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其它小说>世家公卿之乐霖传>86 第八十五章:沧浪筑之内起波涛
    此时沧浪筑里面已然是人声鼎沸, 人们或三五成群,或零星几人, 或坐或站,或说或笑,甚是亲昵。

    乐广走到中央之地,随行小厮高声一呼,众人片刻安静, 只听乐广一人之音徐徐而来, “诸位皆是高朋,满座皆是鸿儒。于彦辅而言,幸甚亦是荣耀。今日之事,无外乎庆祝仲秋,正所谓:八月初八瑶池会, 九月初九重阳来。 ”

    乐广看着在座的诸位,眼神诚恳的说道:“这仲秋之际,本就是天上瑶池会, 地上秋藏贺。此时又赶上天官赐福, 又赶上地官赦罪祀先人,亦是我等水官解厄耀门楣的天赐良机。所谓百年大族,当是傲骨一身,丹心一片。一如这数十年前的清河崔家,只问对错, 只为道义, 不讲情面。而吾辈何尝不是再碰清河崔家当年之疑惑?”

    在众人或是疑惑, 或是明了的眼神里,乐广诚心诚意的说下去,“吾辈读书为何?无外乎,辅佐王庭,匡正天下尔。可这王庭如今又是何等模样?诸位难道不知?诸位莫不委屈?”

    乐广的话语让裴頠和贾模低下头去,这毕竟是他们血脉之中出现的妖孽,导致了妖孽祸国。

    而张华则是认真的望着乐广,司马颖若有所思,司马冏目光灼灼,司马颙眉头紧皱,司马睿则是老神在在。

    卫玠则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眼波不兴。

    王聿玩着手里的玉佩穗子等着下文,裴宪握紧茶杯,期待着乐广的诛心之语,而裴礼则是一脸慷慨激昂的模样。

    唯有王玄气喘呼呼的擦着汗,别过眼去,瞧瞧翻了个白眼。

    “当年曹孟德立长立贤分不清,世子之祸,绵延数代,以至于曹魏已休。而如今呢?如今这牝鸡司晨,雌伏贾氏一脉,吾辈当如何?当如何!”乐广眼睛闭上瞬间已带愤恨,睁开眼时已满是愤慨,“吾辈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容王庭染指,又岂能毫无建树?难道护国不是吾辈读书之根基?”

    “乐令,该如何护国?”一人突然站起,血气方刚的年纪,已然被乐广的话语所感染。

    “护国者,当清君侧,当正天道,当晓明理!该拨乱反正,该以正朝纲。”乐广慷慨激昂的说道,伸出了拳头,一副要跟恶势力拼命的模样。

    “可吾辈不过是世家罢了,又如何能让乾坤换了模样?谁有这能力,执掌乾坤?”又一人站了起来,直视着乐广。

    “乾坤之能,当看吾辈是生还是死,若生死拿捏在妇人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乐广看向卫玠,他示意卫玠该是也要将八口箱子展现人前,刺激这帮还想置身事外的世家族长。

    卫玠又如何不知乐广的心思,连忙站起来,长袖作揖,“诸位皆知,叔宝是东宫使者。正所谓,君安国,臣殉国。道义所在,不过明正法,正身以安民。尽管东宫有安民之心,奈何有人兴沧浪之事。”

    说罢,卫玠对着七堡和九堡使了个眼色,八口大箱子被抬到了乐广身边,这八口箱子只有一个是开了封的。

    卫玠环顾四周,依然是看到陈郡谢家和琅琊王家的族长眼神闪烁,部分世家族长则是一脸疑惑,部分世家族长已然满心惶恐,他要的就是人心思变,更要的就是人心起伏。

    因为只有人心起伏,才会有共同害怕的事物,才会追根溯源,找到害怕的源头,群起而攻之。

    论诛心,他卫玠还从未输过。

    卫玠再次长袖作揖,一副有口难言的看着诸位世家族长,却又戛然而止,不再多言。

    这突然止住的话语以及出现的八口大箱子,让人坐立不安。

    此时卫玠的静默刚好提醒了乐广,只听乐广轻叹一口气,“遥想当年,官渡之战,曹公亦是发现八口箱子藏着袁绍与许都书信,可终究是官渡实力悬殊,故而以少胜多令人忧心忡忡,故而寻找退路也令人理解。老夫不才,虽是猜到这八口箱子所记录为何物,可终究不愿送于歹人,为恶一时。故而……”

    乐广望向卫玠,轻轻一叹,“烦请东宫使者做个见证,老夫宁愿被罢职免官,也要为天下博一个海晏升平!”

    卫玠自然明白乐广的意思,连忙朝着乐广郑重作揖,又朝着诸位世家族长的方向长袖作揖,“乐令,诸位族长,叔宝今日里既然以东宫使者身份而来,又是为国尽忠,自然……尽我所有……祝君安泰。”

    说罢卫玠,从怀里拿出衣带诏,交给七堡,七堡将衣带诏传递给诸位世家族长看,而他则是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诸位,此是陛下与东宫主人共同心愿。正所谓阴极必阳,过极必反。这椒房多年坏我纲常,自然是引得天象异常,也因而天罚而至。”

    卫玠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星象所言,中台星折,自然天降异象,故而拨乱反正,顺应天道在此一搏。”

    卫玠将衣带诏平铺在长桌子上,望向众人。

    众人望向那衣带诏,面面相觑,有心虚的,有激动的,有眼中含泪的,有欣慰的,却也有恐慌的。

    “我贾氏一脉,自古重义,奈何贾氏宗族终是出了一类。洪荒创世至今,当是海晏升平,当是男儿守国门,女子织桑麻!可是我大晋已然乱了章法,必然要拨乱反正。而我,身为贾家子弟,必然以身作则!”贾模此时站了出来,缓缓走向正中央,“故而,我思范以身作则。”

    贾模才写下自己的名字,卫玠长袖作揖,“贾大人是首当其冲的勇士,当是吾辈之楷模。”

    卫玠如此赞美,引得贾模爽朗一笑。

    司马冏更是站了起来,“如此盛世,本就是我王庭众人的幸事,本王既然姓司马,必然不辱司马之姓方是正途。”

    说罢司马冏提起毛笔在纸上留下名字。

    就在众人支支吾吾的时候,张华站了起来,“老夫虽是司空,可毕竟是大晋的司空,怎能容一妇人执牛耳?”

    张华落笔的那一瞬,有些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而裴頠则是激情澎湃的看向四周,“我姨母虽是广城君,可终究是晋朝大臣,可终究是大晋臣民,怎能容戚族出一异类,而枉顾超纲?社稷之重,重于泰山,岂能与血脉相比?”

    不过是瞬间,贾模、裴頠、张华、司马冏都在衣带诏上留下了名字,而司马顒和司马颖也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唯独司马睿,因着代表司马伦而来,只能署名司马伦。

    卫玠高举着火把,倒上菜籽油,火把投放而去,一把火,熊熊燃烧,点亮了星夜。

    众人望着那代表着一生黑色痕迹的污点,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只是彼此之间互看一眼,那随园之内看到的只言片语,却成了彼此攻讦的最佳话题。

    人心呢,总是这样,互相靠近,又互相刺痛。

    卫玠暗袖底下,拇指与中指相搓,他望着那熊熊大火,嘴角含笑,他知道今夜开始,世家团结,而贾氏……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而这叫做以血还血。

    潘府,书房内……

    潘岳手拿着白色棋子,仔细回忆着贾后的《观沧海》水墨画,那山岛竦峙,水浪拍岸的画面,配合《短歌行》的只言片语,让他的眼眸虚望,他要弄明白贾后所言到底是哪般。

    正想着,只听小厮来报,贾谧前来,才会回过神来,却见到贾谧匆忙快步走进来,“安仁,那帮老混蛋写衣带诏了!我那从舅,我那表舅,还有张华和我那表哥都参与了!”

    潘岳挑高眉,“哦?贾模,裴頠,张华和司马冏全部去了?还签名了?”

    “那可不是,这帮混蛋!姨母如此待他们,他们却不知足!”贾谧气呼呼的说道。

    潘岳恍然大悟的说道:“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贾谧一脸纳闷的看着潘岳,“安仁,你再说哪般?”

    “长渊啊,贾后是让咱们聚集暗线的那波势力,聚众反抗。毕竟心念旧恩的老部下才能在这个时刻,与咱们共进退共存亡。”潘岳若有所指的说道。

    “你是说……”贾谧歪着头,还是不明白。

    “周处、孟观、司马伦、司马肜。”潘岳才说完,贾谧恍然大悟的拍着大腿。

    “这都是执掌兵权的武将啊,果然还是武将控制文臣,有道理,有道理,妙极妙极。”贾谧缓下心来。

    “若是觉得有道理,那就等我写完奏疏,进宫见贾后吧。”潘岳拿起竹简,开始写着奏疏。

    戌时三刻,长乐宫……

    贾南风看着手里的奏疏,眉毛轻抬,看向潘岳,“确定了吗?”

    “回贾后,长渊的探子回报,怕是准确无误。”潘岳给贾谧递了一个眼神。

    贾谧赶紧讨好道:“姨母,此消息准确无误。”

    贾南风再次看向那奏疏,轻叹一口气,“如此,安仁,你去做吧。”

    潘岳躬身谢恩,终是带着贾谧一起离开长乐宫,两人才走出去,贾南风则是换了模样,她望向那明月,嘴角一侧勾起,“这太子也有男人的时候?倒是有趣……呵……”

    只是没人知道,这一场拉锯战,亦是人生的变更时刻,有时候命运便是如此,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