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丰当然知道哑巴要干什么，不过没说，笑了笑：“我哪知道，进屋，小红你写作业去。二红别给姐捣蛋啊，她要是学习不好房子就没了。”
“学习管房子啊？”刘小艳震惊了：“爸咱家房子就是你学习换来的呀？”
“可不是嘛，得好好学习，到时候房子车啥都有了。”
“那你也不行啊，还是没学好。”刘小艳瘪了瘪小嘴，眨着大眼睛不知道琢磨什么？
“那怎的就没学好呢？咱家房了不大呀？”刘金丰逗小女儿。
“那都没车呢，就一个房子。没学好呗……我小哥学习也不好，爸你得赶紧削他，要不啥都没个屁的。”
“那你将来能学好不？”
“我能，爸我好好学，到时候分车给你。啊。你别着急。”
……
哑巴开着小嘎斯回到公社，去供销社买了二斤肉分成三块，然后直接开着车回了张家堡。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头，小嘎斯确实惊艳，太漂亮了。
圆圆的大眼睛，外凸的白钢散热格栅，前后白钢保险杠和镜面金属电镀轮毂罩，配上黑亮的车身，高贵典雅。
可惜不是这款车最漂亮的红色，这会儿国内进口车辆一水的黑，偶尔有米白，其他颜色被认为‘不庄重’。
但是申城轿车就出过蓝色绿色，还是好几种绿。也出过红色，还有双色版。这简直是双标。
一直到桑塔纳上市，夏利投产，国内的风气随之一变，又成了一水的大红，深红，棕红，随后进口车也没有了颜色限制。
这边的国防路又宽又平，小轿车跑起来又快又稳，开这个可比老解放轻松舒服多了，不再是臂力练习，噪音也低。
一根烟的时间，嘎斯就进了堡子。
一路过来已经是山青水秀，大山上一片蓬勃的嫩绿，树木也不再是黑漆漆的，变得妩媚起来。
路右边的地里正有人在劳动，烧荒翻土打垄，要春耕了。队里闲了小半年的老牛老马老驴全都忙碌起来。羊群也上了后山。
车到队部小桥，停在老院子门口。这台车就不能过河了，毕竟底盘比较低，磕一下撞一下，再泡点水，怎么都心疼。
老院子里静悄悄的。哑巴扒着院门往里看了看，鸡没了，猪叫声也没了，房子东头的棚子也拆掉了，柴禾垛那里空空荡荡。
拎上肉，背上包，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拎出来，锁好车，哑巴过了桥。
队部里站着几个人。大家已经脱了棉衣裤，穿着都轻薄起来，不过仍然不是军装就是人民服，样式颜色几十年不变。
这些人正站在那块儿抽着旱烟往这边看。
“老六回来啦。”杨春生和哑巴打了声招呼：“从哪开的轿子回来？”
杨春生，会计，妇女队长，庆革大哥，车老杆子，钟老二，还有哑巴他二哥，七个人。
哑巴走了过去。
“买肉啦？这一趟跑哪去了？走了有半个月了不？”老二问了一声：“家里地也不管。”
“现在老六可是抖起来了，比咱们强，可轮不着你教训喽。”会计接了一句，看着哑巴手里的肉咽了口唾沫。
“这家伙，小轿车都开回来了，那不咋地。”车老杆子不羡慕肉，羡慕车，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那是他的梦想。
妇女队长问：“马上春耕，大伙都下地了，老六你们家是怎么打算的？”
“行了，老六这刚回来家门都没进呢，过后再说，”
杨春生出来打圆场：“老六啊，跟你说一下，现在庆繁记工分，钟老二干电工，出纳和保管还没安排。
这春耕的事儿正商量划片分种呢，就这么个情况。你先回家看看，歇歇，完了咱们再说。”
哑巴点点头。他两只手都提着东西也没法比划。
回到自家大门口。大门已经刷上了清漆，看上去颜色黯了不少，却多了一种沉淀。
汪。黑虎站在门里看着他，哈喇哈喇的喘着气，尾巴摇的飞快。
哑巴放下旅行袋伸手进去打开门闩，黑虎人立起来扑到他身上，大嘴就往脸上舔过来。
用肩膀顶着大狗，哑巴关好院门，拎起袋子往里面走，黑虎就在他腿下绕来绕去的蹭。
院子里已经全弄好了，地里已经出了苗，葡萄架子也搭起来了，老葡萄藤已经栽好，就等着它长起来把架子爬满。
右手边的一溜空地不知道李侠弄了些什么，这会儿冒了一层绿芽出来，看着就新鲜，家里的鸡正在帐子根上刨土
小鸡看着已经有个二三斤的样子，绒毛未褪新羽将生，正是鸡生最丑的时候。
鹅卵石铺的小路是拼的花形，不太规则的一直通到厕所侧面，和一片暗红色的砖头连到一起。
真不错。
哑巴吸了吸鼻子，没闻到什么异味，有点满意。
走到厕所这里，就听到了猪的哼哼声。这家伙就知道吃，听见动静就起来要吃的，给多少吃多少，到是不浪费。
“我六叔回来了。”
南屋窗子是打开的，窗扇新刷了蓝漆，小颖双手按在窗台上看着哑巴笑，她后面李侠坐在炕上，抻着脖子看过来。
看到哑巴，李侠眉眼都笑了起来，转身就去穿鞋，噔噔的跑了出来，也不管哑巴手里拎的东西，一下子跳到他身上，紧紧的搂住脖子把脸贴上来。
“哦，羞不羞，羞不羞。”小颖在窗台上起哄。
哑巴就这么拎着东西挂着李侠进了北屋，把手上的东西放到炕上，这才抱住李侠，摸了摸，没瘦。
在小嘴上亲了两下，拍拍李侠的胳膊让她松开。
“走了这么多天，烦人劲儿。”李侠不松，在哑巴脸上蹭来蹭去的起腻。
“六叔，带好吃的没？”小颖趿拉着鞋从南屋过来。李侠这才松开手，盯着哑巴看。
哑巴比划了一下。小伟他们呢？
“他俩待不住，出去疯去了，是不是还是我好？就陪着六婶。”小颖开始表功，小眼睛就往旅行袋子上瞄。
“买这么多肉啊？”李侠这才看到肉：“天都暖起来了，这怎么放啊？不得坏？”
“做咸啦肉也放不住，都出草了。”小颖盯着肉咽着口水附合。这到是实话，进了五月，关外天然大冰箱的优势就一去不存了，而且因为这边干臊，肉类特别容易腐坏。
哑巴笑着比划了几下。这块给小颖家，这块给四哥家，这块咱们吃。
他就没计划保存，这是买回来现吃的，给老二和老四两家也带了份。
“我给我四叔送去吧。”小颖激动的主动接取任务。
“行，那你就回吧，先给四叔送过去，然后直接回家。肉现在放不住了，让你妈都给炖上。”
“行。”小颖高兴的穿好鞋，拎着两块肉跑了，李侠跟在后面送到大门口，把大门给闩好。
平时只插上面这道闩，从外面伸手进来就能打开，下面的那道外面够不到，插上以后只能里面的人出来给开。
哑巴去打水洗了把脸，然后去压井压了一盆水，把肉泡在里面。这井水从地下抽上来，冰凉冰凉的，可以起到保鲜的作用。
瓦匠师傅活干的很细，压井的基台都给用红砖给包上了，看着有点漂亮，边角还给做了磨圆。
出水口下面的石槽就是用大石头凿出来的，相当天然淳朴。
猪圈里在地势高的地方铺了稻草，但两只小猪并没有在床上休息，而是站在水沟那地方抬着头看哑巴，嘴里哼哼着。
哑巴这看看那看看，刚转到北山头，李侠送走小颖插好大门回来了，拽着哑巴就往屋里走。
进屋关门放窗帘，一气呵成。
等哑巴反应过来，他的把柄已经被李侠牢牢的掌握了，面前一滩泥泞的沼泽明显洪水泛滥，把蒿草冲的东倒西歪，露出粉色的湖堤。
这次堰堵的时间有点长，哑巴连挖带啜的连着疏通了两遍，才算初步导顺了水流，但明显还没彻底解决。
“我后悔了。”瘫软的李侠抱着哑巴埋怨：“还以为你就去几天呢，结果一走就是二十多天，我都要熬干了。
下回你再去哪我也要跟着，不许再把我一个人留家里。咱们以后就在一起，不分开了。”
哑巴用手帮李侠梳理汗水打湿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嘎乌。
“真的？”
嗯。
“你真好。我都想死你了，干等也不回来。要是能打电话就好了。宽城好玩不？”
哑巴起来给李侠打理战场，擦干抹净换上新的，自己下了炕去打水冲了冲，顺手把换下来的洗出来。
“我和你说话也不理我，晚上再洗嘛。”
嗯？晚上再洗？晚上你确定我有洗的时间？哑巴怀疑的看了李侠一眼。
李侠脸一红：“那啥眼神？我打死你。”
哑巴把洗好的裤衩铺到炕头，把身上擦干，从里到外的换了一身。他去宽城的时候还穿着棉袄呢，这会儿可以脱了。
秋衣秋裤直接套上夏装，身上一下子轻松起来，有点要飞的感觉，觉得自己现在能跳两米高。
“你就穿这么点？不行，”李侠坐了起来，拿过秋衣套上：“我给你拿毛衣。”
她现在听哑巴的话，不再穿那种小背心了，也不再缠裹，这段时间两座大山恢复了坚挺和弹性，跳的让人心慌。
李侠套好秋裤，下地去衣柜里给哑巴找出毛裤和羊毛衫：“棉袄不用洗吧？等明天晒一晒。”
哑巴点点头，拉开窗帘，拿过枕头边的卫生纸撕了一块，把两个退伍的小雨衣包起来扔进垃圾篓，把炕革擦了擦。
“你赶紧穿上。”李侠把毛裤羊毛衫塞到哑巴怀里，套上大衣撕了些手纸开门去了院子里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