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里的服务员还认识老六。
本来以为这一群孩子是瞎胡闹呢，看到老六跟在后面进来就放了心，知道这是大主顾来了，急忙去后面找厨师。这个时候很多公营饭店厨师就是负责人。
“他点的算不？”另一个服务员拿着本子问老六。
“算，做吧。”老六点点头，在李侠头上摸了摸：“媳妇儿，你想吃什么？”
那服务员看了李侠一眼，眼神儿有点羡慕。这家人条件太好了，这丫头的命真好。
老六是故意问的，怕这些大姐一来劲儿什么都说。是真怕，干不过呀。
厨师穿着白工作服，戴着白色人民帽从后面走出来，老远就和老六打招呼：“来啦？”
老六冲他点了点头：“孩子想吃你炒的菜，不来就闹。都给我装饭盒，我拿回去，家里还有老人呢。”
“行，我给你料足点，到时候哪天过来把饭盒给我带回来就行，我也不收你押金了。”
“那别，该收收，咱们按规矩来。”老六给厨师递了根烟：“几号放假，你们？”
“我们就晚，三十那天中午忙活完才能放，初三就上班。没办法，领导们要吃饭要聚餐的，咱们得服务啊。”
“也行，你们福利待遇也高，别人还求着给领导服务求不着呢。”
厨师笑了笑，接过来烟点着抽了一口：“过年家里缺啥不？缺啥吱声，我从库里给你翻动翻动。”
“也不缺啥了，今年我自己杀猪，菜的话我收秋那会儿冻了一些，够吃。”
“王师傅，点好了。”服务员把手写单子递给厨师。十个菜。
“不是一人一个吗？怎么出来十个了？”老六斜着小三儿问了一句。
“嘿嘿嘿，不是我，我不知道。”小三儿缩着胳膊往小颖身后躲，躲过去又伸出脑袋来：“咱们不是正好十个人嘛，你数数。”
“我让你替我点啦？”
“你不是和人说话呢嘛，我看你没功夫。”小三儿越说越感觉自己有理，叉着腰站了出来：“我帮你忙你还说我，讲不讲理了？”
“这孩子真有意思。”厨师拿着单子去了后面：“坐会儿啊，喝杯热水。”
老六把小三儿提拎过来，坐下来把他夹到腿里，在他小脸上一顿揉捏，小三儿哈哈笑着也躲不开，一门的讨饶：“我服哪，我服哪。”
“别让他笑了，再给笑坏了。”李侠打了老六一巴掌把小三儿抢救出来：“没轻没重，真是的。”
小孩子不能笑的太厉害，容易岔气儿引起别的问题。
笑是个体力活，而且五脏六腑都要参与，所以才有笑一笑十年少的说法。锻炼脏腑，提高活力，放松心态。
“就是，”小三儿喘着粗气：“还是叔叔呢，没个大样。”
“你还敢撩他。”李侠捏了捏小三儿的小脸。
“六婶儿保护我。”小三搂住李侠的脖子。他算是看出来了，能对付六叔的就俩人，一个亲妈，一个六婶儿。
“姨，你们这有扑克没？”小兵跑去找服务借扑克。
“有，我给你拿啊。”服务员去柜台里拿出一副旧扑克：“别给撕坏了啊。”
“不能，我们轻轻玩儿。”
几个孩子围着桌子开始玩扑克。人太多，就玩抽老瘪，谁赢了弹输的人脑崩，输几张弹几下。
李侠和于洁就津津有味的在一边看。
十个菜，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这已经挺快的了，又要洗切又要过油的。
十个大铝饭盒……这厨师是真不瞎说，一看这份量确实是给多加了料的，贼啦够意思。能处。
老六付了钱和粮票，给厨师扔了包烟，提拎着饭盒出来放到后备厢里，用东西挤好，防止颠簸打翻。
李侠让于洁抱着小颖坐到副驾，她自己带着六个孩子挤在后面。人家是客人。
“还是开车好。”小三儿趴在前排的座椅中间看着老六开车：“六婶儿，你怎么不开呢？让我六叔坐后面。”
“为什么呢？”
“你傻呀？不挤呗，你看开车多舒服，那么大的凳子就他自己，那么宽敞。你不会开呀？”他回头有点惊讶的看着李侠。
“会是会，这雪地我不敢开，没有你六叔厉害。”
“为啥？”
“打出溜滑了咋办？到时候咱们就全掉沟里去了。”
小三儿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伸去拽老六：“汽车还能打出溜滑？哈哈哈，快试一下，六叔，你滑一个，滑一个看看，滑呀。”
“你是不是傻？”李侠把小三的手抓回来，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汽车滑了不就翻了吗？你活够啦？”
“能死啊？”
“那不咋的，坐车就得老老实实的，别乱动乱喊，更不能去拽你六叔，听着没？”
“为啥不能拽？”
“拽我就给你送回去，以后就再也别来俺家了。”老六接了一句：“不听话的孩子我不稀罕。”
于洁说：“妈哟，吓我一跳，以后我开车坚决不能让孩子上车，太吓人了。”
老六说：“最好是这样，有孩子的话一定得有能管住的大人陪着，要不然还是挺危险的。他拽我还好点，拽不动，要是你们的话，没有准备就容易动方向。”
其实这也是儿童安全椅产生的原因之一，把孩子固定在一个位置上，防止他们乱爬乱抓去影响司机，更是防止他们在行车途中打开车门。
小三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瘪着小嘴委屈巴拉的不吱声。
车子出了镇子开始爬山，老六控制着车速把紧方向盘。
这个坡的两边都是小弯，又比较陡，开起来还是有些吓人的。一车孩子呢。
好在大皇冠还是靠谱的，车身重，轮胎宽，抓地力很强劲。这会儿的日系车，尤其是豪华车走的还是美国人的路子，用材和性能相当可靠。
外皮酥脆各种减配还是大举进入国内市场以后的事儿。
其实吧，这事儿最开始还是国内经销商提出来的，就像欧美人，也是国内的二鬼子给出主意手把手的教出来的，无外乎就是为了挣钱。
车子慢慢爬上去又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算是过去了，前面的那个坡比较缓，也就是下来的那四五百米要陡一点但是没有弯，相对来说好控制一些。
等到拐过弯看到了去大队的路口，于洁说：“其实可以从大嫂她家那边走，从这个路口出来，能少爬一个坡，也远不了多少吧？”
老六舔了舔嘴唇：“这边走习惯了，没想起来。”他确实是没想起来，从这边走虽然远了那么一丢丢，但是确实要安全的多。
李侠说：“我记着家里不是有防滑链吗？你怎么不装上？”
老六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一会儿到家我就装上。”
于洁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我的六哥呀，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太让我意外了。”
老六抽了抽嘴角：“前面一段时间在香港，刚回来一下子还没转过来。南北方的差异太大了。”
“那边的冬天是啥样的？”
“零下的时间偶尔也有，但是非常短，基本上都保持在零上，不过风有点大，阴冷。”
“下雪冻冰不？”
“也会下雪，不过不是经常，也不是整个岛上都下，一般都是新界山区那边隔几年下一场。基本上看不到冰，很难结冰。”
“那就不用穿棉袄了呗？”
“嗯，那边都是穿大衣，风衣，或者羽绒服。”
于洁用下巴有小颖头上蹭，半晌，说：“我想去。”
“明年夏天吧，明年夏天带你们过去玩几天，我打算以后暑假的时候把这些孩子送过去参加夏令营，在那边生活两个月开开眼界，也学学外语。”
“为什么冬天不去？”小三儿被训的那个劲儿过了，又来了活性。
“傻呀？冬天不得过年吗？”小兵揪了揪小三的耳朵：“啥也不是。”
“过年是一方面，”老六说：“主要是温度的问题，过去了你们受不了。那边可没有暖气。”
“还有没有暖气的地方？”
“南方都没有暖气，香港也是南方。”
“那他们都怎么取暖？”
“靠哆嗦呗。”
汽车拐进村路，老六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李侠指着前面问：“那是不是大嫂？”
老六点点头：“是。应该是看到咱们了。”
庆革大嫂用围巾把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看到车开近了抬手拽了拽围巾，把捂着的鼻子嘴露出来：“老六啊，啥前回来的？”
“昨天，去了趟公社。你这是干什么？”
“给牛打点料。年前不出去了吧？”
“不出了，过完年再走。满仓他们二十三回来，我们二十三开始放假，放到初四，初五上班。”
“那可挺好，我还寻思问问呢。这能歇个十来天，挺好了，正好打柴火。”
哎哟，看来满仓子这个年肯定会过的相当充实啊。
农村就是这样，什么过不过节过不过年，有活就得爬起来干，所谓过年也就是门口挑杆灯笼，上个坟送个灯，三十晚上的菜里能有几块肉。
条件好些的，给孩子买几块糖几块饼干，或许再来一个水果罐头，能做件新衣服，条件不好的就啥也没有。大人不过年。
这年头什么年节生日，都和农民无关。
“我二十五杀猪，大嫂你和大哥说一声，全家都得去啊，少一个都不行。”
“行，去。”庆革大嫂笑起来：“白吃白喝还不去，多好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