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落下来,云州立秋了,但雨过天晴,气温又回到盛夏。唐粒被招到市场部担任市场分析员,丁小童和郁菲都羡慕她,不过唐粒一调走,正好剩下两个留用名额,她们放松多了。

  唐粒所在的办公室在周忆南对面,隔窗就能望见周忆南进进出出,她开心坏了,陈海米笑闹着让她请客,唐粒做东,喊上三个养父去吃火锅。

  这次调动出奇顺利,简历发出去,被人事主管问了问,就办转岗手续了,没被周忆南本人面试过,唐粒有点失落。

  陈海米让唐粒买个礼物送周忆南,她在前台岗位上岌岌可危,被市场部录用是绝处逢生,于情于理都得答谢周忆南,到时候氛围一好,就表白算了。

  唐粒骇笑,她可不做没有感情基础就表白的事。陈海米笑她没种,以唐粒的容貌性格,没几个男人会直通通地回绝,周忆南毕竟也是血肉之躯。

  唐粒摇摇头,周忆南在她心里弥足珍贵,她想成为他生活里锦上添花的所在,而不是鲁莽表白,使他感到麻烦,自己也难堪。

  陈海米逗她:“你家梨子今天是单身,明天可就不见得了,被别人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唐粒托腮想了想:“那也得沉住气。你见过人种梨子吧,外面罩个袋子,鸟就啄不到了。我要好好干,成为他的心腹爱将,把他的追求者都拦住。”

  陈海米喝着唐粒请的鲜榨梨汁说:“懂,给你家梨子当袋子。”

  市场部这次招了两名市场分析员,另一人有一年多工作经验,唐粒和她都被老员工带着做事。

  星期四下班后,唐粒坐公司班车回家,刚开出几站地,黑云袭城,大雨不期而至。

  华之夏连锁超市参投了一个家纺品牌,本月对外招标,海外几家染料公司发来样品,这几天先后抵埠,在码头仓库临时存放,再运送到家纺品牌所在的生产基地去。

  今天最后一批样品到了,唐粒和几名同事逐一清点了规格数量才回公司。仓库同时在出货,库管员怕弄混淆,暂放在门口,唐粒打电话问他是否入库,但无人接听。

  拨了几次电话,仍联系不上人,唐粒打给带她的老员工。老员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回答得很敷衍:“好,好,我找找他。”

  唐粒等了十来分钟,再问老员工,老员工说给库管员留言了。窗外雨落得更大了,唐粒很不放心,跳下班车,换乘公交车,赶去港口。

  下车后,唐粒打着伞往码头赶,她随身带的是便携折叠伞,很小一只,几次被风拽着跑。台风天就是这样,雨来得疾,风也大。

  仓库门口没有堆积货品,唐粒略放了心,进去一看,库管员在跟人打牌,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仓库里光线差,唐粒开了手机的电筒到处照,看到染料堆放在门边,上面盖的毡布上有雨水,是下雨时才匆忙搬进来的。

  空气里似有刺鼻气味,唐粒嗅了嗅,手中光柱下移,不止一件染料桶哗哗漏着液体,她一惊:“郑哥,染料漏了!”

  连喊几声,库管员才听见,放下扑克牌来看:“哎哟,估计是搬进来的时候磕到了。”

  染料渗漏到地面,顺着雨水向门外流去,唐粒很着急:“这种东西污染很大的,得赶紧处理!”

  库管员不当回事:“你别管了,等下我搬到里面去。”

  唐粒急得自己动手:“现在就得搬!”

  每件货品都很重,唐粒搬不动,想让库管员发动牌友,但牌友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纯看场子,不干体力活,她不能强求,老胳膊老腿的,得当心。

  搬运工都回家了,库管员让唐粒也走,就临时存一晚上,明天上午就运到工厂去了,没多大事。唐粒愁得团团转:“漏到明天后果很严重!”

  库管员坐回去打牌:“顶多就漏几桶,漏了就漏了呗,跟往江里撒泡尿一样,稀释了!”

  牌友们呵呵笑,有个秃头老头说:“你吃饭没有,我这儿有个馒头还没吃。”

  唐粒左顾右盼,找到两个塑料袋,当成鞋套,套在凉鞋外面,扎紧了,出门查看。

  染料把雨水染了色,越漏越多,横流四溢,随同雨水流进下水道。唐粒越发心急,染料里很可能含有腐蚀性较高的物质,会腐蚀地下管线,有杀菌剂的话,会杀死污水处理厂生化工艺中的微生物,给污水处理厂和居民带来不便。

  刺鼻气味越发浓厚,唐粒想了一下,拨打周忆南电话,响了两声,周忆南接起:“怎么了?”

  唐粒说了情况,周忆南说:“我来处理,你回屋避避雨。”

  上班第一天,被秦岭抢走U盾后,周忆南也是一句“我来处理”。隔着倾盆大雨,他的声音给唐粒带来安心感,唐粒回到库房,收起伞,坐到库管员身边,啃着馒头当参谋,她扑克牌打得还可以。

  过了半个小时,十来个搬运工赶来库房,帮库管员把染料往里搬,再处理漏液货品。

  仓库里气味很大,牌友们回各自地盘待着去了,唐粒掩鼻,站去大门口。雨势仍大,她打个冷战,找了一部有声小说来听,等搬运工忙完,可能雨就小了。

  小说情节很惊险,唐粒听得入迷,连汽车声音都没注意到。忽有一阵大风刮过,她的伞被吹翻,她想翻过来,手忙脚乱,伞脱了手,被风带着走。

  唐粒冒着雨追逐伞,双手把它按住,再抓起顶在头上,一抬头,周忆南挟着风雨走向她。

  幽长的雨夜里,穿白衬衫的男人撑着大伞走来,如明月穿云。唐粒愣在原地,雨水太大,压住了她的心跳声,她没想到周忆南会来。

  雨幕透亮,那孤直的身影很快到了面前,伞面向唐粒倾斜。雨声里,周忆南面色和缓:“走吧。”

  视线相撞,唐粒心跳得很慌,周忆南穿着正装,眉宇间有些疲乏,可能是从正式场合赶来,他虚揽了一下唐粒的肩,唐粒收伞躲到他伞下。

  长柄伞的伞面很大,遮挡两个人还有空余,周忆南仍然把大半都遮向唐粒。白日气温很高,雨水平添了寒意,她被淋得透湿,衬衫贴在身上,裙摆溅了泥点,看到她的时候,她在发冷。

  周忆南身量高,为了迁就唐粒的身高,他把伞打得很低,朝唐粒倾身,极富侵略性。唐粒心乱,伸手抹掉脸上雨水,想找点话说,但脑子里所有杂绪硬是凑不出一句话。

  几辆卸货车挡了路,周忆南的车停在几十米外。到了车边,他一手撑伞,一手拉开后座车门,唐粒钻进车里。车载空调的气温开得很高,她立刻感觉全身一暖。

  周忆南收伞上车,载着唐粒驶离仓库。车里很干净,唐粒放缓呼吸,从淋湿的帆布包里摸出手机,用纸巾把它仔仔细细擦干净,这手机她才用了两年多,进水修起来贵。

  周忆南单手开车,拿过搭在副驾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扬手扔到后座:“擦下头发。”

  黑色西服干燥温暖,一看就很考究,唐粒愣住,周忆南透过后视镜看她:“当心感冒。”

  唐粒拼命沉敛心神,再扭捏也不是她了,她解开发绳,拿起西服擦头发,偷偷低嗅几下。它是个以面料和剪裁赢得口碑的品牌,带有淡淡的男人气息,像个烟草味的拥抱。

  这一带红绿灯多,周忆南低头操作手机。唐粒披散着长发,寸寸缕缕擦干它:“周总监,我拿去干洗再还你,可以吗?”

  周忆南注意力在手机上,沉顿了几秒:“不用,你放在那儿。”

  唐粒又失语了,鼻子突然发痒,别开脸,捂嘴连打两个喷嚏。

  冷热交激,人很受罪,周忆南把手机扔回副驾座位,又透过后视镜看唐粒:“等下洗个热水澡,喝点热的。”

  唐粒嗯了一声,把黑色西服折叠平整。路灯的幽光穿过雨帘斜照进来,昏暗的车里如同深夜的烛火间,她的心又跳得乱了频率,低垂眼眸,用余光偷看前面开车的人,肩平身直,白衬衫勾勒出修劲臂膀。

  车内气氛沉凝,窗外暴雨如注,雨刮器来回扫动,世界须臾清晰,又倏然昏茫。周忆南平稳开车,记忆里有过类似的时刻,是在少年时的旧居,二楼阁楼有张软榻,是他最喜欢的角落,常常在雨天读一本闲书,喝冰镇的纯净水,有时也练练吉他,累了倦了,就坐在梅花窗前,长久地凝视那雨。

  那种狭小而温馨的空间,跟此时此地并无不同,时间仿若静止,只有奔涌的雨滴在地面水洼荡开涡汶。

  车停下,唐粒望见是距离码头最近的大酒店。周忆南取了卡,把车开到酒店门口,转头说:“住一晚上吧。已经订好了,报你名字办入住。”

  码头到家不算堵车都有两个多小时车程,唐粒明白周忆南怕她穿着湿衣服感冒,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周总监……”

  雨依然很大,酒店门前的亮光照出粗密雨丝,周忆南笑道:“你对工作很尽责,今晚睡个好觉吧。”

  周忆南笑的时候,面容很温煦,不复沉郁感,唐粒不慌了,搓搓手:“应该的。我爸以前接过一个业务,有家印染厂往长江里偷排废水,造成大面积污染。那次我才知道工业废水得通过处理,达到排放标准才行。”

  那是一起农民状告化工企业排污的环保案,老陈长得有气势,口才也好,被请去充当抗议人群的带头人。后来案件审理时,老陈还当上了人民陪审员,他说是职业生涯里光辉的一笔。

  周忆南眉梢轻抬,面带赞许:“很好,我再回去看看。”

  唐粒道声再见,下车走进酒店。它是四星级,周忆南订的是行政套房,宽大舒适。

  唐粒洗完澡,裹上浴袍,服务员送来她在网上订的一次性内衣裤。晚餐只吃了一个馒头,还饿着,她订了酒店的晚餐和洗衣服务。

  吃饭时,唐粒脑中复盘晚上的事,她和周忆南说了不少话,还被夸了,关系略近了一点点,这是她认真工作的收获之一,她会以厉再战的。

  服务员送来洗净烘干的衣服,唐粒趴在床上给陈海米打电话,每个细节都不放过。陈海米尖叫:“可喜可贺!差一点我就觉得他喜欢你了。”

  唐粒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差哪一点?”

  陈海米说:“同意你干洗西服就对味了。你洗了再还,一来二去的,不就有发展余地吗?不过你已经混到他身边了,局势大好,加把劲,把完美上司变成裙下之臣。”

  凭借工作表现了一把,唐粒通体舒泰,睡醒了满怀壮志去上班。偶尔她会听到八卦消息,比如丁雪辞职了,比如沈曼琳对秦岭穷追不舍,这使她暗喜,沈曼琳不是想啄梨子的鸟,竞争者少了一个。

  月中有个户外攀岩比赛,秦岭是参赛者,这阵子时晴时雨,他改到室内攀岩馆训练,还特意找了一家在郊外的场馆,但沈曼琳又找来了。秦岭又被所谓朋友出卖了。

  沈曼琳请了教练,扣上装备,秦岭攀岩,她也攀岩。秦岭眼见她一次次险些踏空,颇觉烦闷,他知道沈曼琳恐高。

  沈曼琳很骄傲,只表白过那一次,秦岭等她下来,挑明了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沈曼琳说:“是。”

  秦岭不胜其烦:“那次就说过对你没感觉,现在也没有。”

  沈曼琳反问:“上次是两年前,现在你对谁有感觉吗?”

  秦岭答不上来,沈曼琳笑了:“只要你没爱上别人,我就不会放弃。秦岭,你真的不觉得我们能是很好的朋友和伴侣吗?”

  秦岭说:“朋友还行,伴侣免谈,你为什么一定要想不开?”

  沈曼琳双手一摊:“也没耽误我做事啊。”

  如果不是沈曼琳对秦岭有男女之情,秦岭挺愿意和她当朋友。在纽约读书时,两人经常一起玩,在表白前,沈曼琳总帮秦岭写作业,她很厉害,能模仿秦岭的字,那两年,秦岭能拿到学分,沈曼琳居功至伟。

  沈曼琳究竟看上秦岭什么,她总结不了,秦岭本人也很迷惑,打开网页搜索“如何让追求者死心”,连看十几条,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但有个人说:“找个泼辣的新欢怼她!见一次怼一次!”

  泼辣。秦岭本能想到唐粒。唐粒已经不在前台上班了,他到市场部找唐粒客串女朋友,一同出席沈曼琳明天的生日宴,直接让沈曼琳知难而退。

  唐粒忙得脚不沾地:“我干吗要被你当枪使?”

  秦岭抱拳:“我会报答你。”

  唐粒有一大堆资料待学,嫌他烦:“我可不想引火上身。”

  秦岭咬牙:“你爸修不好车也算了,我不说他一个字。”

  老张收到海外寄来的配件,只有一个能匹配,另外两个还得再想办法,唐粒不忍见老张发愁,停住脚步:“你不如说你有私生子,白富美肯定不愿意当后妈。”

  秦岭茅塞顿开,很快跟小五的主播女朋友狐小檬合计炮制出一份寻人启事,要替肚中骨肉索要说法,虽未点名,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当事人是秦岭。

  在狐小檬的运作下,某面部打码的妙龄少女自述和华×集团Q姓恶少春风一度,意外怀孕却被冷言恶语对待。花边新闻被热议,从社交网站转到华夏集团官网论坛上。秦岭乐滋滋地刷新网页,抹黑自己,他有一百种方法。

  新闻传到沈曼琳这里,她转给秦岭,不置一词,秦岭回道:“是我。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江岸用一个酒庄派对勾引秦岭去玩,秦岭猜出是沈曼琳让他套话,一口咬定确有其事,他能逼迫谈茉堕胎,但自己的骨肉下不了手,他想让那女人把孩子生下来。

  几个漂亮姑娘齐声夸秦岭有担当,秦岭手机收到垃圾广告信息,扫一眼,苦着脸告诉江岸,老秦也看到论坛帖子了,对他实施经济制裁,他得去找老秦算账。

  漂亮姑娘缠着秦岭不让他走,秦岭拍拍江岸,鼓励他加油:“以后我的零花钱得靠你了。”

  被冻结银行账户乃生死存亡大事,江岸没拦他。秦岭溜掉,漂亮姑娘眨巴着眼睛:“不是听说你俩争家产拼得你死我活吗?”

  江岸正色:“以讹传讹。你们都看到了,他志不在商业,在于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漂亮姑娘恍然大悟,这才是真正应该讨好的主儿啊,立刻投怀送抱热情如火。

  江岸转述秦岭对孩子的态度,秦岭越是说得正经,越可能痛下杀手,毕竟多的是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他还不到24岁,不急着当爹。

  沈曼琳半信半疑,她在论坛看到另一个说法,秦岭无意亲政,抖出章早丑事,是为了给前台唐粒出头,那晚在川菜馆,唐粒受辱掀了桌。

  回国后去华夏集团那次,被一个漂亮姑娘帮过,是唐粒吗?沈曼琳假装去找父亲,路过前台随意一问,唐粒的前主管一股脑都说了。

  唐粒的清纯模样是表象,实则由三个干爹供养——沈曼琳的教养不允许她这样去说别人,但唐粒的前主管言之凿凿,且有前员工刘智博亲眼所见,她终于给秦岭发出消息。

  秦岭不屑,转念一想,跟这种人谈恋爱,才能成功地激怒老秦,车钥匙一拿,出发去华夏集团。

  唐粒对着电脑忙碌,秦岭一来,就被她轰走:“一句话就能跟她说清楚的事,闹那么大干吗,连我都被人说了。”

  秦岭一门心思想让她配合,张嘴就道歉:“是我连累你了,章早敢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

  唐粒抬头看他,秦岭语气很诚恳:“耽误你五分钟时间,就五分钟。”

  唐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他上到19楼。会议室内,秦远山正在召开董事会,他刚从美国出差归来,成功聘请到宁馨出任集团CFO(首席财务官)。

  原财务总监去职几个月以来,财务部事务归齐玫暂管,眼下又得放权出去,她很不快,但宁馨的履历很强悍,曾经是美国西雅图一家商业银行的执行董事,负责银行的整体运营和风险管理商务事宜。

  众高层人员鼓掌欢迎宁馨入主华夏集团,秦岭拽着唐粒胳膊,把她拖进会议室,对众人说:“这两天,我有私生子女一事在公司官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我决定对她和孩子负起责任,她有三个干爹没关系,以后由我来照顾她。”

  一室寂然。唐粒大力挣脱秦岭,一巴掌扇上他的脸,转身跑出会议室。秦岭抓着她进会议室,她意识到不对劲,哪知他张口说出的话竟是如此诛心,她恨!

  所有人都想打圆场,张张嘴却语塞,只有新来的CFO宁馨能笑叹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爱玩,好在懂得承担,也不是坏事。”

  沈庭璋和钱自来两个副总裁都附和宁馨,秦远山面色平静,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小孩子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财务方面的事以后得多仰仗宁总。”

  秦岭顶着脸上的五指印,冲出会议室喊唐粒,唐粒脸上很臊,钻进卫生间哭了。她就不该轻信秦岭,在公司注定成为笑柄,还让三个养父蒙羞,这个仇她报定了。

  秦岭等了几分钟,想到那三个干爹,心里很不舒服,把手机揣进口袋,驱车去郊外参加攀岩比赛。

  唐粒“被三个干爹包养,还怀上秦岭的孩子”被传得公司无人不知,她度过极其难熬的一下午,如坐针毡。

  秦岭只晓得跟他父亲作,丝毫不考虑别人的处境。唐粒机械地工作,自己在公司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辟谣得过来吗?无论何时何地,这些话都会跟住她,她想像周忆南一样不计风评,才发觉其实不容易做到。

  刘智博跳出来踩唐粒,让人在员工群里发出他偷拍的照片,照片上三个养父被拍得很清楚。可是唐粒低落得连打骂他的心力都没有了。

  同事们无人跑来问唐粒实情,但背地里在尽情编排,唐粒动了辞职的念头,可她才调到市场部,只要周忆南没出差就能见上面,她舍不得走。

  周忆南这两天不在公司,唐粒又想哭,这件事被他知道,他会怎么看她?她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表白,好不容易才稍微入他法眼,怎么办,全完了。

  调到市场部以来,唐粒每天下班多学习一会儿再走,今天一下班就撤了。工作群里不停跳出信息,明知可能没在说她,她仍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眼睛,烦得关机,没坐公司的班车,挤上开往郊区的公交车,去偏远的小商场,那里有如今云州街头难得一见的打气球。

  打破几百个气球,唐粒回家,打开偶像剧一集接一集看,把夜晚混到很深,倒头一睡。她不甘心辞职,也不甘心被周忆南看轻,看着吧,她一定要找机会解释。

  沈曼琳找到秦岭的时候,秦岭从岩壁上摔了下来,崴了脚,所幸无大碍。工作人员为秦岭做冰敷,沈曼琳很惊讶,秦岭跟随探险家训练过,本不会有这种低级失误,她问:“是不是那三个干爹逼你的?”

  秦岭顿时暴怒,抓过冰袋砸向岩壁:“你不就是想跟我说她不要脸吗?你看我像个要脸的人吗?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找的她,这是我和她的事。”

  沈曼琳站了站,忍着泪离开。为什么是唐粒,为什么偏偏是那样一个女人?她不明白,她想不明白。

  唐粒是市场部员工,沈曼琳联系周忆南:“你能找人帮我弄清楚整件事吗,我不信这是秦岭的眼光。”

  周忆南刚为沈庭璋解决一个大麻烦。对方拿钱不办事,还冠冕堂皇指出存在种种不足,他找了个由头教训了对方。

  大桶捞金子的行当,光鲜背后总有见不得光的勾连,本是各取所需,不守规矩就别怪人翻脸。

  周忆南把电话打给唐粒,却是关机。秦岭当众宣称愿意包容唐粒有“三个干爹”,是标新立异的示爱方式,但必然给唐粒带来极大难堪,让她在公司难以自处,今晚她很难过吧。

  月影昏幽,落在酒店门前。周忆南心神不宁,没进去,改签夜机回云州。第二天上午,唐粒正工作,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梨子”,她心一慌,接了。

  手机那端,周忆南说:“中午一起吃饭,我有件事想问你。”

  唐粒心跳如雷,挂了电话,她收到周忆南发来的餐厅地址,那一带是使馆区,很多老建筑,她熬到中午叫车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