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赵长书夫妻俩赶到墓园时,夜班和白班的守墓人还没换班。

  两人直奔二老的墓地,果然发现上面湿淋淋的,好像刚被人用水擦洗过。

  十月底的清晨冷飕飕的,水渍未干的地方结了一层薄霜。

  怒火中烧的赵长书冲去值班室,一把揪住守墓人的衣领,竟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许是从小营养好,赵家人都长得牛高马大,正在气头上的赵长书眼睛都红了,看着就更吓人了。

  那守墓人一开始还嘴硬,嚷嚷自己是好心云云,结果赵长书一拳下去,秒怂。

  “对不起大哥!我,我怕你们投诉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每天都清理干净的!”

  在墓地上班虽然有些吓人,但清闲是真清闲。

  尤其夜里,一般人也不会来这边。

  所以虽然员工守则上写着要若干小时时巡逻一次,但大部分守墓人都会偷懒,窝在值班室里蒙头睡大觉。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嘛!

  这个守墓人也是如此。

  原本一切顺利,可大约半个月之前,他早起巡逻时惊慌地发现,竟然有一处墓碑被人泼了血!

  老远一看,血淋淋一片,宛如恐怖片现场。

  当时他整个人都吓懵了。

  谁会干这种事?

  他不敢告诉家属,更不敢上报。

  那样做的话,他消极怠工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客户迁怒起来,公司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罚款、辞退一条龙……

  可能是哪里来的小流氓发疯吧,他安慰自己,赶在同事来交班之前,赶紧将血迹清理干净了。

  但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人来往上泼血!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做这么阴损的事?

  他也曾良心不安,想着要不要晚上蹲守一下,干脆把那个混蛋抓住。

  可这么一来,自己之前瞒报的事情不就曝光了吗?

  而且会干这种事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

  万一,万一把自己搭进去可怎么办?

  要不……还是瞒着吧。

  如今天越来越冷,那人肯定也坚持不了多久,早晚会气消。

  到时候,就什么都好了……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万万没想到,世上竟然真的有托梦!

  赵长书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冲他咆哮,“谁干的,啊?老子问你谁干的!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告诉老子!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要是早点告诉自己,也不至于让爸妈在下面遭这么多罪!

  来之前赵太太已经报了警,没多久,警车赶到。

  闹了这么一场,时间也不早了,陵园里陆陆续续有人来扫墓。

  发现这边的动静后,好多人都凑过来围观,还有的掏出手机拍摄。

  损毁他人墓地是违法的,而且这个性质太过恶劣,警方也很重视,马上调取了监控。

  嫌疑人很好认,因为那段时间进出墓园的就只有一个人。

  不是付安荣。

  赵长书并不意外。

  付安荣好歹也曾经是个老板,这种事不可能自己下手。

  交接班的日间守墓人见警察都来了,还有路人拍视频,吓得够呛,连忙上报公司。

  为了平息赵长书的愤怒,陵园方面迅速做出回应:

  立刻辞退那位守墓人,并对剩余的员工加强培训。

  另外,会给出赔偿金以示诚意。

  同陵园的客户们大多非富即贵,对于服务非常敏感。

  如果闹开了,他们的买卖还做不做?

  那守墓人苦苦哀求,但谁都没同情他。

  本来就是你玩忽职守造成的,还有什么脸求情?

  既然敢偷懒,就要敢承担责任。

  赵长书对陵园方的回应并不满意。

  他不差钱,迁怒守墓人也于事无补。

  但就守墓人交代的事情来看,这片陵园的管理一直松懈而混乱,简直就是拿家属们当冤大头!

  迁坟的意念更坚定了。

  另外,警方对赵长书的知情方式极为震惊:

  托梦。

  真的有可能吗?

  可如果不是的话,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也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现场一个老警察就叹了口气,“母子连心啊。”

  人类自古以来都对血脉相连这种事深信不疑,并且确实有大量例子佐证:

  有的亲人分别数十年,甚至中间根本没有见过面,可某日突然在外地偶遇,就本能地觉得亲近、熟悉;

  从小分开的双胞胎们哪怕不曾见过,可人生轨迹和喜好也惊人的一致;

  有的母亲能瞬间感应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遭遇危险……

  赵太太谢了一回,又问如果查到始作俑者,对方会受到什么惩罚。

  那个老警察说:“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这种行为只能说违法,还构不成犯罪。”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故意破坏、污损他人坟墓,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

  情节严重的,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1000元以下罚款。

  “就这?”

  哪怕不是自己的爸妈,赵太太也无法接受。

  拘留而已啊,付安荣又不是没进过局子,他根本不怕的!

  至于1000块钱的罚款……

  那混蛋雇人的钱都花了不知多少个1000了吧?

  警察安慰了几句,“你们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只能说尽量将其定性为情节严重,再官方通报。法律就是法律,我们也没有办法……”

  有时候甚至连他们都觉得,法律对某些天生坏种太过慈悲。

  “对了,还有你们刚才说的符咒诅咒的事情,”警察为难道,“根据现有法律条文,我们不能立案。”

  相关法律中确实有关于侮辱、恐吓之类的规定,但需要有明确可以认定的物证,并且证明两者之间有联系。

  那个符文什么的……是不会被认定为物证的。

  至于他们家中这几个月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不顺,因为没有任何人为痕迹,也无法作为证据提交。

  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本身就很难界定。

  出乎意料的是,赵长书意外平静。

  他刚才明明那么愤怒的。

  不光赵太太,就连警察都警惕起来。

  人的举动一旦太过反常,很可能是因为他在策划什么更疯狂的行为。

  “但对方潜入你们家花园埋东西的行为,属于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确实是犯法了。”警察一边说,一边观察赵长书的反应。

  其实他能理解赵长书的心情。

  任谁被人这样侮辱也忍不下去的。

  所以赶去的同事们对他打了守墓人的事实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长书点头,“辛苦你们了,我理解,犯法的事情是绝不会做的。”

  最初他头脑发热时,确实也想过用最原始的方法报仇。

  比如说直接杀到付安荣家里,狠狠把他打一顿。

  或是也花钱雇人,加倍还回去。

  但昨晚见过那几位大师后,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妈妈说过,做人要对得起良心,犯法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做。

  嗯,我听妈妈的话。

  但不犯法,未必就报不了仇。

  牧鱼发现,家里的两个男人最近突然好忙!

  先是野道士突然消失,虽然留了字条说还会回来,但一走就是十多天。

  打电话问,那家伙只是嘿嘿笑,笑得有些阴险。

  “我去找同行友好切磋一下。”

  他这么说。

  牧鱼就想起来之前在赵长书家中发现的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一个出门带匕首的道士,能有什么友好切磋?

  不过暗处那人也够坏的。

  你学了本事,确实很了不起,但赚钱的方法千千万,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让野道士教训教训也好。

  一周后,赵长书那边传来消息,动手的人抓到了。

  经过审讯,对方承认了是付安荣指使,还主动提供了转账证明。

  但正像赵长书想的那样,付安荣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拘留就拘留,老子没在怕的!

  几天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牧鱼听得就快气炸了,可赵长书竟然还很平静?

  他笑道:“我们也在翡翠园买了套二手房,下个月就搬进来,到时候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牧鱼:“……”

  该死的有钱人!

  他只能挑鬼宅捡便宜,可对方竟然说买就买!

  而且面积比自家这套还要大哎!

  带泳池的!

  赵长书送了请柬,“听说牧大师还有烹饪的爱好,方便的话,我想麻烦您承办下个月的乔迁宴。”

  牧鱼:“……不是爱好,那是我的老本行!”

  我可是个正经厨子!

  师无疑在旁边忍笑,结果挨了一肘子。

  牧鱼瞪他:

  很严肃的,不许笑!

  赵长书张了张嘴,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是我肤浅了。”

  这年头做厨子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不能见鬼的厨子不是好厨子?

  就在前几天,他意外了解到牧鱼竟然还经营着一家餐馆,当场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有通阴阳的本事,您做什么菜啊!

  但媳妇儿到底心细,说有本事的人大多都有点怪癖。

  历史上的天才们私下里不都是些怪咖吗?

  或许,人家只是当个业余爱好也说不定。

  赵长书听了,顿如醍醐灌顶。

  对嘛,还不许人家消遣了?

  广东那边多得是房东大佬因为嫌每天收租太过无聊,或是跑出租,或是胡乱找个班来上的。

  牧鱼就觉得他改口得特别敷衍。

  就差在脑门上明晃晃挂个招牌:

  “是是是,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赵长书推过来一只皮箱,恭敬道:

  “听说两位大师喜欢现金,我专门去银行预约的崭新现钞!”

  大师的这个爱好倒是挺接地气。

  我也喜欢!

  箱子打开的瞬间,牧鱼嗅到了迷人的芬芳!

  多美丽的粉红色。

  这可是钱啊!

  果然猛男就该配粉红色。

  哎,这位赵先生实在是一个好人。

  师无疑看着他的财迷样儿,又回想起之前他在铺满钞票的床上打滚撒欢的场景。

  “那么,我就告辞了,”赵长书站起身来,忽然又对师无疑道,“对了,斗斗的事……”

  他没说完。

  但师无疑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看了看正美滋滋抚摸钞票的牧鱼,微微颔首,“我送他出去。”

  牧鱼头也不抬,“嗯嗯!”

  嘿嘿,钱可真好看!

  师无疑:“……”

  虽说这可能代表一种信任,但你好歹抬头看我眼。

  钱的魅力就那么大?

  几天后,野道士带着一身破烂道袍归来,然后师无疑开始在深夜频频外出。

  牧鱼差点给气笑了。

  你们还是轮班制怎么的?

  问师无疑去干什么,他回答的倒也爽快,只是答案怎么听都觉得是在胡扯。

  “擦剑。”

  师无疑认真道。

  牧鱼:“……我就这么像傻子?”

  屁咧!

  你剑多大啊,家里盛不下吗?非要大半夜跑到外面去擦!

  师无疑:“我不会骗你。”

  他确实是出去擦剑了。

  只不过是每天深夜,跑去付安荣的床头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