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芬摸了摸兜：“我买不起吧？”
棉鞋挺贵的，一双要好几块钱，这也是农村人家舍不得的原因，大部分根本就是买不起，都是自己做。做也不算便宜。
棉花要一块二一斤，棉花票也紧俏，都做的比较单薄，穿的时候要先用旧布把脚裹起来，而且买不起好布料，只能用土布，特别不耐穿。
这会儿涤卡布三块零四分一米，的确良布三块八毛八，尼龙袜子一块八，皮带两块九，农民都是扎绳子。
一双塑料凉鞋两块二，皮凉鞋九块七，丙纶衬衫五块四，一副枕套三块二，可一条裙子才四块六毛五。这都是农民买不起的东西。事实上城里大多也是舍不得，得咬咬牙。
这还不包括需要的布票，布票基本上也是家家不够用的。
李侠看了看赵淑芬：“我给你买，完了我记在账上。”
老六把车慢慢停到路边，等着赵淑芬做决定。
“也行，我弟弟那还算好，我妹妹的那棉鞋确实该换了。”赵淑芬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棉鞋。
“要买就弟弟妹妹一起，别再让你妈觉得不对劲儿挑你理。”
“嗯，那买吧。”赵淑芬看看马路对过的百货：“棉鞋好贵呀，我妹和我弟都没穿过呢。”
“你知道尺码吧？”
“知道，我给她俩做过鞋，是不是要买大一些？”
“最好别，棉鞋大了不跟脚不说，也没那么保暖了，明年要是小了再买呗，你现在不缺这几块钱。”
赵淑芬想了想：“我妈不能骂我乱花钱哪？”
“那就说是我给的，真是的，刚说了要硬气点。熊样，屁也不是。”
赵淑芬去扳门锁，扭头对李侠说：“你别下车了，把钱给我我自己去，别把孩子弄醒了。”
李侠侧着身子掏，掏出十块递给赵淑芬：“行，那你去吧，快着点。”
赵淑芬接了钱扳开车门，快速的钻了出去把门关好，一股冷风吹进来，把挨着她坐的大军儿弄的直皱眉头，嘴里嘟囔了几句也听不清说的是啥。
“李侠，你也别总说她，她都这么大了，一下子改不过来，得慢慢来。”老六看着赵淑芬的背影和李侠说了一句：“二十年的习惯了。”
“她就得逼，要不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改不过来。”
“现在还行了，”于洁说：“比刚来那会儿强多了，那时候话也不敢说到哪都畏畏缩缩的。这是你们公社？有多大？”
“就这么大，往前一走就出去了，能有多大？人都住在山上呢，这边都是城镇户，没有那么多。”
“这么小啊？我记着奉天边上的农村都挺大的呀。”
“你也说了那是奉天。你们那边都是平地，人都往一块儿挤，这边是山区，人家都在半山上，一个堡子一个堡子七零八落的。”
于洁想了想：“真不容易。”
“还好吧，习惯了到也不感觉有多难，就是地也在半山上确实有点累。”
老六就在前面笑，李侠根本就没种过山地，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累。不过也确实是累。
赵淑芬很快就从百货里跑了出来，趴在车窗上往里看了看，这才开门钻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子凉气：“没剩钱，给我妹买了双袜子，正好。”
两双棉鞋八块二，尼龙袜子一块八，正好十块钱。
“那走吧，前面山路了。”
老六挂上档重新上路：“直接到我家吧，你也认认门，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到了你家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也没多远。”
“十几里地还不远？”于洁惊讶的看了看赵淑芬：“你还得扛东西呢，以为自己挺能啊？”
“听老六的吧，明天早起吃了饭我们一起送你，我家能住下二十个你，放心吧。”
“你家那么大呀？”
“嗯，比你想象的更大。以前我俩住的是原来的青年点儿，现在又在边上盖了三层楼，二三十个人能住进去。新楼我都没见过呢，我走的时候还没弄好。”
“那，你家家里还有人呀？”
“三嫂的爸妈，就她老两口，在家里伺弄猪，鸡啥的。”
“那打柴火怎么办？你俩都在外面，他们还能上山？”
“我家不烧柴火了，有暖气，烧的是液化罐。现在老两口就在家伺弄伺弄牲口，种个小菜园儿，队上的活都没让他们去。现在分地就更不用去了。”
“不烧炕？暖气用什么烧啊？”
“楼上没有炕，是床，楼下有锅炉房，上面是自来水，冷水热水随时都有，可以洗澡。楼下也能洗澡，有个小澡堂子。”
“我靠，你家这是什么牛逼生活啊？”于洁震惊了，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农村地方大嘛，花点钱就弄了，不像城里找不着地方。”
“我缺的是地方吗？我家特么缺的是钱。”于洁翻了个白眼。
“那你有地方吗？我借你钱。”
“借钱不用还啊？”
“行，不还也行，够意思不？”这会儿盖个大房子也用不到多少钱，私人搞不了锅炉，要靠烧炕取暖，顶多也就是几间瓦房的事儿。
于洁撇了撇嘴：“要是能盖我家早就盖了，你以为我爸没想过呀。”
老头从后视镜看了看于洁：“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又不是住不开，弄房子干什么？”
“我爸想把我姥接过来呗，我姥姥爷年纪大了。”
“你爷奶呢？”
“我奶在我二叔家，不来，我爷没了。”
“咦，不都是跟着大儿子吗？”李侠感觉有点奇怪。
“谁说的，我们家那里跟小儿子的多，大的结婚早，结了婚就分出去了。”
老六点点头，这个说得通，其实张家堡这边也有不少人家老人是跟小儿子过的，同样，家里的东西也都是小儿子的，大的出去的早不参与家产分配。
除非是一家人始终在一起的，等到最后分家的时候，老人才会选择跟着老大。这种事儿反而要少些，这边分家都早，基本上结了婚就开始张罗分家了，自己出去单过。
主要是给家里减轻负担，该干的活还是要回来帮着干。
像老钟家，庆革大哥家，老人都和小儿子生活在一起，其他儿子逢年过节，或者老人生日拿点东西回来探望一下，或者有病了出出力。
到是基本上老人都跟着儿子，跟女儿的极少，除非没有儿子的，那就讲不了了。
“那你跟你姥住一屋不就行了？”
于洁抿了抿嘴：“我姥对我还是挺好的，我也愿意跟她，就是，要是我俩住一屋的话，我有点难受。从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住一间屋。到不是嫌我姥。”
这个到是说不上对错，而且她姥姥也还没到不能动了需要人早晚伺候的年纪，所以这事儿就拖下来了。
生活习惯这东西确实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过来的，何况于洁都二十了。这事儿小时候还没有什么，大了真的就不方便了。
老六上辈子，哥俩和姥爷姥姥住一屋，睡上下铺，因为小也就不感觉什么，但是想一想如果是二十岁，估计他也会感觉别扭。
这和孝心不孝心不是一回事儿，一个人住习惯了，亲妈来了也得别扭。
老六说：“也没啥事儿，估计你姥现在身体也是挺好的，要不你爸你妈早就急了，还管你别扭不别扭？”
“嗯，我姥身体挺好的，现在还能挑水种地呢，我爸我妈礼拜天什么的就会过去陪她一天帮着干活。其实我妈和我姥也商量过好几次了，她也不想来，说不习惯。”
老六想了想说：“要不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急，明年我可能会盖一些房子，到时候你家直接搬过来得了，连你姥一起接过来。”
“你在奉天也盖呀？”
“嗯，小侠家原来有些家产被罚没了，这次给返回来一部分，我和省里谈了一下又要了两块地，其中有一块我打算建一批住宅。”
“在哪？”
“在市府南面，从市府顺着大街往南走七八百米吧，不到一会里。”
“那我爸上班有多远？”
“四五公里吧？应该不到。你爸开车怕什么？十几分钟的事儿。你怎么不问你妈呢？”
“我爸送我妈呀，在哪都一样。”好吧，说的好有道理，完全反驳不了。
“不是两块吗？那另外一块呢？”
“另外一块在中华路那边，那边建起来要慢，迁置需要时间，有些老建筑还要保留需要修复，都需要时间。”
李侠看了老六一眼：“不是说有一块在九马路那边吗？”
老六摇了摇头：“那边说是省里有计划，给我调到沈河这边来了。就是我最开始要的那个地方。”九马路那边省里要建一号院的家属院。
“我靠，”于洁想了想，爆了一句粗口：“李侠你家原来得多牛逼呀，返还了一部分还可以要地。返还啥了？”看書溂
“也没啥吧？”李侠说：“一栋小楼，一个院子，还有我爸厂里原来的办公楼。我家原来的厂子还有银行的楼，我家住的楼都给弄没了呀。”
“丑陋的资本家。”
“又不是我能想的，我有啥办法？”
赵淑芬在一边都听傻了，于洁拍了拍脑门：“奶奶个腿儿的，你怎么命就这么好啊，家里这么阔，现在嫁个人还是这么阔，上辈子你干什么了？”
李侠就笑：“也没有多阔，就是我小时候家里汽车电话钢琴啥都有。”
“啊~~，我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