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老太太不识字，名字签的相当漂亮，电话号码也能记的清清楚楚。都是生活实践。
三几年人家就是出门轿车回家电话天天下馆子听小曲了。
“大娘，我俩来和你们老两口商量点事儿，你看看行不行。”李侠脱鞋上了炕，坐到老太太身边。
“哟嗬，你们还能有事找到我们？那可是太不容易了。”老头听了笑起来。
哑巴掏烟给老头老太太顶上，帮着给点着。老太太抽了一口，看了看烟杆：“这是重九吧？你到是舍得哟。”
李侠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老太太，又看看哑巴，感觉很神奇。一个农村老太太竟然抽一口就能认出重九。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抽重九和骆驼。’哑巴笑着给李侠解释了一下：‘当年老太太家里也是有轿车的，比你们家可早多了。’
还有粉包，法蒂马，那才是老太太的最爱，不过建国以后没有了，说了李侠也不知道。
‘纸烟中高级者都是舶来品,中下级者如强盗牌在民初左右风行一时,稍后如白锡包、粉包、国产的联珠、前门等等,皆为一般人所乐用。就中以粉包为特受欢迎的一种……梁秋实《吸烟》’
李侠的小嘴惊讶成了o型，让哑巴下意识的想起了昨晚。嗯哼。
“什么事？我们现在还能有什么事？”老太太笑了笑：“还有事能求着我们？”
老六和老三关系好，还给家里送大米，上次三嫂回来没少和老太太夸，所以老太太现在对哑巴和李侠的态度也是相当好。
“那什么，大娘，三嫂上回回来和你们说了吧？老六现在在外面有事，总得出去。”李侠看着老太太缝补的衣服有点烫脸。比她弄的好。
“说是挣着钱了，到也算出息了。有钱了就攒着，可别乱花，这世道谁知道还怎么变，手里总得有点准备。”
老太太真心实意的嘱咐了李侠一句：“我这屋头就这样，想拿什么就搬，别的我们也做不到什么。”
“不是，”李侠说：“是这么回事儿，我俩吧，想让你和大爷搬俺们那头去住，行不行？我俩总要出门，你们帮着照看一下家。”
“要出门啊？要去多前儿？”老太太看了哑巴一眼：“又要去哪？”
“这回要去冰城，得一阵子。
我俩商量了，俺家那院子两个大屋，你们就住南屋，然后就喂喂猪喂喂鸡，养养狗，伺弄一下院里的菜，队里的工也不用去上了。行不？”
“不上工啦？”老太太愣了一下。
“不上工，到是好事儿，粮从哪来呢？”老头问了一句。
“咱家不缺粮，大米白面肯定够咱们吃，”李侠说：“就院子里种点菜就行，水也不用挑，打压井了，一压就有水。”
老头点了点头：“那个到是方便，我去丫头家的时候看到过，是好东西。本来也琢磨呢，铁管不好淘换。”
“等你琢磨？”老太太斜了老头一眼：“也得有那个能耐。”
老头也不生气，早就被怼习惯了，笑呵呵的在头上抓了几下：“要出门，帮你们照看几天那没什么事儿，这头怎么弄呢？
也得有人呀，没有人可不行。”
“大爷，就是让你们搬过去，都搬过去，以后就在我们那边住下了，不回来了。家里东西能要的，猪呀鸡呀狗，都过去。”看書溂
“把家搬了呀？”老太太吓了一跳：“那怎么行呢？”
“怎么就不行呢？大娘你想想，房子，东西，水井，我们那头都比这好，还方便，菜地都在院子里，住起来比这舒服。”
“那，那也不行啊。”老太太就看老头。
哑巴家上回老两口去过，知道那大院子大瓦房，回来也羡慕，念叨了好几天，可毕竟是别人家。
“行~~~”李侠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晃了晃：“猪鸡鹅啥的都搬过去，猫和狗也带过去，还有啥了？那头啥都有。
菜地白天回来看一眼不就行了，等明年这边的地也不用要了，你们老两口就享福。我可是答应了三嫂的呢。”
“丫头跟你说的呀？”老太太听到女儿，有些意动了。丫头说的那肯定就是对的。
“嗯。”李侠肯定的点了点头，看了哑巴一眼。反正也联系不上，大不了过几天开车去一趟，和三嫂对对‘口供’。
哑巴笑着点了点头，明白李侠的意思。
“那咋整？”老太太就有点懵，开始犯难，没主意了。
老头咔哧咔哧挠脑袋：“要真是丫头说的……那就去看看？这房子和地就不要了呀？”他看哑巴。
哑巴比划了几下，李侠说：“要是有人买就卖了，要是没人买就先放着，反正也丢不了。”
过了八三年就能卖了，当然，是堡子里队员之间私下交易。
“三哥三嫂对俺俩可好了，他们没时间回来，我俩帮着三哥三嫂照顾你们是应该的，再说我俩以后总出门，家里有你们在也能放心。
大娘，行不？咱听话呗？以后就在堡里还方便，也不用上工，柴禾也不用打，就伺弄伺弄鸡鸭鹅狗的。”
“丫头还啥前回来不？”老太太也琢磨不出来什么，就打听女儿。这会儿她想让女儿来给做主。
“我俩这回回来就把三嫂接过来，好不？”李侠下了保证书。
“那行，得让丫头回来一趟。”老太太点点头：“是不是老头？”
“行，你说怎的就怎的吧，反正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听丫头的。”老张头点了点头。
老头善良了一辈子，也软了一辈子，一辈子不争不吵不闹，逆来顺受随遇而安。
再过几年，他也就是这么个态度，结果房子被卖了，地也没有了，去了刘金丰家，没几天就被赶了出来，行李都给扔了。
老头一个人扛着行李卷坐火车去了三哥家。他来回接送过孩子，到是能找到。然后三哥给养的老送的终，活到八十多岁。
也是从那会儿起，三嫂和刘金丰走向了决裂。
哑巴点点头，冲李侠比划。李侠也点了点头：“行，那咱们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就过来帮你们搬，这会儿就收拾收拾。”
“这就搬啊？”老太太吓了一跳。
“也没有什么东西，一会让老六开台卡车过来，一车就搬完了。咱可是说好了的啊，不能变。”
“这也太急了点。”老头打量着房子里的东西。
这房子是他和他哥哥两个人一手一脚盖起来的，当年也是豪宅，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度过了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不急，本来就这么远一点，你们住过去我俩就要出门了。那边急。”
“那到是，外面的事儿可不好耽搁了。”老头叹了口气，腰有点弯，有点沉默。
“那就收拾啊？”老太太又看老头，好像平时挺听老头的话似的，其实啥事都是她说了算，她还没主意。
“收拾吧收拾吧，”李侠给做主：“俺俩要去趟公社，下午，下午三四点钟回来，咱们正好搬过去吃晚饭。”
“去公社能给看着金丰不？”老太太又想起了儿子。
哑巴比划了几下。李侠说：“这事儿是三嫂叫的，先别和大哥说，省着他不乐意。等搬完了三嫂来了再告诉他。”
老太太就糊涂了，在那纠结是听女儿的还是找找儿子。
哑巴招呼了李侠一声，李侠下地穿鞋：“那就说好了啊，你俩收拾一下，下午俺们过来。”
“要去公社呀？”老头问了一声：“有豆饼帮我带两个回来，家里的用完了。那东西还不好拿，我也不太拎得动。”
“都什么时候了还豆饼豆饼的。”老太太自己纠结，把火撒向老头。老头也不吱声。
“豆饼家里都有，那边什么都有，以后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
李侠感觉老太太有点威风，下意识的看了眼哑巴。替代一下，感觉好爽啊。哼哼哼哼。以后就得跟他厉害点。
哑巴不知道李侠心里的小活动，看着她穿好了鞋，站起来告辞。
“哑巴，你是要去冰城哈？”老太太看着他问了一句。
嗯。哑巴冲老太太点了点头。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把头低下了：“没事，我就问问，去忙去吧。”
哑巴点了点头，和李侠出来，老头把两个人送到外屋门口。
出来上了车，李侠问哑巴：“我怎么感觉刚才老太太不太对劲呢？”
哑巴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拿出本子：‘老太太曾经在冰城生活了十多年，就住在中央大街，她家旁边就是戏院和酒楼，歌舞厅。马迭尔餐厅。’
‘那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年纪，最美好的记忆。’
李侠就开始沉默，低着头看着窗外。哑巴伸过手去，把李侠的手抓在手里，按在自己脸上磨蹭了几下。
李侠也有美好的记忆，也有美好的年纪。但，往往越美好，就越残酷。这就是现实。
两个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小颖已经来了。李侠给了她房门钥匙。
立柜是有暗锁的，里面的行李箱也有锁，到是不怕孩子无意中翻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