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槐烟在这一点上没有隐瞒。
“对,我可能...还要在你家里住一段时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她态度坦荡,黎曼反而被自己的小心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没问题!”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就好,喝点水,出去吃饭吧。”尹槐烟转身先出了房门。
黎曼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房,也跟着出去。
饭后,两人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吃着水果。
黎曼随意按了一部电视剧播放,于是不知是谁先起了话头,聊起关于《无妄》改编的事情来。
黎曼畅想了一下里头很多恢宏的大场面,兴致勃勃的猜测会不会还原出来,还是用其他的形式,或者直接被去掉不拍。
“要是她们直接请你去当编剧就好了,这样还能避免被魔改。”对于这部小说,黎曼是真心喜欢。
不过尹槐烟倒是十分清醒,“能不能正式拍出来还是未知数呢,何况我也不是编剧专业,不一定能干好写剧本的事。所以,顺其自然就好了。”
总归版权费,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等拿到后,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能加快完成了。
黎曼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余光悄悄瞄了几眼尹槐烟,看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注意到自己,又赶紧收回目光。
确认好黎曼约的看诊时间,尹槐烟就先去洗漱睡觉了。
而黎曼,在客厅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回到房间,给梁琪打了电话过去。
她总感觉有些事情被自己遗漏了,而梁琪,肯定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带着这种不确定的不安,黎曼握着手机的手都下意识用了不少力气。
梁琪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曼曼?你怎么样了?”
黎曼:“胃还有点不太舒服,我明天去看医生检查一下。”
末了她又加了句,“阿烟陪我去。”
这话让梁琪一时变得吞吞吐吐,“哦,这个阿烟,就是你那个前女友吧,她......”
黎曼蹙眉,梁琪这态度也太奇怪了,让她不禁怀疑,梁琪是不是真的上门来过,甚至和尹槐烟碰过面。
那为什么她们都不告诉自己,选择了隐瞒?
黎曼不想猜了,直接问道:“妈,你是不是来过?”
梁琪那头静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是去过了,但我没进屋,就被你那个前女友撵出来了。”
“曼曼,你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为什么要让她住你家里?之前我说去你那儿住,你都不让我去,说要给你空间,怎么她一来,就住进去了?”
黎曼呼了口气,并不想解答梁琪的困惑,“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或许是黎曼的语气过于强硬,梁琪难得的有些退缩,“我,我能有什么态度,我就是不喜欢她。”
“除此之外呢?”黎曼继续追问。真的是不喜欢这么简单吗?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疑问的开端,很多东西也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你当初……是不是对阿烟做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
“怎么可能?曼曼你怎么会这样想?”梁琪明显慌乱了一瞬。
她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引起了黎曼的疑心,如果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他大可以直接否定,根本没必要反问,还是用这么没有底气的语气。
“那就是有了。”黎曼缓缓的说出这句话。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勇气了。
因为就算她知道了真正的答案,事情早已在三年前就已是如此,她没有办法改变过去。
就算她想补偿,也补不回丢失的那三年。
梁琪当年是用的什么方法,或者是说了什么话,把尹槐烟逼走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黎曼,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到问题,这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
“曼曼,妈那也是为了你好。她当时生了那样子的病,身体又不好。我不希望你找一个这样的对象,一天到晚要分心去照顾她。”说完梁琪悄悄低估。
“谁知道她居然治好了。还,而且还敢跑回来,真是的。”
黎曼耳边的手机都要拿不稳了。
“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黎曼不只是声音在颤抖,就连整个人都在颤抖。
阿烟的身体一直不好,黎曼是知道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当时居然还有其他更严重的病她不知道。
而这个病居然成为了梁琪逼迫她离开的筹码。
当时的尹槐烟该多难过多绝望,而当时作为她当时唯一的依靠的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呢……
黎曼感觉自己心态炸了。
她没有办法去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就好像有无数个蜜蜂在捅着扎着她的心窝子一样。
“曼曼,你听妈说,以你们当时的情况,她离开你是对的——”
黎曼打断了梁琪的话,“够了,我不想再听!”
她掐断了电话,跌落在一旁的地毯上,手机扔到一旁。
黎曼整个人双眼放空,脑海里则是回忆起尹槐烟离开前的每一幕。
一些被遗漏掉的蛛丝马迹,一点点被她找到,它们拼织成巨大的网,将真相一点点呈现。
可惜,得知这一切,黎曼迟了三年。
呆坐了很久,黎曼的心情却难以平复。
她越想越恨越气恼,恨自己的愚笨,也恼自己没用。
冰箱里还有很多酒,黎曼赤脚走到厨房,在一排排酒之间犹疑又犹疑。
最终,她挑了一排草莓酸奶。
坐在阳台的摇椅上,黎曼喝着酸酸甜甜的草莓酸奶,心中满是苦涩。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眼泪却半滴都没有。
脑子像是不会再运转,盯着远处的灯火,看着它们亮起又熄灭。
许久许久之后,她终于站起身,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黎曼就被敲门声唤醒。
尹槐烟已经换好了衣服,来叫她起床。
黎曼不知是不是睡前喝了太多酸奶的缘故,眼睛肿得不行。
她借着这一点,往脸上架了一副框架眼镜。
也有一点不敢面对尹槐烟的原因吧。
毕竟一直以来她以为的过错方,其实并不是完全的错。
刚开始黎曼也纳闷,为什么尹槐烟当初选择不告诉自己,而是听了梁琪的话离开。
可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换成被不看好的那一个,又正好得了可能拖累阿烟的病,自己大概率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将心比心,责怪是不可能责怪的。
只是……
黎曼的心思被尹槐烟打断。
“我看你没怎么休息好,不如我来开车?”
黎曼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已经站在了车子面前,而她没有拿出车钥匙,就在驾驶室旁站着神游。
“好。”黎曼很干脆的把钥匙交了出去。
帮尹槐烟调好导航,黎曼立刻就把头转向窗外。
她太不自在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做。
又或者,她的内心,根本就没有消化好这件事。
毕竟谁能想到,自己的亲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迹呢?
好在一路上,尹槐烟也没有说话,沉默地抓着方向盘。
取号,见医生,缴费检查。
黎曼全程都低着头,没有和尹槐烟有半点眼神的交流。
直到她们一起取完结果,排队等医生看时,尹槐烟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黎曼,你今天怎么回事?”尹槐烟从早上见到黎曼臃肿的双眼那一刻就想问了,但她想着还要陪她来检查,不要影响了她的情绪,所以一直忍住。
或许别人看不出黎曼极力掩饰的不自在。
可尹槐烟不一样。
她和黎曼从陌生人走到恋人,又在一起七年,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黎曼的不自在,她一目了然。
黎曼依旧没敢看尹槐烟,她跟尹槐烟说的眼睛肿原因,是自己睡前喝了过多的水,并没有告知尹槐烟自己实际上经历过什么。
“我...就是还不太舒服,你看,这上面写的,没想到我还挺多问题,不知道医生要开多少药给我吃。”黎曼故意避重就轻。
尹槐烟显然不信,“是吗?”
只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至于整个人一直在走神,黎曼一定是还有事情。
尹槐烟蹙眉,难道梁琪出尔反尔,又对黎曼说了什么?
“是啊,而且罗冉来催我了,让我尽快定稿,我晚上还要回去把画修改好。”黎曼一脸愁容,好似真的为这个事纠结一般。
尹槐烟正想再说,却喊到了黎曼的号。
两人一起走到诊室,听医生分析病情,讨论治疗方案。
最后选定的是中药调理,三个月一个疗程,喝完之后再回医院复诊。
拎着一大袋的中药包回到车上,尹槐烟坐在驾驶室,启动了开关,却没有立刻开走。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早餐给黎曼,让她吃下。
黎曼闻到了香味,才想起自己早上到现在还是空腹。
等黎曼吃完,喝了水,尹槐烟转头看黎曼,“你真的没事吗?”
黎曼猝不及防,和尹槐烟来了个对视。
她掩盖不住有些心慌,可又舍不得离开尹槐烟的目光。
“我真的没事。你开车吧,我闭眼休息一会儿就好。”黎曼终于还是撇开了眼。
尹槐烟依旧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见黎曼还是没有继续开口的想法,这才缓缓转过头,开车。
开到一半,尹槐烟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家里有熬中药的药盅吗?”
黎曼虽然闭着眼,可尹槐烟从呼吸声就听出来她根本没睡着,所以才直接问她。
果然下一秒黎曼就睁开双眼,答了一句:“没有。”
她点开导航说道:“附近有个超市,我们去那里买吧,顺便添点食材。”
“嗯。”
推着购物车和尹槐烟肩并肩走在超市里,黎曼有些恍如做梦。
这样的场景,明明熟悉到不行,却让她觉得上一次这样一起逛超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尹槐烟问过导购员找到药盅的位置,直接就选定了一款。
她放进购物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盒子提了起来,然后问在一旁又发起了呆的黎曼。
“这个,你看看可以吗?”
黎曼也愣了愣,她点了点头,尹槐烟才又把装着药盅的盒子放回购物车里。
她笑着看向尹槐烟,“你拿士意就好,这些我不太懂。”
是啊,毕竟如今的身份是前任,总该问问的。
只不过,在知道了不是尹槐烟自愿离开后,黎曼总心存亏欠,根本不怎么敢直视尹槐烟。
两人各怀心思的走到食材的区域,黎曼干脆把选择权都交给尹槐烟,自己则全程跟在她后面。
忽略掉有些尴尬的互动,黎曼也思索着有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阿烟,好巧!”
尹槐烟和她身后的黎曼同时看过去,看清来人,两人也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会在这里遇上于畅,尹槐烟跟黎曼都十分不乐意。
黎曼下意识就移动到尹槐烟面前,一副要护住她的姿态,并警惕地看着于畅。
于畅不以为然,“你也在啊,跟屁虫。”
明显的挑衅让黎曼就想骂回去,可尹槐烟悄悄拉了一下黎曼的手臂。
黎曼只好先回头去看尹槐烟。
“这边挑完了,我们去其他区域再逛。”尹槐烟这么跟黎曼说。
全然不搭理于畅。
黎曼原本还有些暴躁的心思一下就软了下来,既然阿烟当做看不见这个人,那自己也跟着阿烟一起走掉就好了。
她们推着购物车就要离开,于畅怎么肯罢休。
“黎曼这样的回头草你也吃得下去,也不怕噎嗓子。”于畅故意用脚抵住她们的购物车。
“尹槐烟啊尹槐烟,黎曼这种无情无义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还眼巴巴为了她跑到荔城这个鬼地方,求着她和好?她配吗?”
黎曼火一下就又冒了起来,可她因为理亏,稍稍犹豫了一瞬。
也是这一瞬,尹槐烟直接用力把购物车一拉,弄得于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让开。”尹槐烟趁于畅没反应过来,推着车大步走开。
黎曼这才跟上她,并不忘回头瞪了一眼于畅。
拐了好几圈,两人才又把剩下的材料买上,结账离开。
将东西放好在后备箱,黎曼这回拿过了车钥匙,“我来开吧,你休息。”
尹槐烟看了看她的状态,没有拒绝。
“阿烟,你别听于畅的话,她就是个疯狗。”黎曼怕尹槐烟把于畅的话放在心上,纠结过后还是想在言语上安慰一下尹槐烟。
谁知副驾驶上的尹槐烟却道:“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嗯?”黎曼耳朵都竖起来了。
尹槐烟语气平静,“噎嗓子,你不觉得吗?”
黎曼小幅度摇了摇头,“不觉得。你忘了吗?是我求你跟我复合的。我要是认为噎嗓子,我怎么可能会提出复合。”
“可是我拒绝你了。所以刚刚,你没必要冲在我前面。”尹槐烟严肃道。
黎曼这回是真的噎了一下,她没想到尹槐烟会从这个角度来说。
“不、不是这样的。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在,就不能让人欺负到你。”
“包括你的家人吗?”
“包括我的——”黎曼答到一半,猛然回过神,要不是开着车,她都要转过头去看尹槐烟了。
尹槐烟赶紧制止她:“算了,别说了,你认真开车。”
黎曼哦了一声,她也害怕自己说着说着太激动,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于是专心开车。
回到黎曼家,尹槐烟让黎曼去休息,自己则帮她把药包放好,食材分类储存。
黎曼几次想继续车上的话题,都没想好怎么开口,干脆去了书房画画。
她把细节精修完毕,才将《无妄》的封面插画通通整理好,打包发送给了罗冉。
罗冉收到后粗略看了看,便发去给了其他的同事检查。
紧接着她就回头找黎曼了。
黎曼正准备关机出去客厅,见到罗冉的消息又点了开来。
还以为这次审核的效率这么快,结果却是罗冉来问私人八卦。
黎曼看着罗冉发过来的表情包,一时想起那时候她说的话。
那次是黎曼跟罗冉抱怨说,尹槐烟拒绝了她的复合请求,罗冉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她说的不给你重新追求的机会,有另外的意思呢?”
当初黎曼没有深想,可假设罗冉说的是真的呢?
结合一开始尹槐烟的态度,还有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被颠覆了几次想法的黎曼有点相信这个可能了。
她没有回复罗冉,而是果断关了电脑,几乎冲出了书房。
尹槐烟刚刚把食材都整理好,这会儿在清洗黎曼的中药,准备按照医生的嘱咐洗好之后先浸泡半个小时。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她回过头,对上跑过来的黎曼,似是不满。
黎曼刚刚还兴冲冲的,一下对上尹槐烟这样的态度,人又虚了不少。
“这个……我忘了怎么处理了,你能不能教教我?”黎曼情急之下,指向尹槐烟手中的药。
忘了?尹槐烟明显不太相信,可转念一想,当时的黎曼的确心不在焉的。
于是她耐心地重复起医生的话。
“一包药吃一天,清洗干净后放三碗水先浸泡半小时,烧开后转小火,炖大概四十分钟,熬剩一碗水的量,趁热喝。晚上睡去再放三碗水翻渣,一样的熬法。”
“吃药期间,忌酒忌辛辣冰冷的食物,多吃蔬菜水果。”
尹槐烟说到这,看向黎曼的冰箱,问她。
“你冰箱里那些酒,打算怎么处理?”
黎曼随着尹槐烟的眼神看去,她很是不舍。
“那些酒啊……”
“一个疗程的药喝完,也不一定马上能好,复查结果如果不乐观,还要继续喝,你一时半会儿别想喝酒。”尹槐烟像是看透了黎曼的想法。
“我知道了。我让罗冉来取走吧。”黎曼心中可惜,可同时也有点窃窃自喜。
因为她发现,尹槐烟还是真正在关心自己的。
尹槐烟泡上了药,就洗手出厨房了。
黎曼也跟在她后面,一并到沙发前坐下。
“阿烟,我们聊聊?”黎曼总算鼓起了一小部分勇气。
尹槐烟似乎料到了黎曼会这么说,她点头答应。
“你想聊什么?”
“关于我妈的事。她……当年究竟跟你说了什么?”黎曼问得很小心,说到最后,整个人都低下了头去。
尹槐烟轻轻笑了一声。
“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事情早已过去了。”
“可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之后,很难受。面对着你,更加坐立不安。
“黎曼,不管她当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选择离开你都是我最终的选择。”
“在这一点上,你不需要觉得是你欠了我。”
相反,亏欠更多的人是我。尹槐烟其实不愿意看到黎曼这样,她宁愿一辈子守着那个秘密。可眼下这情况,一看便知是梁琪那边漏了口风出来。
她一时分不清梁琪究竟是如何想的,或者是说,梁琪根本就不了解她的女儿,毕竟黎曼得知了真相,只会更加想补偿自己吧。
黎曼是不同意尹槐烟的观点的。
“不,就是我不好。我没有发现她的所作所为,这就是我最大的过错。”
“阿烟,对不起……我知道我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都弥补不了,但我仍然要说,对不起。”
她欠尹槐烟的,又岂止是这样的一句道歉。
黎曼甚至觉得自己假装醉酒那晚,做的事情简直禽兽不如。
难以想象,那天的阿烟该有多伤心。
“别道歉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释然了,你也该往前看的。”尹槐烟见黎曼这个模样,实在于心不忍。
可她还没完全准备好,没准备好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去站回黎曼旁边。
曼曼啊,你不该这么轻易原谅我的。
“我释然不了。”黎曼说。
她垂眸,看着脚底下毛绒绒的地毯,感受着些微的温度。
她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
在重逢时见到的第一眼,她就确定,尹槐烟这个人一直都藏在她内心深处。
哪怕她对自己冷漠,又态度反复无常。
哪怕自己真的想过放弃,最终也还是没有冲淡掉那一份对深爱之人的眷恋。
“阿烟,你看到了我书房那些东西吧。”
“我说我要扔掉,但我说完就后悔了,我把它们小心翼翼的装好,就是想找个机会修复起来。”
“你不在的这三年,我都没扔,怎么可能你出现了我就舍得不要呢?”
“那些都是我自欺欺人的假话。”
“对不起阿烟,我就是还存有心思,如果你觉得你没法接受这样的我,我会让罗冉帮你找房子搬出去的。”
半晌,尹槐烟都没有回答。
就在黎曼想抬头看看时,有只手轻轻抚上了黎曼的发顶,而后又放下。
“傻瓜,是我该道歉。”
“刚离开你的那段日子,的确很难熬。”
“我一个人去了陌生的城市,无依无靠,什么都不习惯。”
“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没有家人,除了你……”
“我愤怒过,恨过,可最后,还是依靠着对你的思念,坚持了下来。”
“三年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也写了很多书,如愿完成了梦想的一部分。”
“你的号码我倒背如流,可我从未拨出去过。”
“仅仅是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你放下了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又害怕你还没放下我,还在等我。”
尹槐烟缓缓道来,只是掐去了治病的事,隐藏了碰壁的时光。
反正如今她已经好了,体质也增强了许多,没必要徒增黎曼的烦恼。
否则,她的曼曼心底那么善良,会更愧疚吧。
明明起因在她,梁琪不过是推动了事情的发展,又稍微不理智了些罢了。
人就是这样,总以为受到最大的伤害那个人是自己,可等真相摊开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全然如此。
“阿烟,你还记得毕业的时候,我们说过的梦想吗?”黎曼声音沙哑,她依旧没勇气抬头。
听尹槐烟云淡风轻地说完这三年,她知道,阿烟肯定把苦都自己偷偷吞下没有告诉自己。
尹槐烟笑了,“当然记得啊。”
那天她们各自的班级都安排了散伙饭,黎曼人缘好,喝得醉醺醺的。
尹槐烟去接她,她们一起走在夜深人静的路上。
黎曼把手搭在尹槐烟的肩膀上大声说着自己的梦想。
“阿烟!我们终于毕业了!”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办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画展!让大家都看看,我黎曼,是一个会画画的画家!”
尹槐烟也说:“那我希望将来,我写的小说可以出版印刷,卖版权,然后看着它们被拍成剧,被很多很多人看见。”
说完,两人抱在一起笑做一团,迈着步伐回到了小租房里。
回忆到这儿,尹槐烟双目酸涩。
她的梦想,倒是快实现了,可黎曼呢?造成黎曼这样,自己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
黎曼轻声问:“阿烟,我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
“当然!”为什么来不及?只要心存希望,一切就还有可能不是吗?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们两个人能好好的坐在一起,聊过去,聊梦想一样。
“那你……愿意陪我重新找回我的梦想吗?”
“我是说,即便是以朋友的身份也好。”
黎曼说得太小心了,她怕尹槐烟拒绝。
尹槐烟实则是悄悄松了口气。“嗯,我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黎曼有那么一点失落,她知道自己失落是因为期待了什么。
可尹槐烟的答案,也还是让她重拾了不少信心。
“谢——”
“不要说谢谢。”
黎曼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她低声啜泣,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谁知下一秒,黎曼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尹槐烟强势的把黎曼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更好的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抱紧了她。
久违的拥抱渐渐变得失控时,尹槐烟才及时松了开来。
“一切还不晚,你要赶紧振作起来啊。”
尹槐烟在她耳边安慰,然后温柔地擦掉黎曼的泪水。
黎曼隐约觉得,是真的不晚。
这么说开了之后,两人之间相处起来多了许多坦然,还有些许微妙。
只不过大家都默契的忽略掉了那份微妙。
黎曼将自己的检查结果和医生开的药一并发给梁琪看。
又发了很长的一条信息跟梁琪表明立场。
梁琪许是心虚,给黎曼发了好多条关心的话,并没有再提尹槐烟的事情。
这也让黎曼舒了口气。
就好像乌云密布的阴天,你以为它会下一场雨,结果天空渐渐晴朗,不知不觉中,云雾早已散去。
尹槐烟陪着黎曼找了几天画室的场地,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安静又宽敞的地方,只是那里原本废弃的杂物房,堆满了杂物和灰尘。
定下来之后,先请人大致打扫清理了几遍,黎曼就要开始自己动手整理了。
不过她还在喝着中药调理身体,尹槐烟规定她过去收拾的时间有限,到点就要回家。
黎曼不敢有异议,相反的,她还有些暗自欢喜,这种被人管束着的感觉。
尹槐烟原本以为《无妄》的版权要谈很久,没想到出版社效率奇高,很快就定了下来,这天,她就要去签合同了。
担心黎曼在画室待太久,尹槐烟干脆拉着黎曼一起去了出版社。
见到两人一起出现,罗冉笑得暧昧不明。
在尹槐烟跟其他工作人员去会议室签合同时,罗冉更是直接把黎曼拉到了办公室,问她情况。
“你们和好了?”
黎曼看了一眼罗冉八卦的样子,诚实地摇头,“没有。”
罗冉一副不理解,“不可能啊,她这书也写完了,影视版权也签下了,怎么你们还没半点进度?”
“不知道,她不让我提复合的事,我也不敢问。”黎曼被罗冉说得也纳闷了。
那天尹槐烟的话里话外,明明是……有复合的可能性的……吧?
罗冉:“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们现在相处得挺好的。”黎曼感觉她们更像是一个过渡期,像是一个暂时的状态。
互相好像都在暗自蓄力,准备着什么一样。
不过这一点,黎曼不打算告诉罗冉。
罗冉还想再问,黎曼却不搭理她了。
等尹槐烟签了合同出来,正好是傍晚。
夕阳漫天,衬得到处一片橘红。
黎曼灵感忽至,拉着尹槐烟赶紧回到家作画。
她这幅画画了好几天才画好,几天里,黎曼都没有出过门,完全沉醉在画里。
等她终于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黎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她整理好面前的凌乱,脱掉身上的围裙,又仔细去冲了个澡把身上沾到的颜料洗干净。
这才后知后觉,没看到尹槐烟。
黎曼把记忆往回倒了倒,好像这几天里,除了吃饭喝药,她似乎都没注意到尹槐烟在不在家里。
按道理说,合同已经签完了,她暂时没有什么事才对。
那阿烟她去忙什么了?
黎曼带着疑问,想要打给尹槐烟问问她在哪,犹豫再三,最后也还是没有问。
她看了看时间,干脆去冰箱挑了一些食材,清洗切好,想着等尹槐烟回来,可以给她做顿饭。
最近的三餐都是尹槐烟负责,黎曼也想让她稍微放松一下。
刚把牛肉腌制好,黎曼就接到了尹槐烟的电话。
“你画好了吗?”尹槐烟那边听起来有不小的风声。
黎曼应道:“画好了,我在准备晚餐,你什么时候回来?”
尹槐烟嗯了一声,“那你到楼下车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得到黎曼的回应后,尹槐烟就挂了电话。
她其实很紧张,坐在黎曼的车上,一直在回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不等她想明白,黎曼已经走了过来上车。
“车上好香啊,阿烟你买花了吗?”黎曼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尹槐烟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她调整过来。
“没有啊,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是吗?我明明闻到了。”
“是……我身上的香水,嗯,我喷了花香味的香水。”尹槐烟解释。
黎曼画了几天画,时不时还恍惚闻到了颜料的味道,便没有过多怀疑。“嗯,那估计是我的错觉了。”
“不过,我们要去哪儿?”
尹槐烟目不斜视,“到了你就知道了。”
黎曼只当尹槐烟是要带自己去吃饭,便放松下来,闭目养神。
等车子在熟悉的地方停下来时,黎曼睁开迷蒙的双眼环顾了四周,才感到惊讶。
“怎么回来这里了?”黎曼有一点点激动,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尹槐烟在听到黎曼说的是回来之后,连剩下的那一点小紧张都没了。
她拉起黎曼的手,“愿意陪我上去看看吗?”
黎曼想说自己没有把钥匙带回来,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就这么一路被尹槐烟拉到她们曾经住的那间房子面前。
尹槐烟掏出钥匙开门,黎曼惊住了。
“你怎么有钥匙?”
尹槐烟故作神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钥匙在孔里转了几下,门开了。
黎曼走进屋里,看见里头的景象,震撼得忘了说话。
整个屋子焕然一新,之前被她带走放在现在住处那里的小东西,包括摔坏的那些,都被一一修复好,摆在原来的位置上。
其他所有的东西,都还原成她们还住在这里的时候。
茶几上的空花瓶如今又插上了鲜花,香味与刚刚在车上闻到的如出一辙。
阳台上的风铃重新挂了回去,风一吹,轻轻响。
窗边本已枯萎的小植物们也都活了过来,绿意盎然。
黎曼眨了眨眼,眼前模糊一片。
“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尹槐烟从包里拿出一份证明递给黎曼。
上面是关于这间房的产权证明,尹槐烟把它买了下来,写的是黎曼的名字。
黎曼擦了几次眼睛,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她感觉自己快要不会思考了。
这情景,简直像做梦一样。
而尹槐烟则郑重地握起黎曼的手。
“不知道我准备的这份礼物,能不能为我换来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