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谢容离的话,陆帷又陷入了沉默当中,他低眸思索一番,又问道:“你当时下马车的地方离洛阳城有多远?”

  谢容离眨了眨挂着泪珠的长睫,思忖着话说道:“若是乘坐马车,倒是不远,几个时辰或许可到。”

  “若叫你带路,你可能再找到你下车的地方?”陆帷淡淡开口,望着谢容离的一双丹凤眼裹挟着数不尽的冷意。

  他的小姑娘本来可以逃掉,本来可以平安归来的。

  可是——

  都为了保护眼前的少女,而化为虚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怪谢容离,也应该尊重温缈的选择,也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心里隐隐还是在心疼她这般不顾惜自己的做法。

  而谢容离凝着惨白的一张脸,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副颤栗到极致的模样,很显然她其实内心深处是不愿再重走那段路的。

  “我……我应当可以的。”她闭上眸子思虑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一段回头路再难走,她也要为了六妹妹走一遍。

  “好,你且好好休息片刻,待会儿与我走一趟。”陆帷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在旁人眼中或许太过冷酷无情,但柳西洲却清楚的明白,此刻的陆帷心理压力到底有多大,他没有立即拽着谢容离去找人,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毕竟……

  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谢容离,柳西洲也隐隐有些担心谢容安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谢小六也是这副狼狈样子回来的,陆帷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外加上他心中也有疑惑,遂匆匆告辞了谢家众人,往陆帷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追了几个长廊,柳西洲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黑袍郎君,缓步走了过去。

  陆帷并没有回得之院,又或许,他根本不敢回去。

  不敢回那个没有谢小六的院子。

  “陆六哥,你也不要太过着急,谢小六既然这么做了,一定是有她自己的思量的,她不是个莽撞的人,不会在不顾及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帮谢三姑娘逃生的。”若是放在以往,见着陆帷这副模样,柳西洲定是要摇开折扇好好嘲笑一番的,可现今,他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语,似乎再也说不出其他。

  “季祁然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陆帷望着自屋檐滑落,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雨幕的水滴,沉吟开口。

  柳西洲顿了顿,抬眸看向陆帷,“你怀疑是季祁然捣的鬼?”

  陆帷摇了摇头,“不是他。只是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诩清高雅正,骨子里依旧改不掉属于季家人的阴狠毒辣,自私狭隘,你派人多盯着他,未免给他从中作梗的机会。”

  想起季祁然那副臭屁模样,柳西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要找一块清净之地练习他那些破卦术什么的,等他回来,我便寻个暗卫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交待完这些,柳西洲又看向陆帷,少年眼底一片青黑之色,已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似是察觉到柳西洲的观望,陆帷向后摆了摆手,“你不必劝我,没有她的消息,我是断然无法好好休息的,你先退下吧,我一个人静静。”

  他的话音染上一丝疲惫,而柳西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幅模样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温缈离世的时候……

  亦或是谢小六被花神教掳走的时候?

  总之,不记得了。

  ……

  远处山峦层叠起伏,连绵一片,被轻薄的雾气笼着的满目翠色如翡般清新雅静。

  一辆马车从官道上驶出,调转了方向,往林中缓慢移动着,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驾车的青年掀起车帘,对着车内恭敬道:“公子,到了。”

  然而还不等车内人做出回应,静谧的空气中又响起一道声音,清清冷冷的往人耳中钻,“果真在此处等到了三表弟呢。”

  那驾车的青年抬头看过去,就见有一道雪白蹁跹的人影从车后绕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朦胧细雨当中。

  “公子,是季家小公子呢。”青年也利落的撑开雨伞,下了马车,迎着马车里的人下来。

  “祁表哥果真是神机妙算了,原还打算给你去信一封,现今是不必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位唇红齿白极尽风流的紫衣金冠小公子。

  他生的一双狐狸眼,此时眉眼间潋滟着淡淡一层笑意,就如同化开春水的桃花瓣一样令人心生惊艳之色。

  紫色的衣袍在细雨微风中翻飞,上面用金丝银线勾勒的芙蓉花纹愈加栩栩如生,金冠上垂下的长绦落在脸庞,衬得他越发精致毓秀。

  季祁然笑而不语,后撤一步,给对方留出可以并肩而行的空隙。

  少年接过侍卫手中的伞,与季祁然一同并行在青草小道上,他低垂着好看的眉眼,一双分明的手摩挲着伞柄,低低的问了一句,“祁表哥来洛阳有段时日,应当见过二哥了吧,他,如何?”

  “既关心他,不若去见上一面?你与他似乎还未曾谋面过。”季祁然凝视着自伞面上滑落的雨滴,又继续说道:“但不得不说,陆暮与的确有本事在身上,相信有他这把利刃在,北雍一统天下,恢复昔日大雍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盛景指日可待。”

  少年人牵着薄唇笑了笑。

  “不了。总会见面的。”

  总有一天,他这素未谋面的二哥会回家来的……

  那个时候再见面也不算迟。

  季祁然也没勉强,他复而又问起来,“三表弟这次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姑母要办什么事?”

  “前段时间在芙蓉小筑喝茶,听人说,洛阳有个名叫鲛泉居的地方,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看是否会有真的鲛族人在此。”少年抖了抖衣袍,眉目平静,是岁月安好的模样。

  “鲛人?”季祁然难得不解的蹙了蹙眉,“你找鲛人做什么?这鲛人一族不就是姑母下令屠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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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