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被这个憨货给逗乐了。就这么十来平方的小屋，哪来的悄悄话？
吃过早饭，小军和二民背着书包走了，三哥也拎着饭盒出发，对屋只剩下孙大嫂一个人在那透炉子。
两家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俩不要坐小火车吗？去吧，我这也走了。”三嫂照了照镜子最后打理了一下，也准备去出摊了。
“狗喂啦？”孙大嫂在外屋问了一声。
“喂啦。”三嫂答应了一声，把卷成一个小包的围裙拿在手里。
“我也想上学。”小兵吭哧了一声，爬到炕沿边上穿鞋。
“你不够岁数，人家学校也不收啊，得再长长才行。”三嫂笑着打击小兵。小家伙有点犯懒，不太想去卖冰棍了。
唉。四岁的小人儿，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认命了。
哑巴出来，到院子里把冰棍车拽出来，检查了一下，从院子里给推了出来。出口这边是个小坎，往外推有点费劲。
“就放那吧，你俩去吧。”三嫂在里面喊了一声。
李侠看哑巴，哑巴摇摇头，表示先把三嫂送过去再去坐火车。推这个车过去还是挺费劲的，都是土路，上坡下坎的全是水沟。
三嫂锁了门，拉着小兵出来：“怎么呢？怎么没走呢？”
哑巴伸手把小兵给抱起来，塞进冰棍车里，推着就跑。小兵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这是三嫂经常和孩子做的游戏，哑巴上辈子没少被三嫂这么推着，感觉很幸福，很开心。
“哎，哎，”三嫂笑着喊：“这个玩艺儿，我东西还没放里呢。”
把三嫂和小兵送到摊子上，帮着把篷子支起来，把板凳汽水都拎出来摆好，哑巴这才拉着李侠去坐小火车。
两个人要走回宿舍这边，过桥到厂子大门这里坐车。
马路上全是人，密密麻麻的涌向厂子和车站，相当壮观。
小火车不拥挤，毕竟有五节火车车厢，高峰的时候还会加挂，顶多也就是没有座位，白天的公交车才挤。
白天坐公交就像一场战争，要喊着口号使出全身力气，还不一定上得去，从后面看车厢都是歪斜的。绝不夸张。
一个是这会儿的公交车太小，再一个是车少人多。三四个大厂再加上农民，政府单位人员，都要靠这个出行。
这还是在早晚的小火车已经解决了大部分工人群体的情况下。
公交车也是钢铁公司的，和市政没有任何关系，政府这边想多加几趟车也是有心无力，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这边的大部分土地，马路，公共设施包括水电都是厂里的，连盗抢都是由保卫处侦察处理。九零年以后才慢慢移交。
小火车和大火车就是节数和运程的差别，车厢里面和坐车的感受是一样的，只不过电摩车头比较安静，没有库擦库擦的声音，也不排汽。
坐在车厢里面仍然可以享受咣当咣当的节奏，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后退远离。和这会的大火车一样，车窗是可以打开的，让风呼呼的吹在脸上。
从铁山到东沟门，全程不到八公里，铁路一会儿顺着河边，一会儿擦着山脚前行。定时车次。
一共只有五站，机修（东沟门），选厂（郭家堡），赵家堡，矿办（代家店），矿区（铁山）。
除了赵家堡，都是停在厂子附近。露天矿比较大，人多，自己有三个车站。
赵家堡是露天矿的职工居住片儿，一水儿全是密集的楼房，有高级宾馆和整个公社最大的俱乐部，中心街是整个公社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露天矿在这会是世界上最大的露天铁矿。
即使后来因为政治原因随着钢铁公司的下滑不断下滑，也是亚洲最大，全国产量最高的铁矿区。没有之一。
不得不说，在自我毁灭这件事上，我们向来是坚定不移，力争第一的。而且不忘初心，路子越走越宽。
两个人先从郭家坐到东沟门。
下了车，从这里往西南方向看，一百五十米宽，一公里多长，密密麻麻的全是铁路和铁路设施，那个场景还是比较震撼的。
这里是矿区铁路和国家铁路的集合点，原来都是属于钢铁公司的，一直通到北朝，后来做了划分和调整。
从东沟门再上车，一直坐到铁山，经过满眼密密麻麻全是楼房的赵家进入矿区。
这里已经没有居民，全是厂房，有小山一样的巨大车辆，各种备件和工业设施堆积如山。
一眼看过去感觉车比人多，李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大小汽车在马路上奔跑。
哑巴拿着笔和本，一路上给李侠介绍，李侠就双手垫着下巴看着哑巴写字，不停的和哑巴说着话。很开心。
两个人坐着早晨的最后一趟小火车回到郭家堡。
这趟小火车开到东沟门终点正好八点半，第一趟公交车会准点从那里出发，运营到下午四点半。
晚上的小火车从下午四点二十开始运行到八点半。早晚各四个小时。
半夜也有公交车，从十点运行到十二点，两个小时。
“我想坐大火车了。”下了车，李侠开心的抓着哑巴的后衣襟，蹦蹦跳跳的。
她想拉着哑巴的手，但是人太多不好意思，就抓着后衣襟意思一下。反正就是不想分开。
哑巴点点头，比划了几下：有机会，过段时间就可以了。
“真的吗？咱们要去哪儿？”李侠欣喜的瞪大了眼睛。她感觉哑巴就是她的天使，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不断的带来惊喜。
哑巴举起手犹豫了一下。他不会比划了。李侠拍拍他的兜：“写，写。”
哑巴掏出笔记本。‘奉天，宽城，冰城’，哑巴想了想，又添上了旅大。旅大作为关外最大的海港城市，后面是肯定要去的。
这个年代，国内能称上大城市的城市不多，整体城建规划和城市的规模，设施还都比较落后。
算上京城和申城一共不会超过十个。关外就占了五个。
如果不包含农业人口，只以城镇化来计算，全国大城市一共有十八个，关外占六个。这里包括三大直辖市和十一个省会城市。
“这么多？”李侠扒着哑巴的胳膊往本子上看。她个子高，一点都不费劲。
‘还有京城，申城，羊城，蓉城，渝城，都要去，也都会去。后面可能还要跑琼崖。还有西北几个大城市。’
“去这么多地方……咱们钱够吗？也不能都花了呀。不行鞥。”她拽着哑巴的后衣襟扯了扯，表示拒绝的坚定。
‘年底拉了粮还要挣钱。’
“那也不行。三哥三嫂都说了让你听我的，你要不听话我就去告状。哼哼哼，行不行吗？咱们有钱就攒着，多攒点。”
‘攒那么多干什么？’
“咱们吃好吃的，穿好看衣服。反正不能都花了。”
‘如果是去挣钱呢？’哑巴伸手拉了李侠一把。从站台上走出来有个坎，站台到马路之间是一截土路，坑坑洼洼的，李侠跘了一下。
“怎么挣钱？”李侠也顾不上脚撞的生疼，抬脚扑罗了一下鞋面就紧着问。
哑巴合上本子比划，要不我背你？李侠脸一红，瞅了周围的人一眼：“不要。”推着哑巴快点走。
过了桥，人一下子少了下来。
走这边的都是进厂的，和两个人不是一个方向。回家的都是从车站另一个方向走。
李侠揪着哑巴的衣服晃：“你说呀，怎么挣钱？怎么要去那么多地方？”
哑巴往路边走了走，抻头去看坡下面。这算是宿舍的院子里面，有四五米高，正在建房子。
这里会建一个两层楼，一层是车库，二层露在马路上面，用铁板焊的小桥通到马路上，是厂子的图书馆。
没用上两年，这个图书馆就被取消了，外面马路边这一块被大集体砌上了围墙，在这搞了个冰棍厂。
八五年，冰棍厂黄了，围墙那部分被改造成了门市，开起了私人饭店。是堡子里最早的小吃部，老板就是柴二姐。
也开启了用汽油桶加角铁焊制门市房的时代，几年时间从街里到铁山，到处都是这种简易房子，大大小小的小吃部小卖部开始冒了出来。
厂里有个‘能人’，姓杨。在这地方搞了个收购站，从工人手里收劳保和油漆，然后再卖回给厂子。财源滚滚。
他这生意干了有十多年，是堡子里第一个百万富翁，后来举家搬走了。
他这个其实还不是最挣钱的行当，甚至从厂子接工程都不算，最挣钱也是挣钱最快的是处理掉落矿石。
矿石是从铁山用专用火车皮拉下来送到选厂粗碎的。把沿途火车掉落的矿石收集起来卖给选厂，一年就上百万。
跟这个相比，那些后来买了翻斗车来回跑三十公里去铁山矿场后面拉矿石出来卖到选厂的都弱爆了。
“你看什么？盖房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和我说呀~~~。”李侠急的又跳脚又摇晃，连撒娇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写，写，你快写。”
‘这个还要看，现在还是打算。倒卡车。’哑巴只好写给李侠看：‘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弄到便宜卡车，想找地方卖出去。’
“啊？”李侠完全懵了，眨着大眼睛迷蒙的看着哑巴：“能，能行吗？会不会犯法？人家能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