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说：“我上次来道上碰见大嫂了，在外面捡柴火呢。我去她家坐了会儿，这才知道小艳辍学的事儿。
他那个后老伴儿，秋收的时候让队上的牛车给撞了一下，就在家躺着呢，现在还不能下地，看着有点重。
我打算这几天带他去市里检查检查，看看怎么回事儿，他要是垮了那这个家还怎么过？
那边队上就从公社这边卫生所给拿了点药就不管了，这不是欺负人吗？那一家子人怎么弄？连个上山打柴烧的人都没有。”
刘金丰搓了搓眉心：“我还真不认识，你大哥大嫂我到是见过。这事儿简单，你该带他去医院就去，这头我从公社给他们队上发个文再通个电话。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呗。”
老六点点头：“行，只要他管就行，我也不找他麻烦，欺负人那肯定不行。”
“有你撑腰谁敢欺负她？”刘金丰笑起来：“你这，连出门的嫂子都要护子，是真行了。能处。”
“她不是半道出门，是我大哥没了实在没办法才走的，我爸那个人你也能知道，这事儿不怪大嫂。再说也不可能让人家就这么守着寡。孩子也是我亲侄子。”
“这事儿，姚老幺确实弄的不地道。他是你妈的侄子辈儿吧？和你大嫂那也是挂着亲戚在呢。这破事儿让他弄的。我找他，你不管了。”
农村就是这样，十里八乡的多少都能论上点亲戚。
“行，那我就带赵哥去趟市里，千万别落下什么毛病才是真格的，要不以后怕是不好过。我打算让他们去张家堡上班，也能挣点钱，怎么也比种地强。”
“那个厂子正常啦？”
“算是正常了，还得磨一段时间。”
“你们堡子可是跟着你借了大光了，这么一年下来哪家不得收入个几百块钱，这可是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那日子直接就能飞起来。
我家这就是离着远，要不我多少得和你说一说，让我这边亲戚过去跟你混混。”
“等我这边电厂和煤窑弄起来，机会有的是。过来上班也行，自己弄台车给我跑运输也行，反正都是家里人，不磨洋工就没事儿。”
刘金丰点了点头，看了老六一眼：“老六，金子你敢不敢比量一下？”
“有什么不敢的，先把煤窑支起来发上电再说，不着急。”
这会儿这方面没什么限制，县里就能签发证照搞金矿了，都不是大事儿。一直到八八年以后才全部由黄金管理局统一审核批准。
“也是，你现在是真抖起来了。”刘金丰点了点头，啧啧的匝巴了两声。
要说心里不羡慕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刘金丰是个比较透彻的人，也想得开。再说这大半年他跟着老六也算是挣了一大笔，也和主任成为了‘知己之交’，知足了。
“走吧，辛苦你一趟，去找找那三个推土机司机，把这事儿弄了让媳妇儿高兴高兴。”老六站起来系上棉袄的扣子。屋子里太热，刚才把扣子解开了。
“走呗，我正好也出去透透气儿，有两天没出去了。”
“爸你要去哪？”二红翻身站了起来。
“出去找个人，你去不？”
二红点点头：“我想去。我也，挺长时间都没出去，出屋去了。”
“行，咱们一起出屋去。”刘金丰去女儿小脸上捏了一把：“穿鞋。大衣呢？放哪了？”
“在我屋呢。”小丫头出溜一下抓着炕沿出溜到了地上，踩上鞋就往外跑：“我，我鞋也在屋呢，我自己穿。”
跑出去又转了回来：“爸，你等我会儿啊，别先走了。”
“行，等你。”
“一看你就没少拿这话骗孩子。”老六笑起来。
“那咋整？小又不懂事儿，我上班她就哭，我还能班也不上啦？你怎么以把这身穿上了？你那牛逼的大衣呢？不比这个好看。”
“穿这个舒服，在家穿这个挺好。”老六低头看了看衣服，摸了摸：“这还是我三哥特意给我送回来的呢，他自己都是穿旧的。”
“你们要出去呀？”舅妈擦着手走进来：“我这猪食熬了一半也说没进来说句话，老六别挑理噢。”
“不能。”老六笑笑摇了摇头。
他现在其实面对刘金丰两口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挺复杂的，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尤其是舅妈，他甚至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有些事哪怕不会再发生，哪怕只是记忆里的一丝顽念，都不是那么好抹除的。人太复杂了。
“要去哪？二红干哈？穿衣服去啦？”
“老六要雇一下推土机，我带他去找找司机。二红要跟着。跟着跟着吧，天天在家闷着。”
“雇推土机干痕呢？”舅妈看了老六一眼。
“他？”刘金丰摇了摇头：“他媳妇儿要滑冰，他要把火车站那头的河面推出来。牛逼不？三十块钱六包烟，就为了出溜几圈。”
“妈哟，老六你可，可真有钱。”舅妈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收回去了：“真有钱。”
“她自己不会张罗这个，她平时比你们还舍不得呢，主要是还有她同学。就是前天来过那个于洁，她喜欢滑冰刀。来了就是客，总得让人家玩高兴。”
“你还用讨好谁？”刘金丰笑了笑：“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就是宠媳妇呗，你们年轻人玩的真花花。”
“人家知道疼媳妇儿，”舅妈斜了刘金丰一眼：“总比那些人在家啥啥也不干，指手划脚连打带骂的强。”
“不听你叨叨。”刘金丰摆了摆手：“二红啊，穿好了没呢？”
“好啦，马上啊，爸爸你别走。”
“不走，等你呢，别着急穿好。”
“哦，我，我穿的可好了，我会穿。等不一会儿，啊。”
“嗯。”
舅妈走了过去，进小屋去帮二红穿衣服穿鞋：“袜子都拧劲儿了也不知道正一正，扣子歪了。”
“我爸走没？”
“没有，等你呢。”
很快，穿好了的二红跑了出来，看到刘金丰果然没走在等她，开心的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拉刘金丰：“走吧，出去溜溜。”
她身上的鞋和大衣都是老六给带回来的，穿起来到是挺好看。
这会儿这边可没有这些东西卖，尤其是小孩子的大衣，这年头孩子能有件新的棉袄罩衣那都是富裕家庭了。
舅妈就站在门口笑呵呵的看着两大一小三个人出了院子，坐上轿车，然后叹了口气转了回去。她也想有人宠啊，可是轮不上。
刘金丰抱着二红坐在副驾上指路，从山上下来拐来拐去了到了一个司机家里。
叫开门进了屋一说，没等男人吱声，家里女人就已经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行，保证能干好。你快穿衣服，现在就去，弄完了再回来。”
十块钱哪。那两包烟到是可以忽略掉，十块钱都能做一套涤卡衣服了，真真的巨款，她男人四分之一的工资。
这司机在媳妇的催促下火急火燎的套上衣服出来，小跑着去找了另外两个司机：“你就把车开到火车站那头，俺们马上过来，直接给你推过去。”
刘金丰看着就乐：“钱真是好玩艺儿啊，你看这家伙，上班可没有这么积极。你给的多了。”
“没事儿，就这一次。”
“我看城里那学校冬天都要浇冰场，等以后想玩了不用这么费劲，我找人在学校操场给你们浇一个得了，那也比这省钱，有那钱给我弄几包好烟来。”
“明年就不用喽，开春我那个学校应该就能开动了，到时候我直接在学校里面自己浇。”
“学校要办在哪？”
“等文件下来，我和公社谈一谈，把法台小学和公社的初中并过来，建一所完小一所完中，全住宿制的。到时候咱们公社的孩子就能从小学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能行啊？收费呢？”
“和现在一样，但是条件肯定比现在好的多，起码睡暖吃饱有营养我能保证。”
“那不得亏？”
“没多少钱，还能给你们减少点支出。是不？”
“现在公社对学校这一块拨款也提了的，现在不是有钱了嘛。”刘金丰说：“但是提的有限，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肯定不如你这么大方。”
老六点了根烟。刚才在刘金丰家里二红一直在，他就没抽烟。
“这就是个试点，给上面看看。等过两年明朗了，我打算和市里谈谈，把咱们县的小学初中都接过来，重新规划建设，让农村的孩子都能念上书。”
“你知道那得多少学校不？”
“其实没多少。我说要重新规划建设。我是搞全住宿，不用弄那么多，十里八乡的选个交通方便的地方建一所就行，还能把师资集中起来。”
“那老师呢？通勤？”
“不用，建家属区，都搬到学校住，到时候搞几辆大客跑一跑。以后村里也不用给老师分地，本来人家就是城镇户。”
刘金丰点了点头：“这以到也行，安排好没什么问题。老师家属呢？女的到行，男的怎么弄？在家带孩子煮饭？”
“那哪能，安排个工作呗，搞个校办工厂就解决了，活有的是。”
“那你给公社校办指指路呗，那么能耐。”
老六看了刘金丰一眼：“以后那是我的，我指什么路。等我接过来再说吧，有他们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