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大·司马>第 801 章 (十七):渡阴平
  钟会抵达剑阁关前后,想要强攻突进,但是剑阁本就易守难攻,而姜维坚守不出,再加上他收拢了前来增援的廖化以及张翼所部,实力大大增强,对钟会屡次挑衅拒不理会,使得钟会几次进攻都无功而返。

  这样的结果让先期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汉中的钟会感到异常恼怒。

  而身为他部下的杜预,则为钟会大军推进的速度太快而感到担忧,他对钟会进言道:

  “都督,眼下十三万大军皆屯于剑阁关前,此关素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更有姜维率领精兵坚守,我们刚刚收编了诸葛绪的兵马,虽然实力进一步增强,可是粮草的供给却成了一大问题。”

  这一点得到了司马炎的赞同:

  “不错,我们深入蜀境太远了,这里的地势并不适合于长途押运粮草,而如此规模的大军一旦粮草供应出现问题,那么势必会影响军心以及士气,所以末将建议都督可让我们分兵一路进取巴西,邓艾将军可由西路攻打汶山,三路朝着成都包围进击,就算是姜维一人苦守剑阁也会毫无意义。”

  其实分兵巴西钟会早就有所考虑,只是他认为自己的帐下只有杜预和司马炎堪当大任,杜预是司马懿生前十分器重的师弟,又深受司马师兄弟的尊重和信任,如果让他领兵去打巴西的话,那么一旦建立功勋势必会抢夺自己的功劳。至于司马炎更不用说了,他想要建功立业之心丝毫不逊色于自己,所以他决定否决了杜预和司马炎的提案:

  “你们所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目前的与我们对峙的姜维兵力总计约九万余人,而我们一旦分兵去巴西的话,至少要带两三万,到那时姜维与我们兵力几乎持平,万一领兵从剑阁杀出,凭借地理优势与我决战的话,恐怕于我军不利,再说两位都是此次灭蜀之战的重要力量,没有你们在军中也是不太妥当的。”

  就这样,钟会坚持自己从剑阁正面突破的军事决策,并没有采纳杜预和司马炎的谏言。

  不仅如此,他以军事总指挥的口吻对仍然驻军阴平桥头的邓艾传达“建议”,还在信中假意给邓艾指出一条“明路”,让他出兵向西攻取汶山,从后方对成都形成威胁,这样一来就可以率先攻取成都独得大功了。

  看到钟会书信的邓艾,自然很清楚钟会不安好心。

  但是此刻的邓艾没有闲暇去和钟会勾心斗角,他更加在意的,是朝廷刚刚传到这里的邸报,除了对各位将军的嘉奖之外,最为重要的就是向所有人通报了司马昭荣封晋公的消息。

  和其他忠于司马家的人不同,邓艾在看到这则消息之后脸色却显得非常凝重,帐下的许多将军都对他的这个反应感到有些奇怪,因为邓艾是司马家地位最高的元勋功臣,司马昭如今被封晋公,邓艾应该是最高兴的才是,可是谁都不理解他的这种表情到底是为什么。

  同时,邓艾的低落情绪也被一旁的师纂和司马攸看在眼里。

  其中师纂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复杂...

  大军驻扎在桥头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邓艾一直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每每到了深夜,他都会自己一个人站在营帐中所挂的地图面前看得出神,在他眼中现在战争的主导权已经全都在钟会的掌控之中了,而他也看得出来司马昭有意在抬高钟会的地位。不过邓艾与钟会不同,他对权势的欲望极低,而是一心将司马家放在他精神中的第一位。

  司马攸看出了他有心事,便趁着夜色无人来到了他的帐外,以下属的身份通报:

  “都督,末将司马攸求见。”

  听到帐外司马攸的声音,正在看着司马懿临终遗命的邓艾,连忙将绢帛收入了袖中:

  “进来吧...”

  得到允许之后,司马攸方才掀开帐幔走了进去。

  眼下营帐之内只剩下了他与邓艾两个人,司马攸也就放开说话了:

  “都督自驻军桥头以来全然没有进军的动作,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邓艾叹了口气说道:

  “公子你看,钟会让我进兵汶山,表面上看是让我经蚕陵、汶江直取都安,然后再从后方直插成都,将这个天大的功劳让给我,实际上...”

  这时司马攸接过了邓艾的话:

  “实际上汶山的情况十分复杂,那里聚集着大量的羌族部落,而羌族与姜维早就结成了铁血同盟,对蜀国忠心不二,除此之外,那里山林瘴气众多,地形混乱,听闻诸葛亮当年早就在这里部下了防备,我们只有区区三万人,想要从那里突破难度太大,而且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见司马攸已经看出了情势的险峻,邓艾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太傅生前最为器重的孙子,眼光果然独到...”

  “您太过奖了...”

  司马攸笑着走到了地图面前,看着蜀中的地形,突然,他发现了地图之上有一条十分不显眼的线条,他上前仔细观察,然后指着江油附近的这条,并且顺着这条线,沿着江油至德阳亭、左儋道,最终可以直达涪城,他急忙转过身对邓艾说道:

  “都督,您快来看!”

  邓艾走了过来,顺着司马攸的手指方向看着他划出了一条几乎不存在的线路:

  “如果这条道路果真存在,那么我们就可以出其不意的绕过姜维所把守的剑阁,直接抵达涪城,到那时进可直接攻打成都,退也可与钟会夹击剑阁。”

  看着司马攸头头是道的说着战略规划,邓艾并没有给予下定论,而司马攸为了使战事能够早期结束,免得生灵涂炭,他特地从阴平原蜀国属衙之内调来了所有的巴蜀地图,结果终于在一卷古老的地图上,找到了这条名为邪径的古道。

  由于这条道路非常艰险,就连蜀中当地的百姓都很少去走,所以时间一长当地的各种文献也就没有记载这条几乎不存在道路了,许多只有若隐若现的线段,而并没有标识。

  这下子司马攸终于确定了,他随即向邓艾建议由这条道路进军。

  当司马攸提出这条建议的时候,帐下的许多将领对此都表示疑惑,因为这条道路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更为担心的是,如果进军途中遭到蜀军埋伏截击的话,那么军队在狭窄的险道之中根本无法展开,必然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时邓艾并没有急于回应,也没有决断,这令将领和司马攸感到很奇怪。

  到了晚上,司马攸再度来到了邓艾的营帐前,并且先行禀报,可是帐内并没有回应,司马攸以为邓艾睡着了,便试着走了进去。

  当他走进帐内的时候,发现营帐之内空无一人,邓艾并不在这里。

  本来司马攸见邓艾不在已经想走了,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却不留神将邓艾案面上的一卷绢帛碰到了地上。

  司马攸弯下腰将绢帛捡起来,结果无意间发现这是一副进军图,图上所标识的正是司马攸所建议的偷渡阴平、奇袭涪城的路线。

  事实上早在司马攸发现这条邪径之前,他就看到邓艾的案头之上出现了这卷绢帛了,也就是说邓艾比他还要早想到偷渡阴平的计策。

  正当司马攸因此而疑惑不解之际,邓艾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并且看到了司马攸发现自己所绘的行军图。

  “都督...”

  司马攸双手捧着这卷行军图,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

  “原来您早就想到了...”

  邓艾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从司马攸的手中接过了绢帛并将其重新卷好,放到了案头之后背对着司马攸。

  看他如此反应,司马攸越来越感觉邓艾的不正常,他也借着这个机会问出了口:

  “都督,您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明言。”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邓艾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从自己的袖带之中掏出了一卷早已泛黄的绢帛,依旧是什么也没有说,将其轻轻递到了司马攸的面前。

  在接过绢帛的同时,司马攸感觉到这卷看似轻薄的绢帛分量好像很重,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很沉重。

  缓缓将绢帛展开之后,司马攸惊愕的发现了上面所写的内容,而他的表情就和当年邓艾从司马懿手中接过这道遗命时如出一辙。

  司马懿早就料到蜀国经过常年的北伐战争消耗,又没有诸葛亮这样可以兼顾民生恢复的大才,必定会导致国力虚耗,而他也精准的预料到了司马师和司马昭将来也必定有一人会发起灭蜀之战,到那时他们在魏国的地位也必定到达当年曹操那样的高度,而一旦蜀国被灭便会有很大的可能性谋朝篡位,这是司马懿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司马懿嘱咐邓艾,一旦灭蜀之战开始,邓艾一定要争取参与,并且将司马攸带在身边随军作战,竭尽全力第一个打进成都。如若司马师兄弟果真有篡逆之举,就由邓艾拥护司马攸割据川蜀自立,举起拥护魏帝的大旗,与司马兄弟分庭抗礼。在司马懿看来,司马攸身上有司马家和诸葛家的血脉,他绝对有能力可以做到逼迫司马的父伯放弃篡逆,因为司马家的最高顶端,必须与真正的巅峰保持距离,那就是位极人臣,不得再过...

  自从曹髦被杀之后,邓艾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为了避免这一幕的发生,他特意反对灭蜀,可还是拗不过大势所趋。而司马昭又偏偏让司马攸来到自己身边,这无疑是让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左思右想之后,如果走阴平邪径穿过江油奇袭涪城的话,虽然风险极大,有着很大的赌博成分,但一旦偷袭成功就有如神兵天降一般直接到达蜀国的腹地,这也是距离抢先攻下成都最快的途径之一。而这也是司马懿对自己所寄予的期望,但邓艾认为这件事必须要让司马攸知晓,并且把决定权交到他手中才行。

  已经得知事情原委的司马攸,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一方面他不希望辜负祖父司马懿对自己的希冀,可是让他去和自己的父亲对抗,他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这时,司马攸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

  那时的司马懿带着司马攸一起南征王凌,祖孙二人一同坐在了车辇之中,司马懿靠在凭几之上阅读着前线的军报,而司马攸则趴在他的面前十分好奇的看着摊在地上的地图。

  突然间,司马攸抬头询问司马懿说:

  “祖父,我们为什么要和别人打仗呢?这样不是会死很多人吗?为什么大家不坐在一起好好商量,把柄之战呢?”

  司马懿笑着将自己手中的书简放了下来,然后将司马攸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用充满慈祥的口吻对他说道:

  “那是因为彻底消除战争,不过说是这么说,但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乱世之中空谈仁道是无法消除战争的,但凡手握兵权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利益臣服于他人,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所以现在的人呐,只会互相掠夺、摧毁,没有任何一人可以阻止,而在到达彻底的和平之前,包括祖父在内的其他人只能通过以战止战的方式来消除一个个敌对者,这样一来天下就会归于一统,再也没有魏国、蜀国、和吴国的划分了,自然战争也就可以暂时消除了...”

  “暂时?”

  司马攸眨着那双天真的眼眸仰视着司马懿深沉的脸庞:br>
  “这样还不能彻底让天下获得安宁吗?”

  司马懿随即又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司马攸的鼻尖:

  “这个答案,就由你自己去找了...”

  到现在为止,司马攸总算是有些明白司马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而他也下定了决心,将司马懿的遗命叠好收入了自己的内袋之中,转过身对邓艾说道:

  “出兵吧...”

  从司马攸的眼神之中,邓艾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炽热火焰,在他看来,既然司马攸已经做出了决断,那么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他走到了司马攸的面前,屈膝跪在了地上拱手道:

  “老将邓艾,听候舞阳候差遣!万死不辞!”

  此刻,帐外的师纂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是清清楚楚...

  第三天,邓艾再度将所有部将召集到自己的中军幕府,对他们下达了从邪径偷渡阴平的战略决定。

  这个决定已经公布,在场很多人都表示不理解,连蜀中当地的人都鲜有人知晓,前途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危险性也就更大。

  一者这条道路绵延七百余里,山高谷深、运粮困难,一旦一支蜀军驻扎当中任何一点,有去无回。就算蜀军没有察觉,光凭一纸没有加以确认的古图就贸然行军,能不能到达重点还是一个问题;二者既然是偷渡,加上山道的特殊地形,所带兵马必然不会过万,即便是顺利到达了涪城之下,万一涪城守将坚守不出,魏军也会陷入进退维谷的险境。看書喇

  可是邓艾却力排众议,坚持偷渡阴平的决议,并且宣布此次出兵只携带八千精锐,随军将领包括邓艾、师纂、邓忠以及司马攸。

  邓忠并不反对这种极富冒险意味的进军方式,可是他对司马攸也参与随军一事表示反对,毕竟司马攸是司马家当中万众期待的翘楚,深受所有人宠爱,先前就险些命丧黄河,万一这次有个损伤的话是很难向司马昭交代的。

  但司马攸本人坚持,邓艾也驳回了邓忠的异议,唯独师纂没有开口说话。

  公元263年(魏景元四年)十月底,钟会被姜维所挡不能动弹,他向姜维发出了劝降书也被姜维所拒绝。就在双方僵持补下之际,邓艾趁着这个空隙率领八千精锐,从阴平邪径无人道内开始行军,沿途凿山通道,造作栈道桥梁,行军条件非常艰苦。

  而司马攸也和所有将领一样亲自参与所有的作业,在行军时受伤也从不停歇,邓忠感觉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正是因为邓艾和司马攸的身体力行,使得军心十分稳定,没有出现任何混乱。

  当他们历经艰险来到马阁山的时候,令他们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前方根本就没有道路了,有的只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断崖峭壁,想要通过正常的步行方式通过根本就不可能,而已经走了这么远,再回去的话粮草根本就不够,很有可能全都饿死在半路上。

  这下子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死定了,开始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邓艾凝视着前方的千里平原,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将士喊道:

  “项羽在破釜沉舟之前,难道就预料到了巨鹿之战的胜利吗?路就在我们的脚下!我们已经通过景谷道到达了这里,只要突破这个难关就可直接到达江油城下,蜀军断断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有如神兵一般降临在他们面前,士气必然崩溃,况且蜀军的主力尽在剑阁,我们想要突破江油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到那时我们得到了江油的补给就可以趁势直接南下抵达涪城!”

  被邓艾这么一说,将士们情绪开始被调动了起来,而邓艾随即又冲着崖下摊开了自己的双手:

  “诸位将士!诸位兄弟!江油离我们不远了!难道我们要半途而废选择死在这里吗!不!我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成都!不打下成都我们绝不回头!我们要拿下它!”

  说罢,邓艾将自己的佩剑先行扔下了山下,然后将随军携带的毛毯裹在身上:

  “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不怕死的就跟我冲下去!”

  就这样,邓艾裹着毛毯从山顶滚下山坡,而司马攸和邓忠也第二个滚了下去,之后师纂又带着一帮人跟随他们的脚步下了山坡,而所有人也豁了出去,一齐下了山。

  虽然数百人不幸在滚落的过程中摔死,但是他们的士气却十分高涨,所有人都跟随邓艾直接朝着江油进发,到达江油城下后,司马攸灵机一动,让部将田章亮起了钟会的旗帜,做出了大张旗鼓要进攻江油的假象。

  江油守将马邈看到魏军神兵天降,再加上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钟会的帅旗,心想姜维把守的剑阁一定是被突破了,这种情况之下他再坚守也没有意义,于是便献关投降,邓艾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江油。

  而等到邓艾的人马缴了江油守将的械之后,马邈才知道自己中了计,但为时已晚,司马攸的计策让人困马乏的七千余名魏军迫降了本可以凭借五千兵力坚守江油的马邈。

  在这里邓艾得到了补给和战马,实力大增,掌握了战阵的主动权,但距离他和司马攸所设想的战略结果,还有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