仿佛遇着了灾星,一直在遭难,怨不得雨声零碎,打得她心里没准,无论换作谁,都不免问一句,错了吗?

    那回在龙翎面前信誓旦旦,只是为了镇住他,张子娥乃她择定之人,谁都可以慌,唯有她不能慌。该装硬气的时候柔情不得,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犹豫不得,待过几日约定期满,届时做个了断为时不晚。凡事求不来太多,贪不得十全十美,就如龙翎打仗好用便足够了,不能指望惜字如金的嘴里吐出个好听的笑话,那张子娥有才视作添彩,无才亦另有他用。公主娥眉长得很是秀气,气质也如雨涵梨花一般朦胧,裁夺盘算起来却没有半点含糊。

    豆花儿般的雨点打在油纸伞上,小缘脚踩一地残英落花穿过垂花门,将伞一扔快步摔帘进屋,淡蓝色花缎的裙角沾满了泥点子,面上很是焦急。

    「将伞收好,有话慢慢说。」公主不慌不忙地茶盏放在桌上,对她这急性子的丫头早已习惯。

    小缘抿了抿嘴,徐徐出门收了伞,还慢悠悠拧上两把发梢上的雨水,说道:「平原城山洪,张子娥下落不明。」

    原是安然的眸子倏然一亮,苏青舟撑桌而起,越过小缘往屋外走,甩下一句:「你怎不早说!」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