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折煞·双生枝>第 30 章 第 30 章
    军帐内,张子娥面前摆放一张地图,正优游自适地慢摇蒲扇。凉风自蒲葵叶中徐徐来,轻轻吹动鬓角几缕碎发,捎了点蓊郁清爽的草木香。她便是这种人,眉眼生得清冷,白描似的细勾边,连摇个蒲扇都能摇出弄月抟风,清歌入我怀般的仙风逸骨,就差狼毫深蘸,在水纹软靴上添几片软白云朵了。比起留在国都成天焦头烂额的公主,她闲适得很。

    朝臣将她当笑话看,她不在意。将领不服她调配,她不在意。

    一把锐气宝剑好走偏锋,有权势者,有兵器者,皆不放在眼里,却是一门心思砸在了梁王给她的那三千老弱病残上,每过几日即亲自分队编制,也不知杂兵能被她编出何种花样来。不仅如此,张子娥还待他们极好,有事无事去山上晃上两圈,同大伙唠嗑谈天说些家常话。她记性不错,近乎过目不忘,不过数日,三千不再是黄绢旨意上雍容有致的一段小楷,张子娥知道他们的姓名,晓得他们的来历,了解他们的过去,以及年龄有多老,身子如何弱,人生何种病,又是在哪场战役中负伤残疾。

    旧时她虽游历四方,但不常得空同人倾心交谈,如今她得闲,一心爱做这等动动嘴皮子消磨时光的事。

    谈论,无非消息之来往,心上之相摩。张子娥手握扇柄,青草地上一坐,自然不指望能从俗子武夫身上得到些什么,她只是偏爱云泥相触的感觉。

    话说得越多,她即越发明白她是谁。

    数来已有月余,山上月初中下的野菜早已收获了好几拨,眼看着夏末将至,张子娥依旧不怎么着急。

    小龙在一旁捏着野菜,搓搓菜梗上含含糊糊的泥巴,一瓣一片地掰下缀了露水的菜叶。梁国太子借龙翎之勇征战四方,宋国国君以龙夷之才治国□□,而张子娥,要嗜糖小龙席地摘菜,可谓量才器使。

    晨光明耀,张子娥正襟据案偶感虚敞,遂招了两下手,将龙珥唤至跟前,摸着小脑袋问道:「你龙夷哥哥是不是不喜欢你?为何不来见你?」

    龙珥握拳蹭了蹭手心里的泥巴,嘴角挂着清甜安然的笑意,答道:「没有,以前龙夷哥哥可疼我了。」

    张子娥见她可爱,拉了一把,将小龙半揽在怀中,侧了侧身子,为她扇风。自相识之初,她就喜爱这么抱着龙珥,白衫温温的,手感软软的,抱上一时还有些舍不得放开来。小龙见她不放手,便乖乖站在她身侧,任凉风一阵阵地吹。方才被张子娥这么一问,她不由得思考,龙夷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她了。转念一想,不对,龙夷哥哥过去待她那么好,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不可能,不可能。她边想,边拧巴着眉毛。张子娥不过是在逗她玩呢,可龙夷为何不来,她想不通。

    当年宋韩对垒多时,不分高下。叶习之初下白石山,不久则为宋国破格启用,此信一出,即遭韩国满朝文武冷讥热嘲,乐得乌纱乱颤,称宋国抱薪救火,乃病急乱投医之举。书呆子远离世事,整日读书烹茶,焉晓兵戈之道?不过善以口舌之快,逞纸上谈兵之能罢了。韩国举国上下皆不以为意,熟料豫回府一役,天阴风嘶,损兵折将过万,昔日大国,断骨折膝,不得不拜服在翩翩公子无字折扇之下。

    现今形势相似,前有覆车之辙,不可不取之,想料宋国定不会走韩国轻敌的老路。对面老将坐阵,虽戎马一生不乏战绩,却是一个安常守分的庸才,她那日殿上既然夸下海口,立无望之誓,必有奇策在心,又岂是一循规守矩之人能应付的?

    近一月来,她亦是做足了戏码。什么路子不寻常,就按什么路子来,山里种菜,河中摸鱼,频顾天象叽里呱啦瞎说胡话,怎么都能引起宋国猜疑一二,何况宋国公本就是一多疑之人。

    倘若这都不足以引来龙夷,她还有龙珥。仙承阁降龙时,宋国公极其重视,大赦囚犯,斋戒数月,请术士焚香卜卦,还兴师动众特制了整套仪仗,今梁国一国坐拥两龙,怎有视而不见之理?

    张子娥愈想愈觉不对,定是何处有所缺漏,手上扇子随心间思虑,越摇越重,小龙软软的头发丝儿都被风吹出一朵朵墨云来。

    龙珥扯了扯张子娥袖口,问道:「龙夷哥哥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这儿啊?」

    张子娥秀眉微竖,哦?照理来说不应当,天下无密不透风之墙,早在诀洛城时,她已将龙珥之事告知襄王。那人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放出去,连当笑话讲都不曾同旁人讲?

    手中蒲扇渐停,张子娥辗转寻思,凝神不语,眉上不觉间已布上早冬寒霜。小龙扫了一眼腰间手掌,不知何时已握成一紧得不行的拳头,那拳头用力一压,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小龙,有点热得慌。

    这事儿吧,你可以不信,你可以嘲笑,但无视,张子娥受不了,于心中暗道:「这个李明珏,真的一点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小龙扑闪扑闪了眼睛,额角渗出了一颗晶莹汗珠。她不仅和张子娥挨得近太热了,而且耳朵里还遇狂轰滥炸,但她觉得该懂事,不能打扰张子娥姐姐想事情,遂抿嘴只字不提,全神贯注憋着汗。张子娥的余光扫到了别扭小龙,恍然回思,捏了两把她的脸,瞬即笑道:「真聪明,是我疏忽了。」

    小龙笑了笑,见腰上的手还没放开的意思,搓着手转了一圈,顺势从张子娥身上离开。她被夸奖了,笑得可开心,于此同时,她得离张子娥远一点,她一生起闷气来,心里总是噼里啪啦骂个没完。

    ***

    「当初姓张的上殿,跟本王说她有龙。」李明珏长袖一挥坐下了,笑着对柏期瑾说道。

    柏期瑾一听,眼睛都亮了,扯了两下椅子挪近了,追问道:「未现身的龙二吗?长什么样子?」

    李明珏笑着称是,想着这丫头定是尤其在意模样,怪不得每回看她都不挪眼睛。她正忖着,听柏期瑾再问一句:「我听闻龙翎是高大英武的男子,龙夷是还未及冠的少年,龙二呢?」

    「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

    随后李明珏又将小龙在殿上扒糖果之事告诉了柏期瑾,逗得她哈哈大笑。

    「所以龙是假的?」

    「真的吧,谁会拿一十岁小孩来开玩笑,骗人的都会找个像样点的。」

    柏期瑾不曾想到此处,点了点头,低喃自语。李明珏默然一笑,将手中奏疏一甩,袖子卷上两寸,露出骨印分明的腕底,手掌向上,食指微抬,轻唤道:「你呢?」

    眉敛,自带一弥水云般绵绵不绝的春意。

    且摘花心,再蒸清露,一滴滴抹在温热暖玉上,生袅袅薄薄烟雾。

    她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卷袖将手腕露出来,略抬了两下食指罢了,又似什么都做了。

    柏期瑾忽然感到晕眩,她分明是稳稳当当地坐着,视线却在指尖一抬一落中摇晃起来,仿佛由柔软轻唤声声哝哝哄诱,误入迷路,一脚踏进萦绕木樨香露的苍茫烟水。满目空蒙,晨曦骤闪即爆,碎成一片一片鎏金镂花,映得人脸上娇红。李明珏淡淡一瞥,将头偏向她那侧,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问道:「为何来诀洛城?白石公叫你来的?」

    她在夺人呼吸。

    她既知道,亦不知道。

    「她」既知道,亦不知道。

    柏期瑾浑身战栗一番,犹在雨雾方兴间暗暗纳罕,拂衣时仍带几分黏黏糊糊的惶恐,茫然错开目光,缓缓低头道:「我自己选的。」

    「哦?天下皆传本王不务正业,你还选?宋梁不好吗?」

    「叶师兄死在了宋国,我不想去宋,而且宋梁君主皆是男子,师父说过了,要小心男人。」

    李明珏听罢,不免拍起紫檀手柄大笑:一修心老者,素衣竹冠,两鬓花白,气度出尘凡,意境淡如无,本当是胸藏珠玑般锦绣,石涧流水般清净,今负手道出一句世间俗话,有意思。

    「白石公可有告诉你为何要小心男人?」

    「怕我被骗。」

    「女人不骗人?」

    柏期瑾娥眉微蹙细细一味,脸上登时一红,跟小白萝卜抹胭脂似的,举手托了香腮,忽就眉毛一拧,闷声答道:「骗的东西不一样。」

    「有何不同?」

    柏期瑾眉头紧锁想上半天:有何不同?当然不同啦,这还用问吗?她都知道了,襄王能不知道吗?襄王连不会拿小孩来骗人都知道,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要装作不知道?

    明知故问必有妖,她灵机一动,反问道:「襄王殿下常常出入花柳之地,能不知道?」

    呃……李明珏倒抽一口凉气,怎么感觉调戏不成,反被将一军?她面上镇定,正欲岔开话题,却听柏期瑾紧追不舍道:「这事是真的吗?」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