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天线哪，杆子有。有。”三哥点点头。这边毕竟是城里，电视还是有几台的，也都了解一些，比如天线。
不过这会儿都是用室内天线，还没有特别专业的室外天线，都是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一些土方法自制。
像铝盖帘啊，铜管铝片，一拉罐，用什么的都有，千奇百怪的。
还有用钢管焊的，反正也能收着，具体效果不好说。
回到家，李侠和张英陪着老太太上炕休息，三哥动手准备晚饭，哑巴就开始鼓捣制作天线。
这边的天线要比张家堡好弄，不用太高端，就是弄出来个排骨架，焊结实就差不多了，也不用定向。这边的信号源要比农村好的多。
木杆子真有，挑了根长的把焊接好的铝片排骨架在头上固定好，然后立起来，用铁丝固定一下，再把馈线穿进屋。
一个多小时，电视就能看了……就是没节目，要等到晚上六点半，准时准点播出，这会儿就是个时钟。
要等到八五年，星期天才开始有全天节目，后面又有了暑假节目。
然后一直到九一年，随着卫视中文台的进入，开始有了二十四小时循环节目播出，就是白天重播昨天晚上的。
那时候我倒班，特别影响睡觉。
“这就能看了？”
‘嗯，不是看到了吗？这么清晰。’
“……节目呢？这是个啥？还嗯嗯叫。”显示电子时钟的时候有波长噪音。
‘时钟啊，京城时间，可以对表。节目是晚上六点半开始。’哑巴努力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这会儿是什么具体节目：‘六点半，动画片。’
这会儿动画片有点杂，人参娃娃啊，张飞买瓜啥的，动画皮影戏剪纸啥都有，做的相当不错，只是数量不多，经常重复。
八零年底，央妈开始播铁臂阿童木。
从此开始了日本动画片的纪元，铁臂阿童木，森林大帝，聪明的一休，三千里寻母记，咪咪流浪记，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机器猫。
后面还有花仙子，绿野仙踪，圣斗士星矢，天空战记，美少女战士等等，还有一些美国片，希瑞，米老鼠……
……
炕上的一老两小都表现出了满满的失望，对哑巴的失望。
外屋炉子上大铝锅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煮骨头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把对屋孙大嫂都给馋出来了，看了好几遍。
“你家老六这一来你们就改善生活啊，这日子过的，你对你兄弟到是真挺好。”
“也是挺长时间没弄了，孩子也想吃，就价的事儿，”
三哥系着围裙戴着套袖切酸菜，笑着和孙大嫂说话：“现在农村比咱强，起码能吃饱，去哪划拉一把都是吃的。”
“那到也是。”孙大嫂身体不太好，总病怏怏的，说了几句话就有点喘，伸手扶着门框：“吃饱就好啊，吃饱就比饿着肚子强，还图啥。”
“大哥呢？今天不是礼拜天吗？”
“都出去了，谁知道去哪溜去了，一个个在家也待不住。”孙大嫂喘了几声：“哎呀，老的老的不着家，小的小的不着家，现在谁也管不了。”
“小玲也出去啦？”
“嗯，出去了，让柴丽还是童玲的给找走了，还有赵丽。出去疯呗。”
“妈你又嘟囔我啥呢？”小平敞着衣服跑进来：“叔你炖的啥？真香。”
“骨头，排骨，炖酸菜。”
“我也想吃。”小平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
“你张叔家来且了，你张姥，六叔六婶都来了，你就别跟着捣蛋了，像不给你吃似的。”
“那我尝尝还不行啊？不上桌呗。”小平跑过去趴门框上往三哥家屋里瞅了一眼：“张姥，六婶……妈呀，电视，太哔了。”
“都没节目，就是嗯嗯叫唤。”李侠瘪了瘪嘴，使劲拿白眼翻哑巴。好像哑巴是电视台似的。
哑巴把电视后面仔细接好，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了，把电视摆正。屋子太小了，这电视一摆上去显得太挤。
主要是这电视太大，早知道这样不如弄个十六寸的，这时候人家九寸还看的挺舒服呢。
“要晚上才有，六点半动画片，完了就演电视剧，能演到半夜呢。”小平总跑出去蹭电视，有经验。
熟练的甩掉鞋子爬到炕上，小平看了看电视：“真大，这下好了，不用跑出去找人家看了，晚上都不敢往回走。”
“呵呵，”孙大嫂在外屋笑了一声：“还遭人烦呢，你在乎那个？”
“我招谁烦了？”小平坐在炕上叉起腰，准备和亲妈吵一架。
“去谁那招谁烦呗，人家安安静静的，你们一帮孩子一熬半宿，能不烦哪？说了也不听。”
小平翻了几下眼珠：“那我以后不去了，就在张叔家看。”
“你张叔就不烦你呀？”
“张叔你烦我不？”
“烦，”三哥笑呵呵的开玩笑：“成天叽叽喳喳的大嗓门，就听你的了，谁不烦？”
“我不活了。”小平往炕上一倒，伸手去拉老太太：“张姥，你烦我不？”
以前三嫂生产的时候，老太太都会过来住一段时间，和小平一家都挺熟的。
“我张姥还有金戒指呢。”小平发现了新大陆。她嗓门确实大，这是小学生状态，在班上说话都得扯着脖子喊才行。
“咋乎啥？”小力回来了：“张叔今天改善生活啊？”
“你说谁呢？”小平捧着老太太的手看戒指，嘴上和二哥吵：“一天都不着个家，还好意思说我，你干活啦？”
“你不就扫个地吗？”
“那也比你强，一天就知道吃。作祸。”
“小力去，帮我挑担水去。”三哥叫了一声。小力就去外面窗下拿了扁担去挑水，把水筲甩的左右飞。
“多挑两担，咱家缸里也没多少了。”孙大嫂喊了一声。
“啊。”
张英就坐在炕梢，也不吱声，听着看着这些人说话，吵来吵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嫂又没去搝冰棍，平时礼拜天都是最好卖的时候，她肯定舍不得，但是今天高兴，决定提前下班。
“大张啊，今天这么早啊？”
“啊，不卖了，我妈来了。”
“那得早点回，不弄点好的呀？”
“俺家那谁在家做呢，买了点骨头，这天也没什么好弄的。”
“也是。俺家我生了点豆芽，拿点回去不？”
“不了，好不容易生的，下回。”
一路上打着招呼，娘三个推着冰棍车往回走，小兵照例被塞在冰棍车里‘蹭车’，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妈，咱家晚上是不是就能看电视了？”
“不知道啊，兴许就能呗，你六叔在家给弄呢。”
“那玩艺儿还咋弄？不就是插电吗？还得修啊？”
“不修，得调，等回家你自己问你六叔去，我也不懂。”
“啊？你也不懂啊？”
“那我也有不懂的呀，还能啥都懂啊？那不就得好好上学嘛，老师就教了，学习好了将来就啥都懂，到时候比爸妈强。”
“那你咋不好好学习呢？你小时候。”
“……那会家里穷呗，你姥也没钱给我上学呀，这不妈使劲给你们挣钱呢。”
三嫂其实学习特别好，初中的时候是学生会学习部长，后来……后来就念不下去了，不敢上学了。乱了。
她家里没什么人，一个小女孩自己在公社念书寄宿，饭都吃不饱，不像人家都有后盾。
“妈，我推。”二民抢过扶手。
三嫂把冰棍车让给儿子推，自己扶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捶了几下。她的身体现在其实很弱，都是在硬扛着坚持，到了晚上哪哪都疼。
你把泰森按到手术台上动五次大手术，摘掉四根肋骨切除三分之一肺叶四分之一肝脏，他也得瘘，不一定能比三嫂强哪去，或许还不如。
坚强不是与生俱来的，是生活逼出来的。她现在以为自己只有几年可活，在为三个儿子拼命，想趁着有口气多攒几个。
她没有时间考虑身体和其他的，这就是为母则刚。其实她医院复查都不敢去。
“大张啊，今天这么早。”
“黄娘。”
“黄娘。”三个孩子都主动叫人。
“哎，嫂子，这是干啥去？”三嫂马上就笑容满面的。
“没事，怎么这么早收了呢？”
“我妈来了，回家说说话，好不容易来一趟。”
“啊，老太太来啦，那应该的，你也正好歇歇。我和你说呀，别太拼，还是得养养。”
“我还行，恢复的好，现在没事了，你家那钱年底之前肯定能还上。”
“别这么说，我又不催你钱，钱啥时候都行，我俩月月工资都花不完，你好好的就行，着什么急，我都不急你急啥？”
“这就够感谢你和你家大哥了，早还上我也少个心事，我有算计，不逞能。”
“对，别逞能，还是得好好的，吃点好的把身体养好，别的都不急，人在怕啥？没弄点啥给老太太呀？”
“我爸买骨头了黄娘。”小兵抢着显摆。他小时候在黄大嫂家里寄养过，有点亲近。
“要啃骨头啦？那你多吃点快点长。”
黄大嫂在小兵头上搓了一把：“也不长个个。那你们快回去吧，别在这陪我唠了，我也没事。”
“行，没事过来串门啊嫂子。”
“行，有空就去，快走吧……那啥，我家有点蘑菇，榛蘑，老黄从老家带回来的，你来搝点回去。”
“不用了，家里有。”
“也不是什么好玩艺儿，那你回吧，明天我给你送来。走吧。”
继续往回走，继续不断的碰到熟人说上几句，说话的时间到是比走路都多。没办法，这会儿下午，正是路上人多的时候。
关键是三嫂认识的人也多，整个堡子得有一半熟人，碰上了总得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