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点了点头：“我认识你爷，你爷不一定能记得住我。你现在就打算在这边这么慢慢过了呗？”
霍跃进撇了撇嘴，看了看赵淑芝：“那还能怎么的？现在也挺好的，累点踏实。只要我媳妇儿愿意和我过就行，我累点不怕。”
赵淑芝给了霍跃进一个电力十足的白眼：“德行。”
老六都跟着一哆嗦，靠，这电力太足了，就这娘们谁跟她在一起不得玩命了干哪，那是一点都不带偷懒的。
这么一扯，赵淑芝也就顺势不再管赵淑芳的事情了，从李侠手里接过孩子。
“再让我抱会儿。”李侠赖着人家的孩子不想撒手。
“那什么，他得吃奶了。”赵淑芝微红着脸看了老六一眼。这屋里就他一个外人呃，外男人。
“你出去外面待会儿。”李侠回头支使老六：“去抽根烟吧，喊你你再回来。”
赵淑芳和小平没心没肺的在一边笑起来，其实根本啥也不懂。这会儿的孩子懂事儿晚。
“走，我也抽一根，今天累着了。”霍跃进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腰杆。看書溂
“今天上山干什么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
“砍大柴。”霍跃进掐着腰在那晃：“这活真特么不是人干的，我觉得没有再比放树更累的活了，我宁可去种大田。一佝偻就是大半天，神仙也受不了啊。”
老六点了点头，递了根烟给霍跃进。
打柴这活确实累，关键是大雪盖着走路也费劲，哪哪都不顺手，全靠腰力硬干。放倒以后还要锯，然后打捆往回拽。
这边最近的山也有一两公里，那是一点便宜也占不着，这么一看反到是张家堡在半山坡上还占便宜了，起码拽柴禾能省不少劲儿。
但是不砍大柴又不行，一冬天烧炕全靠这东西，细柴不经烧，一股火就没了，只能做饭。做饭都得不停的续柴才行，用它烧炕那得有人守着灶坑值班。
而且细柴的热量也不够。
“你上过几天学？”老六打量了一下霍跃进。
“初中毕业了，高中没念完。咋了？”
“你媳妇儿呢？”老六在霍跃进身边蹲下来，也点了根烟。
“她？初中，还能是啥？咱们这初中能念下来的都挺不容易的了，学校那么乱，家里也不支持。老四那算是赶上了，早两年也是够呛。”
这话确实，赵淑芬确实属于是运气好。这会儿高中还是两年制，她七八年上高中，八零高考，顺顺利利的，要是早一年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儿。
晚几年也不行，这会儿虽然参加高考的总人数感觉挺多，但大部分其实都属于是充数的，想报就报了，甚至大部分初中都没念完呢，就靠临时看看书，追求那一线机会。
等再过几年教育体系恢复了正轨，高考的难度会翻番的增加。这会儿应届生其实还是有点占便宜的。而且再过几年像李侠这种走后门的也会翻番的往上增加。
“我今天上午去你大姨姐家了，”老六吐了个烟圈，看着它被风吹散，说：“你大姨姐和连襟过了年去我那上班，你大姨姐进厂，你连襟开车。”
“在哪？”
“张家堡。”
“张家堡？就是小队搞了个什么福利厂是吧？那能行？我都不知道他们搞这个厂是干什么的。办厂哪有那么容易的，做啥？往哪卖？”
“做电风扇，往国外卖。他们只管组装。”
“你知道啊？那厂是你弄的？”
“不是。”老六摇了摇头：“不过原料和成品都是我的，他们就是挣个加工费，不管采购也不管卖，一个月有个几十块钱的工资。”
“我靠，你能把东西卖去外国？唬人吧？”
“我在香港有商贸公司，我也有进出口牌照，为什么不能卖出去？我在这给他们组装就是为了让他们挣点钱，我是张家堡人嘛，咱不能忘本。”
“那这个厂能长远吗？”
“肯定能啊，二十年没有问题，二十年以后看情况呗，换个产品的事儿。”
“二十年以后我儿子都该结婚了。”霍跃进抿了抿嘴：“在那一个月能挣多少？”
“基础工资没多少，二三十块钱，然后计件，多劳多得，那就看个人的了，没什么上限，保证成品率就行，就是必须得干好。”
“那你们小队的地咋弄？任务不交啦？”
“明年我们搞拖拉机机耕，那玩艺儿快，比人干快多了，也就是弄几个人维护一下的事儿，不影响任务。”
霍跃进看着大门琢磨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们这要是也能用拖拉机就好了。”
“你们生产队没有拖拉机？”
“原来有一台，早不知道哪去了，轮也轮不到我呀，大队到是有，那咱们也指望不上。”
“要不你俩也去张家堡？地给别人种。”
霍跃进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到是想啊，去不了。我大姨姐虽然在家里受点气，她婆婆对孙子没毛病，也能给帮着带。我这找谁去？
我和我家早就断了，好几年不来往了都，我丈母娘那你应该知道情况，现在也就是能对付个饱，还时不时的得接济一下我们。
老四出去了，老五和老六还小，家里家外就靠我老丈人和我舅哥两个，我能把孩子扔给丈母娘啊？不是那么回事儿，跟我们累着就够呛了。”
“那你这现在也不是个办法啊，里外全靠你一个人，你要是累趴了还咋整？这可不是逞能的事儿。”
“我也不想逞能啊，这不是。……大老爷们吐口唾沫就是钉，我特么还不信了，别人都能过我为啥不能？”
“我明年会弄个煤窑，要不你去帮我吧，这个是我自己的，就是得出去跑，到时候我给你配台摩托车。会骑吧？”
“摩托车呀？”霍跃进抓了抓头皮：“嘿嘿，听说过，没见过。自行车我到是会骑，现在买不起。”
“和骑自行车也没多大差别，就是比自行车快，等弄过来了兜一圈就熟了。就是骑那个得稳当点，别虎了巴叽就行，那东西是人包铁，撞一下就没救了。”
“那到是没事儿，我老婆孩子这么好，我可舍不得撒手。”
“嗯，是这么个道理。你可以空的时候琢磨琢磨汽车，弄本车票，开汽车就比摩托稳当多了。你连襟就是A票，去给我开大客，工资高还不累。”
“原来那会儿我连襟还给我说过这事儿，我也没在意。弄那玩艺儿还得花钱，完了都不知道去哪寻摸车去。我这你看看，能揭开锅我就满足了，还敢琢磨啥？没钱。”
这小子说话到是挺实诚的，说到自己混的不好家里穷也不勉强装面子。是个有骨气的。
这个年头家里穷和努不努力一丁点关系也没有，身强力壮劳动力多就吃得饱，劳动力少就算拼命都没用，这是大环境的限制。
人都被按在土地上，其他一切都不被允许，体弱多病就是天生该死并不会被同情，干不了重活的一定就是懒是在偷奸耍滑。没有道理可讲。
一切和种地无关的想法都会被按死，都是不可饶恕的，想挣钱改变生活吃饱肚子更是罪大恶极。
“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老六看了看霍跃进的侧脸：“平时都不看报纸吗？”
霍跃进在头上胡乱的抓了几把，有些烦躁：“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活都干不过来，有点闲功夫不是看孩子就是抓紧睡一觉，还哪有功夫看报纸。
再说我去哪弄报纸去？买来糊墙的那些都是好几年前的。”
“现在已经允许农民进城卖菜卖自家土产了，也允许个人做买卖，叫个体户，交一点税费挣钱都是自己的。
鸡鸭鹅猪这些随便养没有限制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现在牲口农具也分了，大田也分了，你还看不出来？种地已经不是农民的唯一出路了，可以自谋发展。”
“那还有生产任务呢，都落在户头上，还能跑得掉？”
“为什么要跑？可以把地给别人种，也可以交钱补差，办法不是有的是？只要你能挣到钱怎么不可以？瓦房算什么？想进城住楼房都行。”
霍跃进扭头看着老六问：“你家在城里有楼房？”
“有啊，城里的房子早就商品化可以自由买卖了，也支持买房或者自建房，有钱就行。”
霍跃进怔了一下，转过头去：“我特么不就是没钱么，有钱还说啥。有钱我儿子天天喝奶粉，我媳妇儿顿顿麦乳精，天天让他们吃大米饭白面。去哪弄钱？”
“你真就不打算回家啦？”老六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不回，不混出个模样来这辈子就这样了。”霍跃进坚决的摇了摇头。
“那就跟我干吧，”老六拍了拍霍跃进的肩膀：“我有个管理人员，但是他不是本地人，对人和地都不熟，你给他跑下手。
等以后你跑熟了出来了，我再给你别的安排。干不干？”
霍跃进抽了口烟琢磨了一会儿：“真的？”
“真的。”
“那俺家地咋整？”
“让别人种，或者让你老丈人来种，反正也不远。我大嫂……就是村北头老赵家，他们年后也要去我那，他家地也可以给你老丈人种。”
霍跃进眨巴眨巴眼睛，心思有些活了。地刚分下来，拿给别人种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踏实的感觉，毕竟牵扯到贷款和年底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