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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历年的当日,清早起来苏韵就听到了外面的鞭炮与锣鼓之声。苏韵笑着拿起平整的摆在案几上的福字和对联，和万卿一起到明夜公馆的门外将它们贴正。
苏韵好心情的进了厨房，想要帮张妈她们一起忙活一下。
灶上的汤在煮着,苏韵拿着刀在切蔬菜，突然感到背后环上来一个人，万卿的身子贴着苏韵，两手把着少女的手和她一同切着，一边在苏韵的耳边说道：“韵儿……新年快乐。”
越到后半夜鞭炮声和欢声笑语越浓烈了起来,苏韵拉开窗帘，五彩的烟花大大地炸在黑色的夜空，短暂又美丽的时刻,并不多得,苏韵的心里突然充盈起幸福来。
而万卿只是拥着少女尽情享受着这祥和。
过了年关，万卿的手指捏着那张东洋印刷的请柬,垂下眼,将它放入手袋,只在赴约之前牵着自己的妻子去吃她想要去吃的饭馆。
“糖炒栗子喽！”“让让让！”“诶！客官里面请！”战火稍熄后的街上又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中两位女士的高跟鞋踏入一家叫做洪力渔馆的饭馆。
饭馆的生意很红火，也是老字号老商铺了。一进门那老板就引着苏韵和万卿来到一个和四周隔了墙壁的雅间。点了几道菜，最先上来的是一道青鱼秃肺,金黄的色泽,看起来是上品。
苏韵尝了一口觉得很好吃,少女双目水润,用筷子夹了鱼肉去给座位旁的万卿尝,还要期待的等女人品尝后的反应。
“我竟不知道万太太原来是这么贤惠的。”
女人勾唇一笑，温声的揶揄让年轻夫人的面上染上薄红,在耳坠子的映衬下更显的得娇艳。
突然门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接着像是一堆盘子和碗摔在地上,甚至有碎片打到屏风上的声响，正吃饭的宾客只感觉到眼前的景色迅速暗了下去，四周的屏风被冲进来的士兵粗辱的撞倒，东洋的骂语瞬间在店内混乱着炸响。
“韵儿，莫慌，吃饭。”身旁的女人连头也不抬，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饭，让苏韵本来一惊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果然过了一会儿外面就平静了下来，显然那些行凶的东洋兵已经被明夜公馆带来的一些帮派兄弟请了出去。
听着声响，女人低头将目光落于自己左手食指的扳指之上，神色不明。近来东洋兵在永城的地界上是越来越嚣张，直至都敢烧杀淫掠，无恶不做，而许多官府人员对此居然袖手旁观，总要靠些民间的组织来维持平衡。
回明夜公馆的时候，汽车在路上没有去处，远看着有黑压压的三五层人群游走在街上，高举着牌子游行反抗。
“打倒伪政府！打倒伪政府！”
“不管民众儿女的死活！”
激烈的叫喊声打破了冬日阳光营造出的宁静。
明夜公馆的汽车在人群后面跟着，人群却被突然间横冲直撞进来的一辆汽车冲散，受伤了的民众倒在地上痛苦的叫喊。
汽车门开了，走下来一个长得大腹便便的男人，脸蛋微红，快被挤没的眼睛里却闪露着精光，男人对着已下了车的万卿和苏韵做了个绅士的躬身，活像个饱经风霜的年画娃娃，正是新近调来警署当差的伪政官员叫做李显恩的。
“万老板，今日您与竹下先生的约定，似乎是已经迟了。”李显恩含糊而又浑厚的声音响起，不似是邀请。
“倘若我要是不去呢？”着黑色旗袍的女人长身而立，抱着单边手臂，微微勾唇，毫无惧意。
“万老板实在不必如此抵触，倘若竹下先生开出的条件是有利于永城发展的，万老板难道也不想先谈谈看吗？”
“有利于永城的发展。”女人唇边勾起的弧度扩大，似是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那李当差就带路吧，来让万某来看看竹下先生将要怎么说。”
“小王，跟着他们。”汽车的车窗缓缓合上，万卿凉薄的双眼看着李显恩逐渐隐没的脸面，“万某随后就到。”
眼下时局动荡，永城周围的城市渐渐都被东洋的火力一点点蚕食，像是永城这样一直有东洋势力常驻的城市，前段时间东洋那边派来个总署，名为竹下一郎，开始不断地约见永城地界的富商，其间心思，阴险莫测。
车子停在了一字号招牌缘聚茶艺馆门下，万卿看着已下车的李显恩的面容勾起讽刺笑容。是她低估了这东洋人走狗的忠诚程度。要说这李当差在永城之内横行霸道有一句话常常挂在嘴边。
吾犹爱茶与美人。
进门后，万卿让苏韵去一间茶室之内等待，着黑色旗袍的女人进了另一间茶室，一位中年的东洋人在东洋女人的环坐之下跪坐在茶席之前，茶桌上摆放着一套玻璃茶具，有茶壶茶杯茶荷和一个小小的瓷茶罐，一应俱全。
“万老板，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这里的老板告诉我，龙井茶用玻璃制的东西来泡才不易吸香。”茶室之内能听到琴师弹奏的古琴声响，留着三撇胡子的东洋人竹下一郎中国话说得拗口，拉起嘴角对着对面的万卿说道。
“所以万老板明白鄙人所指何意吗？”
竹下一郎温杯润泡后往壶中注入开水。
他了解过面前这位商人，知道她是一位投资都敢只做关税裁兵编遣的极端逐利的商人，想必是能做出明智的决定。
“永城是你们中华大地上的一个富庶之地，但你们中华本身，不行，东洋的政府可以成为永城这壶龙井茶的玻璃器具，让你的生意一本万利，不知万老板意下如何？”
万卿听后，低头转着扳指，勾唇不语。
竹下一郎挥了挥手，后面的东洋女人中走出一位美丽女子，缓缓跪坐在万卿的身旁，为万卿洗盏倒茶，涂了丹寇的柔滑手掌就要摸上万卿的小臂。
“我听闻万老板似乎是对女色情有独钟，不知是否也品尝过我们东洋的女人？”
竹下一郎将茶盅中的茶一仰而尽，盯着面前的女人目光灼灼。
随着东洋艺妓手掌的摸上，万卿的手间终于有了动作，女人的手指顺着向上，秋水眼眸仿佛柔软，手间却骤然发力掐住那艺妓的脖子，砰地一声，女人的惨叫声响起，那艺妓已经被抓着脖子骤然摔在桌上。
“竹下先生可知，这银钱像流水一样的掉下来，万某都能听出有哪一枚是假的？”
万卿看着竹下一郎脸面含笑，掐着艺妓脖子的白皙手背上青筋暴起，直至要让那女人窒息。
东洋人盯上了这永城地界的财宝，还要披着风雅的皮敛财，这算盘打得好生脆响。
“万某意下你们东洋狗都该滚出去。”
女人站起身来，微笑不到眼底，放任那艺妓垂死干咳。
让对面一直彬彬有礼的东洋男人终于显露出一丝诡谲面目。
“看来万老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韵进入茶馆之内一间很宽阔的茶室之后，本来是很安静的等候着，突然茶室的门就被拉开，李显恩亲自端着一套茶具，站在门口露出了微笑。
“苏小姐，等待也是无聊，李某知道苏小姐不会喝酒，所以才特意选定在这个地方，不如让李某亲自冲泡一壶龙井来答谢今日相聚之缘吧。”
李显恩咧嘴笑着过来坐下，卷起白衬衫的袖子为苏韵倒茶，西装裤子因为盘坐的姿势紧绷在他身上。
李显恩先举起茶盅喝尽，然后将茶盅倒置示意给苏韵，宽阔扁平的面部衬得小巧的茶盅更小巧了。
“苏小姐可否赏个脸呢？”李显恩的目光顺着苏韵拉绒袖子的纱网部分缓缓向上移动，路过肩膀，还要向更过分的地方滑去。
他早就听闻明夜公馆的万老板女子娶妻，今日一见女子之妻居然更为绝色，此等绝色女子，还是跟了他李显恩为妙。
苏韵警惕的看了那茶杯一眼，不想去喝，却见左右跟进来的两个男人按住她举起茶杯来灌、苏韵摇着头唔唔反抗着，此时茶馆内突然砰砰响起了两声枪响，接着是一阵分不清方位的密集枪响，有子弹穿透间门打进来，李显恩瞬间匍匐在地上躲避着。
“夫人！”茶间的门骤然被拉开，小王进来拦腰拉起倒在地上的苏韵，就往外冲。
早在刚刚，听到茶室内的枪响，早被吩咐防备在外的明夜公馆手下的帮派兄弟就冲了进来，上了车后汽车狂奔，而座位上的苏韵却越来越不安分。
“万姐姐……热……还疼……”那茶苏韵还是被灌进去了一些，眼下少女蹭在女人怀里，揪着胸口，痛苦呢喃。
万卿的神色之中都是冰冷，已然明白发生了何事。
明夜公馆的浴室之中，少女仰起头靠在坐于浴缸之中的女人的胸前，水波不断震荡，撒了一地，少女的声音越娇媚，万卿眸底深处冰冷的杀意就越浓厚。
天亮时分，在李显恩的一处东洋式私宅，着黑色旗袍的女人走过竹竿流水的石子庭院，再往内走就看见李显恩一个人坐在铺满榻榻米的内室。
李显恩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眼底里都是算计，估计不久之后，他就能得到这他人之妻了。
“万老板。”李显恩两手放在桌子上，向着对面的万卿微微俯身，“你可知眼下这永城就要被轰城了，你已经把竹下先生得罪了，恐怕这出城票子是无望了，不如你把苏小姐让给李某如何？或许李某会支给万老板一张逃票。”
而在李显恩意料之外的，面前着黑色绣彼岸花的元宝领旗袍的女人甚至都没睨他一眼，带了银制的手镯的手上，只是不慌不忙地放入些茶叶，加水没过，等茶浸润后再加到七分，再倒出盅龙井。
李显恩家的左右两个偏廊传来厮杀的声音，眨眼间就越来越近，李显恩的眼睛越瞪越大，他对这笔交易太过自信，并没有留太多人来防守。
“万卿！你疯了！你敢杀我？”
李显恩霎时面如死灰，激动的嚷道。
轰城那是代表着什么，身家性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怎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选择。
叫嚷着的声音突然消失，女人的手指离开李显恩被卸掉的下颚，李显恩惊恐地看着万卿把一小包散粉冲泡在他面前的茶杯。
女人捂住他的嘴巴，看他因为药效发作而抽搐后倒下，眼眸如同秋水般含带笑意。
“吾尤爱茶与美人。”
女人为李显恩抚下他未闭的双眼。
“那你就会因为茶与美人而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