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腿是怎么伤的？”
“秋天秋收的时候，让牛车撞了一下，当时也没感觉怎么的，后来就开始疼了，也不敢走道。”
“队上的牛车？那你怎么不找队上？他们不管吗？”
“那能怎么管？去公社医院看了看，给拿了点药回来。”
“你这得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这都年底了还不能走路，这么严重，万一时间长了以后腿真坏了怎么办？”
“慢慢养吧，去大医院又得花钱。家里那几个钱还想着给小友找个媳妇儿，也老大不小了。”
这是个亲后爸呀，老六惊讶了一下。这情况和想的完全不一样。
大嫂换了衣服出来，穿的虽然旧，也是板板整整的，刚才在外面的那个样子完全不见了。
看到老六和李侠迷惑的眼神儿，大嫂笑了：“我那件棉袄就是干活出去穿的，是不是吓你们一跳？俺家现在虽然不富裕，也过得去。”看書喇
她看了一眼男人的腿，眼晴里闪过一丝无奈。这要是腿真的坏了，这个家又要垮了。劳动力就是生活保障，她一个女的再拼命也扛不起来。
看大嫂的生活比想象中的好，老六还是开心的，哪怕她改嫁了，那也是大嫂，总不能大哥没了让大嫂一辈子就这么过，没有那个道理。
而且看着她这个后夫人还不错的样子。
“这样吧，”老六说：“年前我还会去一趟市里，到时候我过来把大哥带过去，去医院检查一下。这边……这事儿队上肯定要管才行，我一会去公社给人说说。”
“麻麻烦烦的，算了吧，应该没什么事儿，养一养就好了。”
“这事儿可别犟，还是听我的吧。就二十二，大嫂你准备一下，到时候我来了咱们就走。”
“不麻烦哪？”
“不麻烦，我自己开车，直接去医院就行了，我那边有熟人，放心吧。到时候医药费什么的让队上出，这个你们不管了，我来弄。”
“开车，能行啊？你领导得说你不？别再耽误你。”
“我那是自己的车，没人管我。我在市里有个小厂，放心吧。”
“六叔，六婶儿，喝水。”小艳儿端着水碗进来，给放到炕沿上。
“小艳多大了？”
“我十七了。”
“还在上学没？”
“没，我念了一年初中就回家了，念了也没啥用，家里没人干活。”
这就是有个不着调的亲哥的结果呀，亲哥指不上，家里的活总得有人干。这是农村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的宿命，挣不脱逃不开。
“大嫂，你家就这俩孩子呀？”李侠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
“还有个女儿叫小平，没在家。十二了。”
“上学没？”
“在上，这就是去同学家了，天天也不着个家。四年级。”
“那得让她好好念，将来考出去。我有个同学是七小队的，我们刚从她家过来，考上大学就是城镇户了，上学一个月都有三四十的钱拿，毕业就是干部。”
“真的呀？”张艳在一边问了一声，有些震惊。
“真的，其实你可惜了，应该把学上完，现在念也来得及。”
张艳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家里都没有人干活，我哥也不着家。”
“要不，”老六想了想：“大嫂，你和大哥去我们堡的厂子去上班吧，把地给别人种，然后让小艳去上学。”
“你们堡办厂啦？”
“嗯，福利厂，一个月能开三四十块钱。你把地给别人种，让他交任务，然后剩下的谈一谈怎么个分法。家里这边的粮到时候厂子会想办法，不用担心。
到时候家里就种点菜就行了，还轻爽。厂子节假什么都分，和城里的大集体一样。”
“要不？”那大哥看了看大嫂：“让小友子去吧？”
“可得了，”老六笑着摆了摆手：“他真不行，那个多少还是有点技术要求的，再说他也待不住，等他回来我和他说说，就在家里伺弄地吧，多养点鸡鸭。”
“给找个媳妇儿就好了吧？”李侠说：“有媳妇儿看着就有老实了。给他找个厉害的。”
大嫂笑起来：“那当然好，我一天都要愁死了，你说都这么在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不着个调，说还说不了。”
李侠问老六：“多大？”
老六笑着说：“和我一边大，生日比我小。”
李侠吐了吐舌头：“这么大了呀？”
“我大哥和我五叔一边大，小友子和我一边大不正常吗？我大哥是三七年的。”
李侠抿了抿嘴：“大哥比我爸都大。”
一屋人都笑起来，大嫂说：“过去也没有限制，有了就生，直到不能生了为止，五六十岁还有生孩子的呢，不像现在。”
“大哥你贵姓？”老六问大嫂的后夫。
“我姓赵，叫我赵哥就行。”
“那你看行不行？你和大嫂过去上班，你俩加起来有个七八十块钱的工资，过日子足够了，比种地强。”
“那平时就我和小妹儿在家呀？”张艳问了一声。
“你和小平去公社上学吧，”老六说：“我给你们找个地方住，你照顾妹妹，礼拜天的时候赵哥和大嫂休息去看看你们，也就是几年的事儿。”
李侠问小艳：“你觉得现在上初中能跟上不？”
“能，”张艳点点头：“我平时没事也看书。”她不是不想读书，是家里的情况没有办法才不念的。
“那就从初一开始吧，去公社。”老六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去公社和那边说一声。二十二我来接赵哥去市里医院。”
“怪麻烦的。”赵哥还是有点担心给人添麻烦。
“身体最重要，你这腿要是真出了问题这个家怎么办？就这样吧，今天我还有事儿就不待了。”
老六站起来掏出钱包，捏了一叠子钱出来也没数放到炕上：“我和小艳儿头回见，也是头回来，这是给两个丫头的，以后你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算是报答我，好吧？”
“可别，妈呀，这也太多了，不行不行，收回去。”大嫂过来拦。
“听我的吧，我现在条件好。”老六放下钱：“以后有事儿随时吱声，一般事儿我都能办。”
“拿着吧大嫂，”李侠说：“他现在工资一个月就好几百。”
“妈呀，这真是出息了，了不得了。”
“咱们是亲戚，有事儿找我都是应该的，别说麻不麻烦，没什么麻烦的。这钱你藏好，别让小友子看着了。”
“我哥不偷家里钱，他缺钱了就要，不给就不给了。”张艳说：“他就是在家里待不住，总想出去跑，也挺愁人的。”
老六抽了抽脸：“寻摸寻摸吧，给找个媳妇儿，房子聘礼这一块我出，找个像样的，厉害点的。咱们家亏不着她。”
“那怎么能让你出呢？”
“我是他亲六叔，大哥不在了我管是应该的，别说这些外道话。那我们就先走了，外面还等着的。二十二我过来，完了二十五都去我家。
小艳和，小平是吧？就留在我家过年，过了年再回来。”
“那也太麻烦了。”
“没事儿，我家大，二哥三哥的孩子都在我那呢，今天我还要把三嫂大哥家的孩子接过来。人多热闹。正好我给你俩说说外面，你六婶正在上大学，跟你们说说上学。”
“我的妈呀，”张艳说：“我二叔家是四个孩子吧？三叔家几个？还要接，能住得下？”
“你二叔家就两个在家，三叔家三个，你三婶儿的哥哥家三个，但是小的不会来，加上你们也就是九个，不多。”
张艳就笑：“都能开育红班了。”这小丫头的性子像老张家人，开朗。
大嫂问：“你俩没生啊？”
李侠脸就红了：“没呢，我俩去年三月才在一起，完了我又上大学，他说先不生。其实我挺想生的，我喜欢孩子。他不让。”
“学校不让生啊？”
老六说：“也不是，主要是怕她累着，我这边又总得出差，也不差这几年时间。我俩岁数又不大。”
“那也别特意不要，就顺其自然呗，早点生也挺好的。”
“行啦，外面还有人等着呢，让老六走吧，哪天再过来串门。”赵哥在一边笑着和大嫂说了一句。
“哦对，车上好几个孩子呢，走吧走吧，不留你们了，赶紧去办事儿。”
“我送我六叔。”张艳拿了条围巾围在脑袋上。
“大嫂你别出来了。”老六拦了一下大嫂，和张艳李侠出了屋。
“六叔，我记着你不是那啥，不会说话吗？”
“治好了。”
“你一个月真有好几百工资啊？”
“嗯，三百多，你好好念书，将来会比我多。加把劲儿。”
“好，我豁出去了，不学好誓不为人。”小丫头乍乍乎乎的挥着小拳头，把李侠逗的咯咯笑起来，感觉张艳和张英有得一拼了，真有意思。
来到车这里，老六让几个孩子和张艳认识了一下，然后给张艳又塞了二十块钱：“这钱你留着偷偷花，别让你妈发现了。”
“太多了。”
“不多，你六叔有钱，花没了再管我要，只要你好好学习就行，考好了我再奖励你。”
“行，我保证考好。”
老六又拿出来五块钱：“这个给你妹妹，别说你有二十，听见没？”
“我又不傻。”
“行了，回吧，我们就走了，等我带你赵叔去完医院我来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