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粒在家睡,周忆南没等到她回公司,安完办公室里外间监控,他上顶楼休息室,输入密码进门。

  休息室外间是厨房和餐厅,里间卧室的大床被摆到窗边,床上只有床褥,床头坐着一只头戴棒球帽的背包熊。

  背包熊很旧,毛绒都洗得秃噜了,被珍而重之地摆着。周忆南走近它,想到唐粒每夜抱着它睡觉,他心口一热,拿起来摸了摸,心里忽然就难受了。

  如果知道自己如今会这样喜欢唐粒,四年前在校园认出她,就该牵她的手,不让她受这四年的相思苦。

  给入户门安好监控,时间还早,周忆南去公司几站地外的一家超市买生活用品,从水果刀到棉拖鞋都买齐。做这样的小事时,他胸腔里充盈着柔情万千,想和唐粒牵着手走在阳光下,一起逛超市,一起散步回家,秦岭和她一起做过这些琐碎小事吗?

  生活用品装满两只旅行包拎回公司,保安见了以为周忆南要出差,打声招呼就过去了。第二天上班后,唐粒又去休息室放东西,立刻发现了周忆南买的杂物。

  棉拖鞋有两双,粉色小猪和橙色的小浣熊,睡衣是长耳朵兔子和圆耳朵猫咪,软乎乎的很暖和,天气冷下来就能穿了。唐粒拍照,发给周忆南:“一屋子毛茸茸的小动物,真可爱。”

  周忆南问:“监控会用吗,我给你手机里下个软件。”

  唐粒回道:“好,我中午找你。”

  两人在电梯里巧遇,唐粒回避了周忆南的眼神,她萎靡得像一颗被烫了十分钟的小青菜,不想被他看见。

  周忆南才知道唐粒为什么说中午才见了,她眼皮肿着,眼睛里有血丝,昨晚哭过了。

  秦岭入了她的心吗?他执鞭而来,爱得炽热直接,昨晚唐粒追出门,没有再回来。

  周忆南低头发信息:“昨天右手被伤到,等下能帮我个忙吗?”

  昨天秦岭那一鞭子甩得又狠又重,唐粒一惊。电梯门开,19楼到了,她下电梯,周忆南在人群里看着她的背影,活动了一下安然无恙的手指。

  半年考核期内,示人时,得和秦岭是一体,免得被江岸之流看出端倪。唐粒上办公室拿了几份资料掩人耳目,然后下楼去找周忆南,进门问:“是被秦岭弄伤的吗?”

  周忆南教唐粒在手机里安上监控软件,桌上有条深蓝色的领带,他问:“会打吗?”

  唐粒拿起领带,捋了捋:“我会好几种打法,半温莎可以吗?我觉得好看,又不过于隆重。”

  周忆南自己就打平结,答道:“好。”

  唐粒托着领带走到他身前,仰着头,帮他竖起衬衫衣领,这才看清他脖子上有一圈勒痕。

  周忆南把扣子扣得严实,仍能看见一部分,唐粒心一疼,险些哭出来:“对不起。”

  周忆南问:“他还好吗?”

  相隔太近,周忆南的气息拂过唐粒的眼睫,她耳朵发红,有一瞬间的酩酊,像喝到了醇酒一样。她竭尽全力忍住眼泪,也藏住瞬间蔓延开来的身体湿意,把领带挂上他脖子,低声说:“被我爸哄好了。”

  目之所及是唐粒泛着红的脸颊,睫毛卷翘,红唇微抿,很湿润,周忆南感觉很热,呼吸不畅,心跳也不平稳,他目光微顿,抬眼看向前方:“打领带是给秦总当秘书学的吗?”

  宽边在上交叉,顺着窄边滚动半圈,再上翻,唐粒垂着眼眸,一边娴熟操作,一边说:“不是,秦总自己打。我是给我爸打,就是最帅的那个爸,有时他要去装上等人嘛。”

  那个在拍卖场见过的老陈。周忆南没说话,唐粒的手很灵巧,他喉咙发紧,痒到心里头去,尽可能调匀呼吸。下一秒,唐粒束紧领带结,把它推至衣领中心,再放平衣领,指尖划过他脖颈,他一阵战栗,欲念在心上又碾了一遍。

  唐粒细心地整理衣领,心扑通扑通跳,以前从不知打领带会是这样的旖旎,她别开眼,退后两步:“好了,你看看吧。”

  周忆南整了整袖口,平复心绪。唐粒靠近他,他就几乎不可自控,往日的沉稳克制都见了鬼。以为守望着她,爱恋她,辅助她就好,不用有实质关系,他根本做不到,他想有,他否认不了。

  唐粒的手垂着,周忆南向前一步,两指圈着她的左手腕,带到嘴边,吻落在她指尖:“谢谢。”

  像西方绅士的礼节,但给人的触感却像过电。唐粒脸上滚烫,心头盈满欢喜。

  昨天见面时,周忆南就发现唐粒的左手腕空出来了。他已经在寻找适合她的礼物,想在一个庄重的日子送,先送点别的,他推过办公桌上的两只结实的大纸袋:“我有几套闲置床品,品牌送的,我想你可能用得着。昨晚洗过烘干了。”

  开心从唐粒眼里冒出来:“我正准备让海米帮我买!”

  周忆南拎起大纸袋:“我给你拎上去。”

  唐粒接过:“我可以的。”

  两套床品很重,周忆南没坚持帮她,他知道她的意图,两人是隐秘战友,表面上分属两个阵营,不便被人看到走得太近。

  唐粒拎着两只大纸袋走了,周忆南抚着领结,想照顾她,想和她同床共枕,地老天荒。昨天看到她床上那个背包熊,他就想,想到现在。

  几个员工想给唐粒搭把手,唐粒没让,直奔顶楼。两套床品一套是墨蓝近乎黑色,一套是奶油白色,她一一拂过,周忆南自己用的也是这种纯色吗?跟他昨天买的毛茸茸小动物完完全全是两种风格。

  长耳朵乖兔子,大尾巴小浣熊,是周忆南认为某个人会喜欢的吗?唐粒把墨蓝色床品铺好,再把自己扔上去,滚了几圈,她就真的很喜欢。

  在会议上总要扮得成熟稳重,跟心肠硬的老狐狸周旋,下班居家才可以跟最柔软的一切舒舒服服待着。

  昨天老陈说,周忆南帅是帅,就是看着太冷了。当时唐粒想,那人是一丛刺人的荆棘,但她愿意被他扎伤,去吮吸手上的血珠子。

  此刻唐粒想,其实周忆南一点都不冷。她扑在床单上,有点想哭,她确定她的梨子喜欢她。

  去往甲方的车上,周忆南收到唐粒发的信息,她铺了床,拍了照,背包熊摆在枕头上,好心情跃然眼前:“可太好看了!”

  唐粒也会喜欢这样素朴的床品。周忆南笑着看了几遍,原来谈恋爱是这么开心的事。被她喜欢了四年,现在该换成他来追唐粒了,他回复道:“星期天下午可以不安排行程吗?去趟省图。”

  唐粒以为是公干,简单回了:“我尽量,但总有突发情况。”

  移栽的花果树陆续都活了,秦岭喊工人把庭院整改收尾,来找唐粒要工作。唐粒很惊喜:“想好了上班?”

  秦岭声音很淡:“我又没给你生娃,每天伸着手心讨家用吗?”

  能赚钱,才能有地位。有觉悟了。唐粒正感欣慰,秦岭讨价还价:“我早上起不来,每天下午上班可以吧?”

  肯做事就行,唐粒让钱自来带秦岭去华夏广场底楼超市熟悉工作。钱自来管销售经营,自是表面工作做足,呼啦啦搞出大阵仗,一时间,集团人人都知道秦岭要从基层锻炼起了。

  秦岭没上过班,连国内的超市都没进过,满怀新奇,小到连冬菇质量优劣都亲自过问,时刻拿着手机跟老王聊心得。

  在老王的建议下,秦岭把熟食区利用起来,做个白领午餐之类,荤素搭配,现蒸现卤,营养均衡还不贵,比有些餐饮店的速冻料包外卖好。

  广告打出去,华夏广场周围几公里都有人订餐。唐粒夸秦岭有章有法,把自己的司机阿成拨给他当助理。

  秦岭嫌目前用的冷链物流不够好,打不过专门做生鲜生意的平台,特地考察了几家新的合作方,请唐粒陪他去意向最大的一家。

  唐粒对秦岭以正面鼓励为主,趁着周六和他同去。顺利谈完事情后,两人离开物流园,碰上瓢泼大雨,打着伞仍被淋到一些。

  钻进车里,唐粒开了空调。阿成开车,秦岭蜷着身体歪在后座,唐粒问是不是胃疼,秦岭说还好,就是犯困,唐粒就没再问,她也起得早,很快睡过去。

  车开到华夏广场,唐粒醒来,后座的秦岭脸色通红,还不时低咳,她下车一摸,额头烫手。

  内热外寒一激,秦岭发烧了。唐粒想带他去医院,他说没力气,躺一下就能好。唐粒搀着他到旁边的华夏中心,按下通往顶楼的电梯按钮。

  进屋后,秦岭病歪歪地缩在沙发上,连洗澡都力气都没有。唐粒开了空调,抱来被子,再喊来秦远山的私人医生,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可乐,为秦岭做个姜汁可乐驱驱寒。

  秦岭缩在被子里左看右看,这儿是父亲住了很久的地方,他没来过,唐粒搬来住的时间还短,没置办多少东西,不像家里那么有生活气息。

  唐粒做好姜汁可乐,担心秦岭会被烫到,舀进杯子里左右晃荡着,让它变凉一点,再端给秦岭,秦岭喝一口,拧起眉:“姜也太多了。”

  唐粒把被子掖一掖,抠了两片感冒药倒在秦岭手心:“不烫就吃药。”

  秦岭吞下药片,缓了缓,对休息室大加抨击:“里面是卧室和卫生间吧,我当多好的地方,就这点大?你每天就在餐厅跳操吗?”

  唐粒顶回去:“你什么破身体啊,淋点雨就发烧,以后喊你娇娇算了。”

  私人医生派的护士来敲门,给秦岭输液,护士想等到拔完针再走,秦岭伸脚踢一踢唐粒:“唐米立,拔针很难吗?不懂就学。”

  唐粒以为他怕麻烦护士,遂仔细请教,然后客客气气把护士送出了门。秦岭偷偷笑,唐粒凶归凶,凶在口头上,其实心最软不过。

  两大袋液体输下去,秦岭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但人一恢复活力,就现出原形,一会儿想吃零食,一会儿要玩游戏,一会儿说要上厕所。

  唐粒去门边鞋柜拿了一双拖鞋,丢到沙发下:“卫生间换鞋才能进。”

  棕色拖鞋很大,男式款,秦岭不穿:“这里很多人来吗?”

  唐粒抡起拳头:“你爸的。”

  秦岭穿了,头一低,笑话她穿的小浣熊拖鞋:“多大人了,幼稚。”

  唐粒把他往里间的方向推:“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卫生间在卧室的另一侧,秦岭上完厕所,喊饿,唐粒赶他回沙发躺着,她去熬粥。

  休息室只有一台电视,毫无娱乐设备,秦岭躺着玩手机。唐粒守在开放式厨房灶边熬粥,抽纸巾擦眼睛,抽泣几声,秦岭以为她心疼自己,感动地挪去一看,她在看平板电脑上的偶像剧。

  屏幕上演员大呼小叫,秦岭嘲笑:“这你也信?”

  唐粒拿着锅铲把秦岭轰走,秦岭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乐,堂堂唐总喜欢偶像剧,暴露了很傻的一面,他忍不住搜索来看,几分钟就看不下去,这也太夸张了。

  清粥小菜很爽口,秦岭吃了一整碗。唐粒细细碎碎和他说话,他毕业回来,秦远山就回家住了,偶尔才在这里午休,冰箱里的速冻食物她都扔了,要是早几年认识秦远山就好了,想让他独住的时候能吃好点。

  秦岭放下筷子:“我去洗澡。”

  唐粒不让他去,发烧的人得捂着点,出透一身汗就好了。她收拾了碗筷扔进洗碗机,去衣柜里取出新床品,把床铺整齐了,拿着背包熊和枕头出来:“你睡里面,能睡好点。”

  唐粒很爱惜周忆南送的两套床品,自己又买了两套,让秦岭用上自己买的,秦岭眉开眼笑:“你允许我不洗澡就往你床上钻?”

  唐粒整理沙发,把背包熊和枕头摆好,轰他去卧室:“我可以换床品,白痴。”

  再一量体温,秦岭又发起烧了,乖乖躺进大床。唐粒拿了两瓶饮料送去冷冻室急冻,让他塞进腋下物理降温,转头才发觉内衣挂在衣架上,赶紧偷偷转移,再去厨房洗碗,进来一瞧,秦岭睡着了。

  在外间上完网课,唐粒抱着睡衣去洗头洗澡。秦岭半睡半醒,听到卫生间传出的洗浴声,突觉心痒难耐,苦恼地抱住头,趿着拖鞋去冰箱摸冰可乐。

  刚喝下一半,秦岭被唐粒抓现行,抓着晾衣架追着打了好几下:“你那个破胃,想死吗?”

  秦岭有苦难言:“我出汗了,热。”

  唐粒把他按回被窝:“出汗就对了,忍着!”

  秦岭老老实实忍着,可那只印着小樱桃的内衣老在脑子里晃,晃得他忍无可忍,把唐粒做的瑶柱虾粥图片发到网上:“家有仙妻。”

  图文并茂,所有社交网络都发遍,必须让野男人看到。唐粒是自家媳妇,分居又怎样,不也和好了,哪对夫妻不吵架,大红结婚证在手,眼馋着吧。

  夜深了,唐粒搂着背包熊,在沙发上入睡。天明后,手机闹钟响起,她一睁眼,发现秦岭披着被子坐在地毯上,头贴着她胳膊睡觉。

  唐粒一动,秦岭也醒了,晃着脖子说:“差点滚下来知不知道?多亏我抵着你。”

  秦岭是病人,唐粒心里一暖,刚想说声辛苦,张嘴却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她被秦岭传染了,也感冒了。

  唐粒垮下脸,秦岭惧内如虎,往边上缩。唐粒说:“我滚到地上,醒不了就在地上睡,多大个事!你今天别去上班了,中午护士还会再来。”

  唐粒头晕眼花,惦记着下午和周忆南有约,上午得把工作处理完,给自己和秦岭一人下了一碗小馄饨,吃了药,下楼去工作。快中午时,她收到周忆南的信息:“下午两点省图门口见?”

  只要唐粒身在云州,秦家管家就让工人送饭到公司。唐粒打电话,给顶楼的秦岭也送一份。吃过午饭后,她出发去省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