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人鱼为什么主动上岸。
这样的生物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一辈子藏在深海,绝对不会被人类伤害。
可他上了岸,被打上特级生物的标签。
被抓捕。
被切割。
被囚禁。
对于终身伴侣制度的生物而言,爱上不爱自己的人是一生悲剧的开始,某种意义上也是生命的终结。
他被遗忘了。
唐柔仰着头,微微睁大了些眼睛。
那张清秀温柔的面孔正因幻境的变化而流露出差异的情绪,很可爱。
她的身体变小了些,呈现出少年人抽条初具轮廓的青涩。
头顶交织出灯光与星空的,华丽的玻璃钢筋穹顶,耳旁响起了优美的音乐和交谈的人声。八壹中文網
唐柔站在轮船的甲板上,一头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她鼻头发红,躲在人群外,像刚哭过。
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裙,她的养父母站在不远处,正从一对面无表情的男女手中接过银行卡。
她是他上岸的理由。
他安静地“看”着这个女孩,曾在作为“海水”的日子里想象她在没有他的时间里,是怎么生活的。
她会哭吗?会有人伤害她吗?
他拼尽全力回到这个世界,害怕她的眼泪,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我能回头吗”仿佛咒语,是打在他灵魂里的深刻烙印,让他一刻不能平静,饱受煎熬。
他像可一进入这个世界就被抓起来了。
他变成了“试验品”。
等他终于见到她时,发现她已经长大了。
她不再流泪。
他缺席的每一天,她都很好地活着,变成了健康开心的样子。
他希望的样子。
但心里有种塌陷一块的感觉。
许多事变成了他一个人偏执守候的秘密。
她将一切都忘了吗?
他抬手将她的头发细致地拢到耳后。
迷失在外面了吗?
没关系。
他带她找到回家的路。
唐柔再回头时,人鱼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凭空出现在了另一个场景里。
这是十年前。
唐柔的记忆中的家人全都在这一天淹没进海里。
可当她真实地站在这一天时,才意识到,她在那场海难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家人。
“卡里面是三百万,另外,你们儿子的移植手术包括后续治疗的费用都会由我的助理负责报销。”
唐柔站在甲板的拐角处,听到自己的父母对那对科学家说感谢。
她的记忆有些错乱,一时间认为自己就是十五岁的唐柔,一时间又认为自己是巴别塔的s级饲养员唐柔。
两种思绪拉扯不断,她在父母出来前仓皇逃到围栏旁,藏起身体。
她因为高烧而失去十岁前的记忆,一直以来照顾她的夫妇很温柔,日子虽然拮据但一直很幸福,这种幸福直到弟弟的出生戛然而止。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弟弟都是父母亲生的孩子。
直到,她被带上这艘船。
唐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不清楚到底是这个幻境出错了还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
一位侍者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自我伤害的行为。
唐柔抬起头,侍者眼瞳涣散,在她停止拍打之后面色茫然地离开。
唐柔深呼吸,清醒过来,酸涩的鼻子和肿胀的眼皮让她判断出刚刚“自己”可能是在对着大海流泪。
其实在她成年后的记忆当中,自己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甚至对外没有什么表情,很多人甚至说她面瘫。
唐柔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变得面瘫的,在福利院长大的经历告诉她,没有表情可以成为她的保护色。
就像被抛弃的流浪猫和流浪狗不会撒娇,往往会对给它们食物的人克制地摇尾巴,看起来像是懂事听话。
因为它们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
可她最近似乎又开始哭了,对着阿尔菲诺,对着记忆里温柔安抚她的人鱼。
大概是因为,她有了被爱的感觉。
往往只有被爱的孩子才会哭泣。
因为只有被爱着,才会感到委屈,不被爱时,一切懦弱的情绪都是无效的。
“海浪好像变大了!”
“你们觉不觉得,起雾了?”
甲板上跑过去几个水手,凌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刚刚还好好的啊!”
“也没有收到气象预警,像局部特殊气流。”
轮船开始摇晃起来,船舱内的水晶灯跟随海浪摆动,将光影晃成水波的形状。
海浪从远处变得汹涌,浓郁的雾气隔绝视线,雷达和罗盘忽然失灵,与海洋异象一同到来的,是磁场错乱。
像是深海中的神被人惊扰,发了怒。
朦胧氤氲的迷雾间,忽然传来了歌声。
舵手像被迷惑了一样,松开了掌舵的手,朝外走去,“你们有听到歌声吗?”
“歌声?”
反问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拉长变化的赞同,“听到了,有歌声……”
美妙,动人的歌喉如同含有剧毒的花蛇,引诱人靠近,然后扼住喉咙,变成腹中餐。
此前航海回来的长辈们说,听到塞壬唱歌千万不要靠近,信奉科学的年轻水手们还以为是神话传说,可这一刻又有些难以置信了。
那些修长的影子像一道道幻觉,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从礁石上跳下去,潜入了水中。
是错觉吗?
水手们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不久之后,整个游轮被大力撞击了一下,宴会厅里正随着音乐跳舞摇摆的上流人士舞步猛地错乱,有些人的红酒洒了,有些人不小心跳错了拍子,有些人趁机将身体紧贴在一起,制造出暧昧脸红的气氛。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在接下来的一分钟之内变成了惊恐与慌乱。
船身因触礁破裂,划出的巨大裂口带来毁灭性链式反应,大量海水涌入船舱,整个甲板向下缓慢倾斜成钝角,许多毫无防备的人从甲板的一头摔到了另一头,骨骼传来咔嚓声,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庞大的轮船坠入了海中,一瞬间黑暗与冰冷淹没了所有人的感官。
唐柔也掉进了水里。
水手们迅速放下救生艇,让掉进海里的人爬上去。
落水的人顿时一窝蜂往最大承载量五十人的救生艇上挤,二十多艘救生艇瞬间被挤满。
唐柔也朝救生艇挣扎,可却在快碰到皮艇时被人踩了一脚,猛地呛了一大口水。
船员大喊,“让孩子和女士先上!”
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那些贵族们连自己的都无暇顾及,更不要说唐柔这个半大的孩子了。
唐柔在冰冷的海水中寻找别的救生艇,但那些还没满载的救生艇却不让她上去,理由是担心载人太多造成侧翻。
大洋中的温度很低,大概只有几度,唐柔很快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也是在这个时候,更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