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正要上车，听到小于的话回头看了看他：“怎么了？”
“不是，”小于笑着把东西往车上放：“我就是那啥，感觉晚上这头有点冷，怕老板你感冒。本来就是因为我才住这头的。”
“不用，”老六上了车：“晚上回来住，你烧壁炉。小张你不准帮他忙。”
“行，我就看着。”小张笑起来，等小于上车关上车门，汽车拐右，顺着大马路向东开了过去。
“烧就烧，像我不会烧似的，那玩艺儿不就和铁炉子差不多嘛。”小于打开手套箱检查了一下，回头把老六的手袋递给他，把自己的皮包放到脚下，抽出手枪看了看又揣好。
小张一边观察着后视镜一边平稳的开着车，笑着说：“让你这么说那确实挺简单的，那就等着看你的表演了。今晚我和老板就指望你了啊。”
“小菜儿。”小于拍了拍胸脯：“保准儿给你们烧的穿不住裤衩儿。”
“你特么说话能不能说全？”小张瞪了小于一眼：“两句不来就开始得瑟。”
汽车顺着大马路一路向东，连弯都不用拐，这会儿虽然还没加宽也没修高架，但延州路也相当宽阔，又没有多少车，畅通无阻的来到江边。
一共也就是四公里左右，几分钟就到了，因为有通行证，直接开进了市府大院里面。
这边还没到上班时间，在这工作的人或是步行或是骑着自行车，正在不断的往大院儿里面进，不少人手里还拿着早餐，或者拎着饭盒兜子。
和普通的工厂工人也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顶多就是穿着上正式一点儿，体面一点儿。
这个时候能坐轿车上下班的人，整个大院里也不会越过去十个人，有用车资格的到是不少，但仅限于工作时间段内，管理的比较严格。
市府的车辆整整齐齐的停在后楼前面的停车场上，小车班的司机们正在擦洗车辆，为今天的工作做准备。
老六看了一眼，大多都是本地产的申城轿车，也有几台外国车，日本车法国车德国车都有，看来也是按级别来分配的，不过并不会固定到谁头上，先到先得。
说起来，这些人如果去了别的地方，这级别妥妥的专车专用了，但是在这就只能和同事共享。这还算好的，到了京城就真的只能骑自行车了。
这年头在京城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副部长副主任一抓一大把，要正职才有专车。
陈老板还没到，老六直接去了自己的顾问室，趁着这个功夫看一下文件和一些会议记录，了解一下这段时间市里的一些工作和决议。
“张顾问。”
“嗯。陈老板来啦？”
吴秘书敲了敲门走进来：“刚到，看着你车了，让我来叫你。你说的那些话我给老板了，估计他要和你聊聊，今天上午都没准备会议。”
“我把这些翻翻，”老六比了比手里的文件：“我感觉你这边应该配几台传真机，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给我传一下，多方便哪。”
现在的文件只能专人专送，实在是效率太低又浪费人力物力。申城这边办公厅就有专人往京城送资料文件的，每天都要跑一趟京城，说实话感觉太浪费了。
“等你的那个程控机的事儿搞完，估计传真这事儿就能提上日程了，具体的现在我也不好说。希望吧，到时候可就方便多了，能省不少事儿。”
“设备已经在采购了，我自己的工厂过了年五月左右能启动，争取快点把这边的更换工作完成吧，估计怎么也得一年多的时间。”
“你签了几个地方？”
“宽城，奉天，申城，还有我老家那个市。京城我一直没去，暂时还没接触。”
吴秘书拿起老六扔在桌上的烟盒抽了一根出来：“那不是白扯？京城不搞我们搞了有啥用？等我看看帮你联系一下，或者找我老板给你推荐一下。”
“我先准备设备吧，没设备还不是白扯。”这会儿生产数字程控交换机的工厂全世界加起来都用不完五根手指头，设备的制造是个大问题。
东魁已经联系了德国和日本的生产企业订购，同时购买相关专利在香港组建生产线。这会儿这东西刚刚开始，还不算太复杂，专利数量也不多。
最关键是数字程控技术这会儿并没有得到世界范围内的行业认可，还属于新东西，现在上车完全来得及。
“跟你说一下，”吴秘书压低了声音说：“你说的那个行政中心的事儿，市里几个方面都是相当支持的，大伙想换个好一点的办公条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書喇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资金。市里现在有两种意见，一个是先把地征了把人迁走，这是参考浦东试验区的做法，还有一种就是直接让你来建，然后我们分期回购。
你心里有个数，估计一会儿老板会和你说这事儿。别的，就是希望棚户区改造这事儿时间上能抓点紧，还有工业区划的事儿。
市里的建筑企业这段时间也找过老板好几次了，那点心思你也明白，你心里有个数。其实老板还是挺尊重你的想法的，只是他也有难处，有些方面也得考虑。”
“那都是小事儿，”老六快速翻看着文件：“只要服从管理严格执行规定，谁干都行。这个必须在市里立军令状，不能打马虎，要有具体负责任的人。”
老六看了看吴秘书：“这一点你给他们带个话，我不在乎谁来干，但是谁出事谁负责，谁也不好使，把官司打到行政院去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砸钱这事儿我在行。”
“这种事儿还能砸钱？”吴秘书眨巴眨巴眼睛，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怎么不能？”老六笑了笑：“只要判他十年，我捐一亿美元支持国家建设，二十年我就捐三亿。”
“我靠。”吴秘书手一抖。
这特么的，这到时候谁要是真犯了事儿，那是妥妥的得无期呀，一面是责任人，一面是巨额的无偿外汇，谁不会选？这会外汇负数啊，负数。
到了一定的层次，谁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没事都能查出事儿，就别说有事了，到时候保证把他裤衩上缝过几针都给你弄的清清楚楚。
作为局中人，吴大秘对这些东西那简直是太了解了，老六这是直接往命门上烀，保证是一下一个准儿。
“国内建筑这一块你也明白，”老六说：“制度各个方面都比较随意，原来盖个砖混楼搞个小马路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这回不一样，必须得正规起来，也算是给他们上一课。”
“老板肯定是支持你，我感觉没问题。”
“我也感觉没什么问题，我这算是帮着你们练兵。”老六笑着放下文件：“走吧，别让陈老板等太久，我回来再看。要是有传真就好了。”
“那你送点儿呗，”吴大秘笑着说：“以后你的文件我亲自给你传，完了我还能干点别的，也轻快轻快。”
“你们这么大个市府差那几台机器呀？”
“那怎么就不差呢？那也不少钱呢，还是外汇。”
“不是给你们换了那些了吗？还不够用？”
“那可能都留下吗？再说现在要求都要交到中行统一管理，怎么用都得批才行，为这点小事儿就打申请你感觉值得不？好钢不得用在刀刃上？”
“交了多少？”
“老板好说歹说的才留下一亿半。对了，辽东那边交了一亿多，是不是也是从你这弄的？”
老六没回答，只是撇了撇嘴：“太黑了，这不都成了明抢了。”
“这算啥，”吴秘书心里有了数也没继续问：“现在企业要改税，五成。上缴那一块可没少，该怎么缴还是怎么缴，你琢磨琢磨那压力。”
“其实只要给企业松绑，让他们放开手脚，这个数字也不算什么，毕竟本来也都是公家的。”老六收拾了一下桌面站了起来，把烟揣到兜里：“就怕一边拿一边继续勒着，那就要完。”
两个人从老六的办公室出来上楼，吴秘书说：“要不，你和老板提一句？”
“行，你不说我也要说。”老六点点头：“几十上百万的职工在那摆着，想想都愁人。”
“对了，你打算哪天回辽东？”
“和陈老板聊完就安排回去了，这边也没什么事情，过了年再过来。”
“能再等一下不？”
“有事儿？”
“就上回和你说的那个，外资委江副主任想和你见一面。他那边一下走不开，要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到。”
老六停住脚步想了想，说：“要不，我过去吧，我到京城站一脚，就别让人家大主任专门跑一趟了，我心里虚的慌。你帮我联系一下吧，顺便帮我买个票。我明天上午飞机过去。”
“也行，那一会儿我联系一下。”吴秘书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事儿也算是卖了那位江副主任一个人情，而且老六说让他给联系，这个人情也就坐实到他身上了，算是件大好事儿。看書溂
虽然两个人只差了半级，但中间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这个人情份量就相当大了。
这会儿外资委和进出口委是一套人员两块牌子，而且是副主任当家的行政院组成单位。虽然成立的时间比较短，业务上也是刚起步，但重要性不容置疑。
其实就是对外经贸部的前身。
把老六送到陈老板办公室，吴秘书给两个人泡了茶，就出去办他的事情了，去联系江副主任。
老六和陈老板聊了整整一上午，午饭都是由吴秘书从食堂给打回来的，两个人就在办公室里对付了一口，一直聊到接近一点钟，陈老板才打着哈欠去休息。
两个人确定了几个项目的施工方案，确定了银团贷款的可行性，又谈了一下申请成立申城商业银行的细节，谈了一下工业区划的事情。
老六给陈老板详细的讲了一下什么是市场化，讲了讲现行管理制度和市场化的矛盾冲突所在，还有可能发生的一些具体现像，并给出了解决方法。
是不是具体施行老六并不在意，也没有什么具体希望，他只是在尽一份心力，求的就是自己问心无愧。并不抱任何幻想，能行就是好事儿，不行也没什么遗憾。
至于对于施工单位的选择和管理要求，陈老板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并表示一切以老六这边为主，如果发现违规现象由市里出面进行严肃处理。
关于建设申城行政中心区的事情，陈老板的想法是，老六现在手里的几个住宅项目可以扩大一点，然后把那一块区域的居民直接迁出来，然后再进行规划实施。
整个工程由东魁这边规划设计并实施（垫资），然后投入使用以后，由市府分期回购，具体的时间年限上还需要探讨，这会儿还决定不下来。
工业区那边暂时还动不了，市里还需要讨论，收集各方面的意见。这也是应有的程序。
“到是可以先进行考察，”老六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吃了一块从香港带回来的润喉糖：“工业区的规划建设肯定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先规划地方，该迁的迁，该修路的修路，这样压力就会小不少。”
“你说的轻松，压力哪里小？还要涉及到码头和铁路。”
“所以说不要着急，慢慢建嘛，做一点就是一点，做一点就少一点，有个三四年时间怎么样也打好基础了，到时候总体上肯定也就有了决定。”
陈老板抿着嘴轻轻拍了拍桌子，有些许无奈：“你说的我不知道？钱哪，去哪弄这么多钱。你小子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这些项目规划下来就是要我砸锅卖铁呀。”
“不至于，办法总比困难多嘛。”老六笑起来：“今天的投入就是明天巨大的回报，这个账不能这么算。”
陈老板想了想，翻着眼皮看了看老六：“你知道第三钢铁厂的事情吗？”
老六点了点头：“知道，看过一些资料。现在不是停了吗？”
“你希望它停？”陈老板皱了皱眉头。
“自己不能完全控制的东西，我并不感觉它有什么必须存在的意义。”老六说：“钢铁这东西，首先要考虑的是原料，然后才是技术和市场。
陈老板你给我讲讲，申城的原料在哪里？这就像投巨资在沙漠里建设了一座先进的给水站，然后还需要继续花钱从别的地方买水，意义何在？
何况这个先进的概念又不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完全是由人家说了算。据我所知，整个项目的价格可不低，有点脱离现实，我其实很不理解。”
“贵了？”
“相当贵了呀，都要翻番了好不好，你们真的都不出去了解的吗？我真不理解，就像现在拍的那个什么电影，香港人演个死尸一场戏都有五十块，这个价格是怎么给出来的？”
“人家那边先进嘛，收入高。”
“谁说的？你们都是怎么得出来这么个结论的？好像这边每年也不少去那边考察吧？就不调查这些实际情况？他们一个月不到一百五十块的工资，怎么就一场戏五十了？”
“你说的……这么低吗？不对吧？”陈老板皱想来眉头：“我怎么听说的都是一个月要六七百上千块呀？”
“有，还有几千块的上万的。那边的工资是分级的，你说的已经是首长级了，全港拿这个工资级别的一共也没有几十个人。
普通人现在一个月能有三百块的都少，那已经是管理岗位了。按港币算，今年那边的社会平均收入刚刚过千。一千港币，一百三十块。”
“这样啊？”陈老板并不认为老六会在这上面撒谎，有些吃惊：“那，三钢厂这边，你认为在多少钱是合适的？你知道价格吧？”
“三分之二左右吧，是合理价格，但考虑到技术的问题，再偏高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前提是怎么保证这里面的技术性。”
老六想了想说：“还有就是控制的问题，是不是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就能完全控制新厂，包括所有的技术层面的东西，还是要给出大部分股分。
原料不解决说这些没有意义。”
“现在，行政院那边也在吵，大家的意见也不统一，”陈老板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我一天哪，就没有安静过，这事那事搞不完的闹心事哦。
有人说放弃，有人说缩小规模，也有人说延长周期慢慢建。咱们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有些过火，叫停的声音还是比较大的。
现在小本子那边说，可以取消原来的合同，但需要赔偿损失四千万美元，然后可以给我们低息贷款三千亿日元用于工厂建设，并无偿援助三十五亿日元用来配套学校和医院。
你怎么看？”
三千亿日元听着挺吓人的，其实没多少，这个时候也就是二十亿人民币左右，至于那三十五亿就更不用提了，就是两千来万的事儿。
小本子在经过战败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研究出来了一个新的战略方向，就是经济控制，并以这个战略思想为主体，开始向整个东南亚渗透。
所采用的方式就是捐赠，援助，技术输送还有低息贷款。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东南亚国家，从六十年代到两千年代，都受到了小本子的各种支持扶助和大笔贷款。
其实就是全面的渗透和控制。
从七八年到两千年，咱们自己一共接受的贷款就有两万五千八百亿日元，涉及到一百四十多个项目，这还不包括学校，医院，养老院等等方面。
“我坐着看。”老六摇了摇头：“这种事我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和看法，不过，我想说，这点贷款我们银团就可以出，不算什么。
再一个就是，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赔偿的金额怕不是都是他们几家一年的总利润了，他们可真敢要。这几年小本子的钢铁是相当低迷的。
还有援助方面……我正在香港成立一家慈善基金，主要也是针对教育和医疗，后面会到内地来建设学校和医院，也是无偿的，而且，不会限制具体金额。
两千多万实际上根本不好干什么嘛，太小气了。”
“你小子。”陈老板笑了起来：“这样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出面来和小本子这边探讨一下？给咱们争取一些利益回来。”
“可以啊，我这边有律师事务所，可以接受任何委托。”