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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获

  宴云河自诩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一派平静地上了车,可风度之下是躁动的内心,最后还是打开车窗冲楚静安道:“莫要再给孤递帖子了。”

  楚静安目送宴云河车架远去,许久才收回目光,他恢复了一贯的表情,整个人透出不近人情的冷漠。

  不久,宴云河和楚静安宫门处起争端的谣言就传了出去,由是,众人更加确定摄政王果然和楚家水火不容。

  宴云河并不关心是否又有谣言传出,他现在关心的是地里的土豆,几位老农顾问都说,初雪将要来临,以时间来算,此时也该收秋土豆了。

  宴云河尝试着挖了一下,只见这土豆长势良好,只这一株上,大的有壮汉一个拳头那么大,小的也有鸭蛋的大小,提溜起来一大串,一直跟着他做记录的观雨和听风见了都傻眼了。

  “这……这芋头真能长啊,要是地里都种上这个,冬天可就不愁吃了。”观雨喃喃道。

  宴云河在旁记下这株上面总共结了几个土豆,将其装入筐中,打算带回去称重与测量尺寸,闻听观雨的话,就道:“春天还能种一茬,这些就留种吧,来年大家就都有的种了。”

  听风有些兴奋,“大家知道了还不得把王爷供起来?这种子莫非真是神农送给王爷的?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大这样多的芋头。”

  宴云河失笑道:“哪有什么神农,这种植物别的地方有的,而且它也不是什么芋头,这叫土豆,吃起来是不一样的,以后你们尝过就知道了。”

  观雨抱起装土豆的筐子,就跟抱着个宝贝一样,他忧心道:“可得把这些土豆看好了,莫要让人偷了去。”

  听风道:“有赵大人他们看着呢,谁敢来偷王爷的东西,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可不就是嫌命长,之前不是还有人在肥料厂那边鬼鬼祟祟被赵大人他们抓住的,铅笔厂那边也不肃静呢。”观雨嘴快道。

  宴云河听得一怔,问观雨道:“还有这回事?”

  观雨这才发觉王爷不知此事,忙找补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并不确定真假,但大家都这样说,应该是有这么回事的。”

  宴云河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过后再问赵青吧,咱们先去看看麦苗长得如何了。”

  晚间宴云河召见赵青,向他问起此事,赵青忙跪地请罪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王爷自从来了王庄,侍卫们的守卫范围就调整到了王庄这边,之前王虎说发现了可疑的人,向属下禀明之后,属下就派了几个人手过去,将那人抓获了。之前没出结果,就暂时还没向王爷禀告。”

  “那之后又是如何处置的?”宴云河将他叫起,又问道。

  赵青一五一十道:“打了一顿,问清他的目的,交给官府处置了。”

  宴云河点点头,“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何身份?”

  “那人是阳城一个农庄管事的儿子,听说了咱们这儿有肥料出产,本想混进来做工,好偷个配方。

  没想到肥料厂不招外人,于是在外面偷摸转悠了几天,想着接触厂里的工人,用重金收买配方,但王虎警觉,发现了他,这才没得逞。”赵青说出其中经过。

  “此事辛苦你们了,以后铅笔厂、肥料厂那边你们多注意点,若是侍卫人手不够,可以从洛城靖北军中调。”宴云河有时候也并非面面俱到的,从旁辅助的人自然缺不了。

  赵青忙道:“倒是该给各个厂子配些人手,如今咱们这边的名头都传出去了,虽有王爷威名在,但难保有人利欲熏心,王爷若是允许,属下这就去办。”

  安保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宴云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不过对人选提出了要求,只收那些有家资亲人的培养,第一要求就是品格。

  赵青记下条件,转身就去张罗此事了,而宴云河也组织人手去将地里的土豆收了回来进行保存留种,等明年春天再种。

  收土豆的时候,几个帮手的佃农见这地里竟然能长出这么多的芋头,都激动极了,甚至连连对着宴云河磕头,直说神农降世。

  宴云河哭笑不得,对着他们一一解释这不是芋头,而是土豆,自己也不是神农。

  只不过是种了一种他们没见过的农作物罢了,其他地方是有土豆的。

  佃农们表面上是听懂了,转头王爷有神仙相助,种出了人头大的芋头的传说就在王庄流传开了,等再传回宴云河耳中时,那「芋头」已经能填满缸了。

  左右二长史纷纷请求见识这种「芋头」,想要亲眼目睹神迹,就连长期混迹在农人之间的几位大佬都对此好奇不已。

  于是,宴云河只能邀请众人去看了留种的土豆,看到那堆得满满当当的土豆。

  虽然没有缸那么大让他们有些许失望,但当得知当初种下的只有三千六百个土豆,收获的却是这么满满一堆时,众人又恢复了激动。

  几位大佬当场文思泉涌,诗作那是张口就来,听得宴云河是又感慨又好笑,慷慨地表示可以招待大家一顿土豆宴,众人不愿吃种子,纷纷拒绝,直到宴云河说明那是品质不足,不能留种的一些小土豆,众人这才高兴地应了。

  王府大厨拿出许久不曾发挥的真本事,狠狠做了一顿大餐,煎、烤、烹、炖样样都有,让宴云河觉得自己真是屈待了人才。

  而土豆以它的口味和食用价值也在众人这里留下了姓名,可怜的土豆,也终于摆脱了「芋头」这一名头,在大佬这里获得了承认。

  当初雪降临时,一直忙碌的工程也短暂地停了下来,佃农们终于迎来了一年中最闲的几日,转眼就要腊月了,为了过好这个年,免不了要出门买上那么几样东西。

  套上牛车,几家人挨挨挤挤坐下,晃晃悠悠的就进了城,身上的衣服已经几年没换过了,补丁都摞了好几层,先扯上一块布。

  要过年了,也该甜甜嘴了,再买上一小包糖,其余的针头线脑、柴米油盐酱醋茶,零零散散竟也不少花,回去的时候虽大包小包,但花了钱的肉痛感还是让人心疼。

  宴云河见有的佃户住的房屋在风雪中颇有摇摇欲坠之感,就让王行收拾出来几间空闲的屋子,一一询问那些人家需不需要暂时换房避避风雪。

  本来还在担心的人家听说还有这等好事,连夜收拾东西就搬了过去,这个冬天,应是再也不会冻死人了。

  工匠们那边也有好消息传出,虽然大块平板玻璃依然制造不出,但起码能吹出玻璃容器了,这一消息一经证实,洛城中的几位管事纷纷坐不住了,直接找到宴云河面前,请求将玻璃制品在他们负责的店面出售。

  宴云河不偏不倚,每人都有份,将几个玻璃制品分了之后,宴云河就任他们自己发挥,挣多挣少看个人本事,几个管事俱是信心满满,直言必定不辜负王爷信任。

  宴云河看过那些玻璃制品,虽然在透明度上还差些意思,且里面也有小气泡。

  但能在这个时代以这么快的速度出产这些玻璃制品,本身就高人一筹。

  至于宴云河本身的想法,他当然还是不满足的,而要消除玻璃中气泡必须加入澄清剂,以目前的手段来说,纯碱是最好的选择。

  以芒硝、石灰石和煤末作为原料制造纯碱,不只简单好操作,还能有效降低成本,且产量也能跟得上。

  想到就要去实验,在其余工匠还在与低温炼钢法死磕的时候,宴云河带着几个小帮手开始了制碱。

  等原材料收集的差不多后,宴云河开始了第一步的芒硝脱水,之后石灰石与煤末碾磨成粉。

  一次次的熔融,一次次的失败,然而宴云河从未放弃过,已经有人证明过这个方向是对的,那他就会坚持到成功的那一刻,刚脱离了炼钢时的灰头土脸,五位姑娘又开始和宴云河一样黑灰沾面。

  她们同宴云河一样,不曾抱怨过分毫,只记录下一次次失败的过程,从中分析出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温度把控、搅拌时机、用料多少等等,这些流程中每一个细节都关系着结果的成败。

  更文系统中每日都是纯碱的制作,读者看了几天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不少查了资料回来出主意的。

  “热量不足,煤末和石灰石粉再多给一些试试,固体反应有些困难。”

  “搅拌间隔的时间是不是长了?四五分钟一次试一下。”

  “感觉是反射炉的缘故,反射炉是不是高了?”

  ……

  一个个留言宴云河都仔细看过,一一排查,跨过不知多少个时空,两个世界的人再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产生了交流,而见证者不过寥寥。

  就在这种紧张充实的忙碌中,新年也即将到来,等清荷提醒宴云河该去参加宫宴的时候,宴云河才恍然,原来是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那日,宴云河换上许久不曾穿戴的蟒袍,自王府中出发,准点到达皇宫宫宴现场。

  这是京中达官贵人到的最齐全的时候,还有许多宴云河不曾见过的面孔,锦衣华服在侧,满室珠光宝气彰显着这个时代最为奢华的一面,美酒佳肴依次奉上,在场众人无不笑容满面。

  确实将新年的气氛拉满了,宴云河端坐在高处,将下面众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无论之前再怎么打生打死,此时都如一家人般和乐,就连左相夫人都在和右相夫人谈笑。

  朝臣们对着小皇帝与太后说着吉祥话,顺便也和宴云河打个招呼,宴云河就当自己是个摆件,嘴角的笑容都要僵住了。

  太后显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见差不多了,将叫上了歌舞,和众人一起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