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魔笛MAGI]坠海>第 119 章 第48章 远航
    第二个启程的是练红玉。

    因为母国与辛德利亚关系破裂,练红玉在辛德利亚的处境其实并不太好。即使只是普通的上街,可一看到煌国打扮的她及随同的护卫,总会被本地居民以异样的目光看待。在组织和裘达尔相继入侵辛德利亚以后,这种情况便加剧了。

    在启程前一天,花楹拉着练红玉穿上了辛德利亚风格的白裙,甩开监视的护卫,带着她最后一次来到了辛德利亚的街头。

    西恩带她玩过好多遍了,所以她知道该怎么让红玉尽兴。

    来到繁华街,两名少女溜到国营商馆,隔着货架,看着来来往往的商会会员,花楹偷偷向红玉介绍这里的人都会做什么样的工作,搬运、培训、统筹、售卖……这些东西都是她在每一趟来商馆中学到的。商人之间的氛围就好比肃杀的战场,老实说,某种程度上这里的商人气势并不比军人差。

    也许是因为来得熟了,也可能是因为两名娇憨的少女扒着架子偷看的模样实在引人忍俊不禁,花楹和练红玉从搬货大叔那收到了两枚红彤彤的芭芭果,还有满堂人的哄笑。

    练红玉羞得想把头埋到袖子里,可花楹为她挑选的是无袖的衣裙,因此便将硕大的果子举起来,刚好挡住了发窘的脸。

    花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她向大叔道了谢,然后美美地咬上了一口汁甜饱满的果肉。

    “红玉,放心吃吧,这里的人都认识我,不会有坏人的。”

    “不是,我知道这里没有坏人,可是……”练红玉红着一张脸,重点是太丢人了啊!

    “露露姆女士。”

    看到人群里显眼的蓝影,花楹率先举手打了个招呼。

    练红玉在王宫内见过这个女人,好像与另一个伊姆查克男人是伴侣关系。初来王宫之时,她受到过这个女人的照顾,印象中只记得是一个很温柔知礼的女子,和她想象中的北境蛮族一点也不一样。

    “许久不见你来这里了,花楹。”

    露露姆顺手摸了摸花楹的头,而小花楹似乎也很享受的样子……

    对方的目光看了过来,练红玉一个激灵,看见对方颔首道:“公主殿下。”

    “嗯,最近有点忙。”花楹仰着头,眼眸弯弯,“你的小女儿们今天居然不在你身边,我猜,今天不是席纳霍霍出海当值吧?”

    “嗯,所以孩子们便想跟着他一起……”露露姆温柔一叹,“毕竟是父亲呀。”

    花楹点头:“席纳霍霍的确是一个好父亲。”

    “对了,露露姆女士,这是我的朋友,红玉。”花楹揽着红玉的手臂,露露姆女士早就猜出了来人身份,因此她其实主要是为了向红玉介绍露露姆:“这是露露姆女士,是八人将席纳霍霍的妻子,也是本国商会的负责人,平日里我受了她很多照顾。”

    露露姆没有特意去听女孩子们之间的悄悄话,而是温和打量着练红玉:“这是你的好朋友吗?”

    “嗯。”练红玉听到身旁的人认真点头,又挑中了她想听的话:“我很喜欢很喜欢她。”

    “原来如此……”

    看着小脸爆红的练红玉,露露姆心神领会一笑,宽厚的手掌也抚在她的发顶。练红玉愣住了,已经好久没有哪位女性敢这么摸她的头……

    “抱歉,恕妾身僭越……”

    露露姆还未说完,花楹便先作出了解释:

    “这是露露姆女士对我特有的问好方式哦,红玉,你得到了和我一样的待遇呢!”

    “诶,是、是吗……”

    “嗯,你看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让露露姆女士摸头的。”花楹注视着她,“所以,你今天一定会很幸运的。开心一点呀,我们好好玩上一玩,船没那么快开走的。”

    “可船还是要开的……”练红玉眸光一暗,“你也不会回去……”

    “不要这么想,这不是我们的别离。我们以后还是可以联系上的。”

    即使这么说,可红玉的情绪依然很低迷,花楹转移了话题:“对了,露露姆女士,西恩和丽丝呢?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们了。”

    “他们俩都已经去雷姆了。”露露姆摇头笑道,“现在西恩是分会的负责人,丽丝则从旁协助他。你没收到信息,可能是因为这两人都不喜欢告别吧。”

    “这样啊……”花楹点了点头,大不了下次旅行时,她就去雷姆看看他们。至于西恩的信,她还得对他本人说一声抱歉,她真应该藏好再回去看的,唉,都怪辛巴德。

    与露露姆交谈一番过后,花楹拉着红玉离开了商馆。

    虽然花楹带着她去了好几个娱乐场所,可红玉仍旧怏怏不乐。

    今天有海崖祭,花楹也带着红玉去看了看。

    辛德利亚的人似乎对海怀有一种特殊的情结。也许是因为在险恶的南海之中得到了安居之所,也许是因为辛德利亚是一座被海洋守护的岛屿,这里的人对于大海的恩赐抱有感激的心,经常会举办些和大海有关的祭典,海崖祭只是由此衍生出来的祭典活动之一。

    海崖祭主要做的就是向大海祈愿,以得到神的祝福。据说将愿望刻在木牌上,然后抛向大海,愿望便能上达天听。

    花楹接过从小贩手中买下的空白木牌,还有免费提供的刻刀工具,然后不假思索递给了红玉。

    练红玉看着她手中一派空白的木牌,不禁问道:“你打算就这么丢出去吗?”

    “嗯。”

    见小花楹一脸坦然,练红玉想到了什么,没有再问。

    她持着刻刀,歪歪扭扭写下了一行小字,虽然丑了些,但好歹也是她的战果。于是,将自己的作品抛向蔚蓝的大海,抛给了未知的神明以后,练红玉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望着她的笑容,花楹突然道:“红玉,这和我们放飞天灯并无区别。世人大抵都如此,总希望能将自己的心愿假托于神,再无烦忧。”

    练红玉摇头道:“没关系,我这回许的愿望和上回许的并不一样,不会烦到神的。当然,我也知道神明大人忙得很,这么多人向他许愿,也不一定能轮得上我。”

    她们站在海崖上,连绵的浪涛一遍又一遍奔向她们的眼中,练红玉垂下眼帘,轻声道:“不过,知道自己荒唐的愿望总有一天会有被神明眷顾的可能,这一点便已经足够让我自己对生活充满期待了。”

    “满怀期待的等待么?”

    “嗯!”

    “那我们一起等吧。”

    “只能等下去了啊。不管了,小花楹,再带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又有了玩下去的干劲了!”

    于是,她们又回到了辛德利亚的街头。

    拥挤的街头,又传来熟悉的奏乐声,以及不少人声的应和。

    歌声嘹亮,透着整致的和谐。这朗朗上口的韵律与白鸽群舞,一同撒向了天空。

    “这是……”练红玉循着声音的来源。

    “高歌吧!辉煌的辛德利亚,我们心中的故乡;我们之间的纽带,永远不会被取代……”

    辛德利亚的国歌,不论何时流入耳中,总是引人遐思。

    “我们也过去加入他们吧。”花楹抓着红玉的手,眼中突然有了心血来潮般的光亮。

    “诶?会不会打扰到他们,我不太会唱歌……”

    “没事,只要一脚站进那里面,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花楹同民众一起打着节拍,一句一句教着红玉如何应唱。来了辛德利亚的人没有不喜欢国歌的,这首歌是由居住在梦都之中的国民,满捧着充实的幸福和崇高的爱敬具现出来的符号。

    在肩与肩热情的推搡下,练红玉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歌声扣入心弦,她张着嘴,念出了一段段魔咒。众人手拉手环成一圈,她随着人群旋转、歌唱、踩着每一个鼓点,将乐手包围,将最关键的韵律包围。

    ——咒语生效,她彻底理解了居民聚于此地的欢乐,面上羞涩的红转变为了高昂的红。

    “美丽的辛德利亚,这份永恒的幸福;我们将永远如朋友相互爱护,这是我们的誓言……”

    “这是我们之间的誓言……”

    歌唱到末尾,她忍不住侧头望着挽着她共舞的姑娘。长发飘扬,如黑云翻墨却未遮住那副暖冰似的容颜;日光翩然,如白雨跳珠乱溅入了那双望过来的眼眸。

    一汪江海,在含笑的眼波中,绕了又绕。

    眼前的姑娘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红玉,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阳光明媚的一天,你我共同应和这个国家的旋律。于此不朽的国度,留下我们共度的足印。

    假若我们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山海,乘着世间最坚固的船也难以泅渡……那也请你放心,我是不肯罢休的风,穿行万里,也定会为你而来。

    练红玉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花楹,躲在人群中嚎啕大哭起来。

    在周围人善意的目光下,花楹边哄着红玉边离开了那里。她们走在僻静的小道中,走在回宫的路上。

    发泄了一番情绪后,红玉放下了手帕。

    “谢谢你,花楹,我现在总算能坦荡面对我心里藏着的那些东西了。”红玉沙哑说道,“不管是你我每一次都有期限的相遇,还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恋慕……我都该放下了。”

    “我真是懦弱,明明早已经在阿里巴巴的安慰中下好了决心,可如今却还是……在你面前哭成这样。”她咬着下唇。

    花楹牵着她的手:“不要太悲观,离别不代表着再也不见。我们的情谊才不会因为不能相见而消磨掉。”

    “而且,你才不懦弱,在巴尔巴德那一夜,你向我展示了身为皇女的决心,教予了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心愿……”她顿了顿,才道:“红玉,其实我早就已经找到自己的愿望了。但我不想向神明祈愿。”

    练红玉睁大了眼:“真的吗?”

    “嗯,因为珍贵而难以实现,所以我抉择了很久,才确定是它。”花楹皱着眉,语气复杂。

    “你的愿望是……不,算了,你不能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拍着花楹的手背,一脸认真,“你的愿望已经上达天听,一定会实现的!”

    花楹忍不住一笑,借用了红玉在海崖祭中所说的那句话:“只能等下去了啊。”

    她想,她的目标与她的愿望并不相斥,反而有殊途同归的迹象,目标是她能实现的,愿望是她期盼实现的。

    想到那个荒唐的愿望,花楹叹息一声,身上多了一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这也是成长的代价吧:“我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不被任何外物所困。”

    ——然后,继续做煌国那一株怒放的红莲。

    “哎,我会努力的。”练红玉揉了揉干涩的眼皮,“我知道你肯定是会留在这个国家的,辛德利亚是一个让我也不禁憧憬的国家,这里的确是一个好的归处。何况……辛巴德王待你的态度和旁人明显不同,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花楹面色微变:“……提他干嘛。”

    通过红玉,她知道,辛巴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不要用这种让人妒羡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啊,辛巴德王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小花楹,你真的不考虑……和他来一场恋爱嘛?”练红玉缠上了花楹。

    花楹:“……?”

    还好她们已经走到了王宫,接下来她就不必被迫再接受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了。花楹义正辞严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回去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吧。”

    上次她没能来得及检查桀派的影响是否还残留在红玉体内,这次得好好检查才行。

    她们走入了宫门之内,熟悉空旷的绿庭展露在她们眼前。练红玉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检查身体?我不是好好的吗?”

    花楹刚开口:“为了……”

    “哟,小姐们。”辛巴德的出现打断了她的开口。红玉的注意力顿时被迎面走来的王者吸引住了。

    没了袖子遮挡,所以红玉扯着她的裙摆往后躲了躲:“辛……辛巴德陛下。”

    辛巴德朝她点头:“和花楹出去玩了吧?今天玩得开心吗?”

    “很,很开心……谢谢您的关心。”

    “临别之际,想必会有很多地方想要再次回顾吧。我理解你的心情,来到这个国家的人都会这样。”辛巴德风趣地添了一句:“也不枉我替两位小姐拦下了想要寻人的煌国使者们。”

    话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花楹。

    花楹面无表情。

    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不过……这人来得还挺巧。

    “公主殿下!!!!!”一个惊天动地的哭喊由远及近,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夏黄文找来了。她甩开了红玉的贴身护卫,带着红玉在街头玩了那么久,夏黄文急成这样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她也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夏黄文的怒视:“又是你这种…拐着公主乱跑!明天就该回航了,请你不要给我们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花楹敷衍道:“对不起,麻烦你了,下次再见。”

    被夏黄文拉走的红玉不忘回头招手:“再见啦,小花楹,还有……辛巴德陛下。”

    红玉走后,花楹瞟向身旁这个状若无事的国王。

    “一会儿要一起用个晚饭吗?我已经让人备好了佳肴。”辛巴德笑着,身体却已经十分诚实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推着她往目的地走。

    “说真的,你还是和那位皇女保持距离比较好,太过亲密可是会遭到煌国皇室的敌视……”柔情蜜意的同时,辛巴德不忘煽风点火。

    “你又监视我们?”花楹顿时发现了真相,并思考着是哪一只鸟出卖了她们。

    “对了,我们最近在南海底下发现了成色不错的珍珠,你要是喜欢……”

    “不要转移话题,你这个偷窥狂。”

    “……”

    所以,花楹莫名其妙地就在自己的房内,点着奇怪的烛光奇怪的熏香,和辛巴德用完了晚餐。

    黄昏时分,天海合一的暮火流云占据了整片窗景。花楹看着对桌的辛巴德,他的笑意不减,眼瞳里似乎只倒映着她,却也意味难明。

    辛巴德提出了出门散散步,她答应了。

    于是,两人走在高层连通数座建筑物的回廊中,晚风斜斜,一路无言,天也愈发暗了。

    花楹皱眉道:“辛巴德,有话你就直说。”

    辛巴德长叹一声:“在这种气氛之下,你还真是不为所动啊……还这么敏感。”

    这种气氛,又是这种气氛!这种气氛究竟是什么气氛?花楹并不喜欢他这时说话的语气。

    “你对烛光晚餐不为所动,对情人间入睡时常用的熏香也不为所动,甚至不明白我与你单独在这里散步是为了什么……可你在白天时,表现得分明没有那么迟钝。”

    他的话锋一转:“你愿意为那位公主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在几天之后离开?”

    花楹紧皱的眉头仍未得到纾解:“嗯,跟着阿拉丁他们一起出海,怎么了?”

    这个启程时间是她与辛巴德一起定下的,其他人也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去意,可他现在把话头扯到这上面,究竟是为何?

    辛巴德面色幽幽:“我们相处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可我也不见你那么有紧迫感。你不觉得你对那位皇女的情感,实在过了吗?”

    对待好朋友,有什么逾矩不逾矩的。辛巴德在暗指什么?

    花楹眉头越皱越紧,在辛巴德隐含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心绪的等待下,她想起了一件事:“辛巴德,别忘了你所做的事,你得向红玉道歉。”

    他停下了脚步:“……道歉?”

    “对啊,你当然得和她道歉,你利用了她的喜欢,却不做什么表示,难道不过分吗?”

    花楹语气沉凝:“我知道你想利用她来牵制你和煌的战争,但是,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这手段难免还是太过卑鄙了些。如今她快要离开了,她也猜到了你的态度,也心甘情愿接受了你的利用,在这种情况下,你的确欠她一句抱歉。”

    花楹不喘气地说完一大段话,迎来的却是身旁人长久的沉默。

    “……我承认这件事我做得不太光彩。”

    辛巴德盯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

    “不过……”

    “我有向她许诺过什么吗?”

    花楹一愣,眼中逐而涌现怒意:“所以,你就让别人揣着明白在那里伤心吗?有些事因为双方都心知肚明,所以就不需要道歉了吗?!你已经得到了她永不侵犯辛德利亚的承诺,可你连一句道歉都不肯给?我知道,你肯定也知道,红玉是喜欢你的。”

    “喜欢?”辛巴德似笑非笑,“那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喜欢吗?”

    面对气息陡然一沉的辛巴德,花楹张了张口:“红玉是我的朋友……”

    “那我呢?”他步步诘问,“我算什么?”

    花楹被他堵在了廊柱的角落里。

    “既然你对朋友这么好……”

    她被逼得只能看着那双愈发贴近的眼瞳,那里布欲着一簇金色的火。

    “那你对我,能不能要比你那些朋友更好呢?”

    话音一落,她便被黑暗覆盖了视野。

    “……”

    等到那炽热的气息陡然离开,花楹望着辛巴德离去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天暗了下来,远方亮起了微弱的灯火,柱廊内传来穿堂的风声。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至大脑,那些鼓动起来的,驳杂的、躁动的念头全被清冷的秋风压下。

    她摸着发红的唇,垂下了眼眸: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做法,并不能真正解决我和你之间的矛盾啊,辛巴德。”

    -

    这几天,花楹送别红玉之后,便没有再与辛巴德说过话。

    直到自己也要启程的前一夜,花楹看着灯火通明的辛德利亚,心中无端地觉得烦躁。

    怀着令人困扰的心情,她最后一次行走在王宫的夜色当中。

    然后,在连通绿射塔和银蝎塔的高台上,遇见了独坐在此的阿拉丁。

    两个怀有心事的人,就在这月夜里,彼此相遇,静默无言。

    “你该去和阿里巴巴他们一块的。”

    “姐姐也是,还在和叔叔冷战啊。”

    “嗯……阿里巴巴还在和你闹别扭吗?”

    “嗯。”

    花楹坐在了他的身边。

    自巴尔巴德那一战以后,阿拉丁身上似乎多了许多秘密。

    她仰着头,今天的月亮异常耀眼。可她不会想要去抓住那遥不可及的月亮或者大树了,这都是她渴望的具象化,而不是她真正的渴望。她真正渴望什么,得需要她亲自去寻找。

    “姐姐,不要不搭理叔叔啦,他这几天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都被你躲开了。你的反应就和阿里巴巴一样,我本来也想找他说说话……”阿拉丁有些失落,“阿里巴巴还在介意那件事,可我是真心希望着他也能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花楹很想把阿里巴巴早就决定要成为雷姆的剑斗士明天也要和我们一起出海这件事说出来,不过她已经答应好要保密了……于是,她勉强为阿里巴巴辩解了一句:“他只是想和你们一起而已。”

    “我知道……可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他。”分离固然让人痛苦,可阿拉丁在这件事上也有自己的坚持,他皱着小脸:“阿里巴巴他明明是那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实在不应该被辛巴德叔叔的光芒局限住啊!”

    “虽然这是个很棒的国家,不过,姐姐,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阿拉丁低头看着脚下的金色国度,“从巴尔巴德到现在,叔叔的确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王,要是没有他,那些事也不会处理得那么好。然而,就是因为叔叔做得太好了,所以跟在叔叔身边,很容易让人丢掉思考的能力……”

    花楹轻轻一叹:“是啊,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高喊着一切都交给我,把人都禁锢在他规划好的世界里,可这给予和接受之间,往往存在着鸿沟:他命令、给予,他人顺从、接受。施予者要承担着一切顺从者的重负,而这重负极易将他压得粉碎。

    没人要求他如此,甚至只要他愿意开口倾诉,便会有无数人奔拥而来为他排解痛苦。但他从不那么做,他只是用着排山倒海、非他不可的执拗意志,要求自己必须如此。并深以为然着他深爱的世界的人都需要他的命令和给予。

    黑夜总是如此美丽,缀着满头的银,一点两点,光色柔和,如倾盖整座大地的树。而月亮是树上唯一的果实。那些不断闪烁的群星则是月华折射的碎片。

    花楹仰头看向星光璀璨的夜空,突然说了一句:“阿拉丁,你知道吗,我在一本天文书上看到过,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一个球体,并且有着自己的运行轨迹。月升日落,四季轮转,其实都是为了追逐太阳而展现出来的光与暗的两面。天上的星星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一样,也都在按着自己的轨迹移动,且无法更改。人的意志也和星星一样,都是很难改变的吧。”

    阿拉丁闭目思索:“星星一生都只能走一条路……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是有点,但我不太想说。”

    “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阿拉丁捧着小脸,摇头晃脑道:“你这么说,就说明你的烦恼应该还没有把你困扰到需要倾诉的地步。当然啦,姐姐要是想说,我随时都可以替你分忧喔!”

    “……谢谢你,阿拉丁。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告诉你的。”

    “嗯!”阿拉丁重重点头,然后想起了明天的事:“对了,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但我们还不知道姐姐你打算去哪呢~”

    “我打算和你们一样,先去阿库提亚中转,再根据地图上各个目的地的远近,选择第一站。”

    “诶?要去的地方不止一个吗?”阿拉丁感到惊讶。

    “是呀,我打算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花楹说,“倒是你,阿拉丁,马格诺修泰德有什么吸引你的?”

    阿拉丁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道:“我和朵妮雅姐姐聊过了……那个叫伊苏南的怪人曾提到过她和那个学院有关系,所以我就去问了她一些事情。从朵妮雅姐姐那,我大概了解到了马格诺修泰德的秘事,那里的确存在着不得不让我在意的地方……唔,反正就是,那里正在发生的事和我出生的地方很像。所以我打算亲自去看看。”

    “你出生的地方?”花楹觉得好奇,“阿拉丁,我还没听你提过你的故乡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故乡啊……”

    阿拉丁咀嚼着这个陌生又让人忍不住去遐想的字眼,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那是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花楹盯着他:“……你虽然在笑着,可我感觉到了你的伤感哦,阿拉丁。”

    “这也是我身边的同伴告诉你的吗?”

    “并不是,我现在不用动用能力,也能感觉到很多事了……大概。”话刚出口,花楹突然想到了辛巴德,于是后面的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不过,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阿拉丁,你的故乡,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对吗。”

    花楹不由摸着心口……从帕鲁提比亚渔村开始续写故事之前,赫尔加真正诞生的地方会是哪里?

    阿拉丁看着她,忽而歪头道:“姐姐,你果然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即使说着这么多话,你身边的鲁夫,还是很平静呢。”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花楹想了想,“有的人把我当成Magi,有的人把我当成怪物,我已经习惯了你们口中的特别。”

    所以,她才想要去寻找,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然而,阿拉丁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他挥舞着手,大声道:“姐姐的鲁夫不会说话,但姐姐会说话,会与这个世界产生碰撞,会成为我的朋友,这样就够了啊。”

    “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只是姐姐的特点之一嘛,有什么好追究的。人活在这个世上,肯定会有很多独一无二的地方啊!”

    听着阿拉丁的安慰,花楹眉眼一展:“谢谢你,阿拉丁,不过我从不曾因为自己与他人的不同而觉得不安。你也是,千万别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与大家有割裂感哦。”

    “嗯,肯定不会的,阿里巴巴告诉了我很多东西,还有摩尔姐、辛巴德叔叔,还有大家……”阿拉丁咧开一嘴白牙,这一回他的笑里布满真心:“我很喜欢这个世界!”

    花楹点头,两人肩并肩,一起看着悬挂在辛德利亚之上的月亮:

    “我也喜欢。”

    -

    到了启程当天。

    印有辛德利亚旗帜的船缓缓靠岸,旗帜上的铁嘴鹦抵足对立,双翅展成盾形,整张旗帜也像一面巨大的盾,守护着国徽所象征的国与民。

    岸上的人戴着花环,吹号敲锣,与船上的士兵相互招手,热烈至极。不论何时,辛德利亚的人总是极尽可能地欢庆,就连分别,也是奏有鼓乐的欢欣。

    八人将们都来了。花楹是第一次受到那多人的送行。

    雅姆莱哈一把抱住了她:“多谢你修好了通讯之环,你给我的通讯原理,我会好好研究的!”

    花楹正认真反驳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是书上本来就有的。”

    她只是照着书本,把那几枚旧的指环修好了而已。至于辛巴德给她的那一对手环……她也修好了,但怎么送出手是个问题。

    花楹看着正在和阿拉丁交谈的辛巴德,感到有些头疼。

    “对了,你的「感知」还没恢复吗?”雅姆莱哈问。

    “恢复了个大概吧。”就是用着会头疼。

    “这样啊……”雅姆莱哈短暂思索了一下,然后咧着白牙,拍着花楹的肩,精神满满道:“花楹!去超越自己的极限吧!你一定能解开你身上的禁制的!”

    “嗯……”花楹想,她这是被雅姆莱哈鼓励了吗?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在那场战争中救下了朵妮雅殿下。”雅姆莱哈低声说,“我的家族原本是代代侍奉穆斯塔西姆王族的一支,但因为那场叛乱,我离开了祖国……我和朵妮雅殿下聊过了,我以为她不会原谅我,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还让我不要过于在意……哎,不管怎么说,多谢了,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花楹眨了眨眼,算是回应。这份谢意,她就先代那个赫尔加收了吧。

    感觉全世界都认识她,除了她自己。

    她一一拜别了众人。

    迦尔鲁卡和斯帕尔多斯她不是很熟,这两人的态度比她还腼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露露姆和皮皮莉卡送了她好多伊姆查克的特产。席纳霍霍和德拉公则跟她说了不要疏于锻炼之类的告诫,但因为对话过于像教官在训导弟子,两人反被各自的妻子揪走了。

    皮斯缇泪眼汪汪地给她打包了一个箱子的衣裙脂粉,加上伊姆查克的特产,她至少有两个箱子的东西要搬。

    所以,她把马斯鲁尔叫到了一边,将这两箱重要之物托付给了他。马斯鲁尔喜肉食,为了防止特产变质,她让马斯鲁尔自己看着解决那一箱伊姆查克零食礼包。至于另一箱换装礼包,等她回来再开,旅行的人不需要穿礼裙。

    贾法尔给了她代表辛德利亚的徽记,还有一些证明身份之类的介绍信。他说若是在异国途中遭遇阻拦,或者招惹了什么当地的豪强贵族,这些物件方便用来威慑。

    如今的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辛德利亚的使者。她的出行被美名其曰成“为寻找世界的异变而周游各国”之类的勘察任务。往后她在世界闯荡出的名气,都会和辛德利亚挂钩。

    此类身份包袱都是她之前就答应好辛巴德的。虽然麻烦,但她一向是细心的人,以后做锄强扶弱以外的事,她一定会先把关于辛德利亚的东西藏好,再去做。

    接二连三的交付以后,找她的人渐渐少了。

    花楹看着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阿拉丁、摩尔迦娜以及练白龙,假装没有看到走近的辛巴德。

    她的周围空出一个缺口,好像是要给她与辛巴德单独谈话的空间。

    辛巴德站在了她的身后。两人就这么静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难忍于此刻的气氛,花楹率先从兜里拿出一对木制手环,转身拍到了辛巴德手上。

    “给你。”

    “这是……”镶嵌于环身的两颗玛瑙因为彼此贴近而闪烁,辛巴德看着这对焕然恢复生机的手环,略感惊讶,“你修好了啊。”

    “嗯。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修完就还给你了。”

    辛巴德笑了,他抬起花楹的手,将较小那枚手环伸入了她的腕中:“有一枚是你的。”

    “我不……”

    花楹刚想拒绝,辛巴德又极为强势地开口道:“正好,我也有一件魔法道具要送你。”

    “不用了,我……”

    她连话都没说完,就被突然迫近的阴影吓得往后一退。那天的事不是没有给她带来影响。

    她感觉到自己被套上了一件什么东西。

    她不由低头一看,一个纹饰为七芒星的挂坠垂在她的胸前,咒印暗纹缓缓流动,她觉察到这是一件魔法道具。

    “这是雅姆莱哈根据你提供的「七星传送方阵」制作出来的传送符。”辛巴德解释道,“不过,咳,出于某种特殊原因,这件魔法道具无法被主动使用。”

    花楹问:“那它有什么用?”

    辛巴德正色道:“观赏用。”

    “……我走了。”花楹不想理他了,但好歹接受了他的礼物。

    “等等。”辛巴德叫住了她。

    花楹回过头。

    辛巴德望着她,那双眼睛清冷而美,恰如漂流在南海之上的夏日浮冰。

    “谢谢你的礼物。”他说。

    “手环本来就是你的。”她转身欲走。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

    辛巴德匆忙拉住了她的手,接着,支引她的手,贴在了隐藏在紫发间的耳廓边。

    指尖被牵引着去触碰了那圆润的耳垂,又缓缓贴伏往下,冰凉的金属触感如同落在指尖上的一个湿润的吻。

    花楹手一抖,那里藏着一枚耳坠,橙黄与灿紫交相辉映,像极了一只正含情脉脉的眼睛。

    而他左耳间,同样有一只银蓝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猛地抽回了手。

    辛巴德并不在意花楹的反应,或者说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再迟钝呆傻的姑娘都总会有个反应。

    “路上小心,碰上危险的事不要贸然出手。”

    “我知道。”

    “北大陆有多个国家都与辛德利亚有往来,你要是缺钱了,就拿身份标识去找当地的贵族,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现在的你爱吃,又容易饿,我真担心你会在外面委屈自己……实在不行,你就用通讯之环和我联系,我会托人把钱寄给你的,你不要……”

    “够了,辛巴德,我不是小孩子,不要小瞧我。”

    花楹成功被辛巴德激起了怒火,瞧瞧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辛巴德叹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天底下最强的魔导士。”

    海风涤荡,前往远方的人陆续上了临岸的船,有的人总会离去,有的人也许会归来。

    当离别成了生命的常态,那些过往的美好记忆便会化为灵魂坚固的障壁。

    世俗的狂风愈吹愈猛,任时间摧枯拉朽,那一堵障壁依旧会直挺挺地立在盛放鲜花的沃野中,成为心中最醒目的慰籍。

    醒目到——

    让人有处回首……

    无处可忘。

    他垂眸感慨道:“我发现,时间过得越久,我们越是活在等待当中。”

    一月,四月,一年,十年。

    或是你等待我,或是我等待你。

    而每一次的告别,都有着让人不忍忘却的意义。

    “罢了……”他低低感叹着,“美丽的事物总是永恒的。”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居然会从一个她最意想不到的人口中倾吐而出,花楹定住了。

    她睁大眼看着辛巴德,惊讶而清醒地意识到,被她远在煌国之时就记住的话语似乎藏着一段旧事、一点隐秘的羁绊,而出处或许正好就是眼前这个人。

    辛巴德将手放在她的肩上,直视着美,眸色温和:

    “——因为它们永远不会被忘记。”

    他推着怔然的少女转身,向后看,向前走,去坐往那即将去往远方的船。同伴们在招呼着她,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推着她向前。

    人总是要直面最轻快的告别与最遥远的归船,对他来说,这样的等待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但对这个懵懂的少女而言,这是第一次。

    他用最残酷的行动推着她趋于成熟,最好变回或生长成昔日行走在他身畔的烈阳,再次赋予他生机烂漫的炽热。辛巴德推着她,目光隐晦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带着卑劣的隐秘,期望能看到她的眼中流露出哪怕只是一丝的难过与不舍。

    这位为她送行的王已停下了话音,可语意似尽未尽,海鸟化为了亘古的喧嚣,前方那些等待着她奔向前的、给予告别前最后一个拥抱的同伴们正等着她。花楹突然觉得踏向离别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阿拉丁他们已经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向她招呼着手,面上满怀希望。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身后,这个罪魁祸首的声音突然温和而坚定,无辜而低哑,窜入她的思考,让人忘记了一切龃龉:

    “在你找到记忆以前,我也只是你旅程的站点之一……”

    “当你找到记忆以后,我们的生命线才会彻底合二为一。”

    “去吧,我等你回来。”

    身后,有一只手掌推她跌入了前方壮阔而未知的浪潮。

    ……

    “姐姐,看起来你真的很舍不得辛德利亚呢!”

    船渐渐远去,她最后望了一眼存在于无尽深蓝之上的翡翠之星,阳光普照,那里有一粒种子在生根发芽。

    她听见自己答道:“嗯,我喜欢这个……被太阳与蓝海包裹的国家。”

    ……

    “王,你真的把那件东西给了她吗?你还让我在里面加了远距离透视的功能……这会消耗花楹体内的魔力喔?”

    “嗯,没事的,那一点魔力消耗对她的身体造不成什么影响。”

    “可是,我们后续给她安排的任务会以透支她的魔力为前提……”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雅姆莱哈。”他说,“我不会满足于与她的联系只凭一枚「通讯之环」。从传送符那看到她会发生什么事,也是传送符的功用之一,不是吗?”

    “可是……”雅姆莱哈的声音渐低,“这是不是得和她说一声……”

    “放心吧,真要有什么危险,我会启动那枚传送符的。”

    “好了,这件事我们打住,让花楹小姐恢复记忆回归身份才是最重要的。”另一人温和插入两人的交谈,“辛,你没问花楹小姐会去哪吗?”

    “没什么好问的。”面对走近的文官,他如此说道,“我能猜到她会去哪。”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