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啼叫起,侯府今天上上下下都起了个大早,孤长烟与宋若兰甚至己梳洗好,穿戴整齐地来到大厅吃早饭。

  特别是大吃怪,睁眼便叫醒她,又不断催促小风快点给她着装。

  宋若兰为了哄哄由昨天一直鼓着腮子的幼稚小孩,昨夜在孤长烟的泪眼汪汪怨视下让蝶儿吩咐江大叔在今早早饭为她多做几个肉夹膜,还要给她夹上满满的肉,再者要让孤长烟穿上她挑选那件看上去比较有气势的华贵袍衫,她也让江叔准备些茶叶蛋供大吃路上填满总是很快饿的肚子。

  为了大吃怪欢乐地配合她等会儿去振起“侯爷”该有的威风,威吓那群拖欠租钱的佃户,她可是操碎了心之余,还把自己嫁过来时带过来的银两都掏出来给江大叔去多买几只鸡鸭鹅和鱼囤在府中。

  早饭吃得满足,孤长烟心情非常愉悦,眉眼总是笑得弯弯的,在歇着的一盏茶时间里,与宋若兰搭了些话,可话里却满满都是关于吃的,令宋若兰两额又泛痛,这家伙刚吃饱己经跟她讨论晚膳!

  她没甚么好说的了,有外人在也只好陪笑应答,艰难地度过了一盏茶后便催促大吃怪早点动身出发去位处桂州城池北面的村落,也正是皇上赐任守青实封五百户以及二百亩良田之处。

  孤长烟挺起胸襟,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侯府,她身上穿上了用最上盛的蜀锦绸缎缝制而成的紫皂色圆领袍服,从圆领处看到内搭是真红色中衫,腰上束着与内搭一样的红色束带,束带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碧玉,虽己立春,可初春的寒意仍有几分,宋若兰并未知道孤长烟武功高强,内功心法可抵寒意,便强要她在外再添加一件深紫色的禙衣,两襟、两袖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鹤纹,整体看似气度不凡,用金冠束起的发髻令她日常给人的柔弱感减淡了几分。

  小风扶她上马车时禁不住赞美道:「俗语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侯爷今天可是非常俊俏,十分有男子气概。」

  初初跟侯爷回府,小风便对这位任侯有很多质疑,侯爷日常喜欢穿较为素淡的交领宽衣长袍,腰间的束带更系得不松不紧,总说穿着舒适之余配上她脸容苍白又文弱风雅的特质。

  谁会说自己脸色苍白?

  偶尔小风挺觉得这位侯爷脑子想的东西有些抽风呢。

  然而她并不知道,孤长烟可是苦心兮兮地扮演好“任墨贤”的病弱模样啊!她可是拥有一张白嫩的脸蛋,才不是苍白!

  世间女子都喜欢别人的赞美,虽然小风赞美的是她俊俏,可也哄得孤长烟心间大悦,伸手轻柔地拍拍小风的额头,笑得也为风流道:「咱们的小风嘴儿真够甜,怎么,想侯爷买糖葫芦给妳啊?」

  有主仆与男女身份的存在,小风与侯爷日常并没有甚么肢体上的触碰,偶尔侯爷也只是用她的扇子拍她的脑瓜,如今众目睽睽被触碰到额头的肌肤,小风霎时一阵惊恐地退后,摸着额头鼓起腮子结巴道:「侯…...侯爷!别拿小风开玩笑,人家才不是小孩,也没有要侯爷你买糖葫芦。」

  孤长烟自知是女子没有男女授授不亲之觉,看小风一脸红霞泛起,只认为她当众被当小孩哄觉得羞耻所至,所以她又伸出指尖点了点的鼻子「呵呵,还说不是小孩,谁昨天还跟着本侯四处找糖葫芦。」

  「那是侯爷说要吃!」又被刮了鼻子,小风心间跳了跳。

  在旁候着要上马车的宋若兰眼皮跳了跳,假装咳嗽打断她俩主仆二人渐渐令人有遐想的对话,知道孤长烟是女子是一件事,可再让她俩这样下人给别人落闲话又是另一件事。

  「驸马,上车吧,时侯不早了,这处过去东面要一个多小时辰的。」

  给公主催了,孤长烟也收起作弄小风的坏心思,踏上去马上后回身弯下腰伸出手:「公主,来。」

  宋若兰未料她有这举,错愕后便敛下心神,认为是孤长烟做出来给别人看她俩结为了一对关系不错的夫妻罢了。

  她伸出手搁在孤长烟的手心里,上马车时瞥了眼小风,小风被吓倒赶忙低头,年纪她是少了点,可该懂的规矩她还是有的,她知道刚刚公主那眼,是在警告她别与侯爷过于亲近。

  一队人终于起行,连同萧旗带上的二十个暗卫,他们可是整整二十来人,由城池去东面快则是可以用不上一个时辰的,不过现在拖家带口,萧旗估摸也要一个多时辰才能抵达东面的几条村镇。

  马车里空间不大也不小,孤长烟与宋若兰几乎是肩碰肩,腿贴腿的坐着,气氛略为空冷,坐在左边的孤长烟不断偷瞥身旁的宋若兰,鼻子总闻到由她身上传来的香气,再往她身上的衣着看了看,又看了眼自己的……

  她忽地亮起了眼问道:「公主今天的衣裙可是跟我特意配合的吗?」

  宋若兰身穿的是以白色为主调的锦锻襦裙,裙身用紫线萧上了精美的牡丹花,而里面的月匈/抹/是淡紫色的,腰间亦是系着深紫色的束带,外披的褙子也是白调紫线绸花,与孤长烟这身紫皂色的衣装可是非常相像。

  半垂的眼微微瞅了她一记,指尖拢了拢襟前说:「妳可算看出来了,这是侯爷与锦安成亲后第一次一起踏出侯府,妳也知道我俩的一举一动有可能被甚么人盯着,所以锦安本来不是穿这身的,最后还是让蝶儿换了。」

  「公主想得周全,而公主也没猜错,那老太婆的细作还逗留在桂州城呢。」说到这里,孤长烟眉眼中淡去了些愉悦,多了几分懊恼。

  「老…..老太婆是指谁?」有绝对的宫庭教养的宋若兰有些不能确定孤长烟嘴里说的老太婆是否正是她脑里第一刻想到的人。

  孤长烟努努嘴,破罐子破摔地道:「就是……」她最终还是警惕隔墙有耳这种事,亦是娘亲在她离开清云谷前一夜时刻要她记住的,所以在说皇后时用了唇语。

  老……她竟直言皇后是老太婆。

  皇后虽说己四十有多,可她看上去能媲美那些年轻的妃子,甚至更甚,她之所以能保住青青的美貌,听闻是皇后相当看重养生,单是每天的膳食也是由御医的建议下加入养生的药材烹调,而且为保持纤弱的体态,皇后在早膳后定会在御花园走路一个时辰,而且她还是过午不食,听说这么做会较为长寿,少点病痛。

  看上去仍旧如花的皇后,却给孤长烟说成是老……太婆。

  宋若兰抬指掩嘴轻笑了出来,美人一笑可倾城,城没倾倒,倒是倾倒了孤长烟的心房,她感受到心脏又噗咚地跳了一跳。

  好奇怪啊……

  她摸摸心口,难道近来疏于练功,内力有些乱窜所至?

  「公主……公主笑起来很好看,平常多点笑吧,别总是崩着一张严肃的脸。」不知道乱了序的心跳原因何在,孤长烟倒是因为性格的关系,把心里想说的夸赞了出口。

  夸赞后,孤长烟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热了一张脸。

  她在说……本公主笑得好看?

  嘴边的笑容止住,宋若兰突发感到心口有些热,也引发整个人都有些燥热起来。

  常年总有不少人赞美她的容貌,甚至有人将她媲美为一朵立在荷花池中间含苞待放的白莲,听多了,再美再夸张的赞美在她听来也变成一堆没意思的词语罢了,宋若兰从不像此刻,因为孤长烟简单一句笑得好看而泛起些波澜。

  她瞧见孤长烟脸色带红地把脸转开了脸,宋若兰收回眸光也把脸稍稍侧垂,怎么她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二人就这么地各自揣测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心潮,马车里一片寂静,让在外面起劲地把耳朵贴在车子,偷听侯爷会否被公主训示的小风甚么也听不见,顿觉自己听了个寂寞……

  在萧旗预估的一个时辰多一些,他们抵达了位处东面的村庄。

  宁静无波的村落突然来了一群人,就连奴仆的衣着都比他们都要好,自然引来了村民的注意,有些较为有见识的看得出马车用了两匹马来拉,那意味着马车里的人高贵的身份,再加上包围在马车四周,穿了戎装软甲的侍卫,他们便派了一个人赶忙去请村长出来应对。

  终于到步了,孤长烟第一时间推开马车的门由萧旗扶下来,接着她也回身,伸手让宋若兰扶着她,有了早上的先例,这回宋若兰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到伸过来的手掌中下了马车。

  「公主啊,不如下回再要过来视察的话骑马吧……坐马车太慢了。」半路孤长烟简直想跳出来骑在马上,或者使轻功先走一步。

  宋若兰瞅了她一眼,讥讽道:「怎么本公主听说驸马连上马都要下人扶?骑马妳受得了吗?」

  「呵,当我甚么也没说过,公主说甚么便是甚么。」孤长烟快得辩解,她笨拙得上马也要人来扶也是全心全意演活任墨贤的病弱啊!

  鸣鸣,她可是武功比娘亲还厉害,要演一个没半点武学的书生,是难为她了好吗!

  一行二十来人便浩浩荡荡地进入村里,没多久,有一位看上年纪约四十多的男子,带着十个身材魁梧,手拿锄头的壮汉截去他们的去路。

  领头的男子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问:「在下是丰南村的赵里正,未知贵客前来本村所为何事?」

  「赵里正是吧?」领队的萧旗悠悠地上前,脸容冷酷问了一句,赵里正再点点头才道:「这位是任侯,今天前来是整顿附近的村落,追查拖延田租的佃户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正好你来了,那便请赵里正把租借侯爷良田的佃户召集到一个地方,方便侯爷审问。」

  任侯?!

  赵里正惊慌地瞪大了眼,一年多前他是耳有所闻前侯爷不幸遇山贼被杀,任府剩下了任少爷得救,而皇上对任守青被杀深感惋惜,便下了诏书公告任墨贤继承其父的侯位成为新一任的侯爷。

  此消息一传到村里,有些租了侯爷良田并且一向装可怜拖欠租钱的村户更加有恃无恐地明目张胆不交租钱,而另一群租钱时常只交一半的村户,则也是跟着歪风,但他们也不敢真的不交,才每两到三个月向他提交那么一个月的租钱。

  他只是里正,没甚么权势,前任侯爷走了后也没给过他油水,所以他也不理那些不交租钱的人,以及需要上缴给侯府的赋税了,有村户自动缴交他便代收,从中抽点他应该的便送到侯府去,其余的他也管不着。

  本来他以为前侯爷的儿子知道情况至少也会派些人过来管治一下,吓唬一下那些恶霸佃户也好,谁知任守青走后一年多,任少爷也没管过这些,才会导致愿意自动上缴粮食和租钱的人更少了。

  赵里正看向一身华贵衣装的风儒男子,他脸容苍白,却有一张红艳艳的薄唇,整张脸刚中带了点阴柔,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瞅住他来看,看似有些瘦弱带病态的人,意外地透露出一丝的威势。

  他赶忙瞧孤长烟跪下行礼,颤着身躯道:「草民赵里正参见侯爷!不知侯爷亲临有失远迎,望侯爷恕罪。」

  孤长烟挥挥手「起来吧,你马上去召集租了本侯田地的佃户过来。」

  「是是,草民现在派人去,不过需要点时间,若不介意,有请侯爷到村里的祠堂前厅等候。」赵里正起来,像狗一样挤出笑容讨好。

  真难看。

  她皱了皱眉头,心间满是厌恶,随后赵里正先指派了身后几个大汉去找那些佃户,指派好了便亲身领路,带侯爷一众人过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